地牢微弱的燭火之下,游玉歲那張臉被映襯得似鬼似妖，讓剛剛從地牢中醒來的入秋在恍惚中以為自己看見了先皇后。等她適應了地牢中的光線后，她才發現自己面前的人是太子,和先后有八分相像的太子殿下。</br> 入秋隔著鐵欄看著坐在椅子上姿態高傲的太子冷冰冰地看著她，猶如看一件死物一般,心里畏懼不已,她最擔心的事情已經發生了。</br>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啊！”入秋跪在地上爬到鐵欄前高聲求饒道。</br> 只要放過她,她什么都可以說！什么都可以！</br> 而游玉歲卻是不為所動地道:“西陵,她好吵?！?lt;/br> 聲音中有些淡淡的嫌棄和一點點撒嬌,仿佛在和戀人低聲細語。</br> 這個時候,入秋才發現太子身后有一個身穿黑衣繡銀竹紋的少年，那是陛下剛封的羽林軍上將軍。</br> “來人,掌嘴?！被粑髁昀淠乜粗肭锏?聲音像是千年不化的寒冰。</br> 聲音落下,黑暗中走出兩個男人，他們走進鐵欄之中,一人將入秋死死壓住，一人拿起竹板狠狠抽向她的嘴巴。</br> “殿下，我說,奴婢什么都說啊！”入秋見此不由緊張地大喊大叫道。</br> 太子還什么都沒有問，為什么要直接對她動刑？</br> 然而行刑的人可不會理會，直接竹板抽上了她的嘴巴。</br> “啪啪啪！”</br> 幾十下打下去,讓入秋的嘴角見血,臉頰也腫得老高。</br> “停了吧?！庇斡駳q端起手邊的一盞清茶然后不以為意地說道。</br> 那兩名行刑的人聞言立刻停止了行刑,松開了入秋。</br> 而游玉歲則是笑著對趴在地上表情不解的入秋道:“孤想打你就打你,你有意見？”</br> 游玉歲雖然在笑,然而他的笑意卻不達眼底,眼睛的深處是一團冰冷的火焰。</br> 入秋聞言慌忙搖頭，她跟著皇貴妃的時候可沒少給太子難堪，太子什么也不問便直接打她，怕是在報仇。</br> 游玉歲看著入秋笑著低下了頭，然后用溫柔的語氣道:“孤也不是什么心狠手辣的人，只要孤問什么，你答什么，孤就放你一條活路，好不好？”</br> 游玉歲的聲音輕柔動聽，又像是染上蜜糖的毒藥，讓人明知道會死，可是還是忍不住飲鴆止渴。</br> 入秋跪在地上瘋狂點頭，她還不想死，自然是太子問她什么，她回答什么。</br> “那孤問你，你們給李夕月喂的慢性毒藥是從誰的手上得到的？”游玉歲盯著面前的女人開口問道。</br> 入秋不敢有絲毫隱瞞連忙道:“是太醫院的李太醫給的，他說這是他從一位前朝宮人手中得到的秘藥，人吃了以后便會身體逐漸孱弱，最后看起來就像病死一樣?！?lt;/br> 游玉歲皺著眉頭道:“李太醫？前朝宮人？”</br> 入秋小心翼翼地看了游玉歲一眼道:“那李太醫正是被太子殿下踹飛，送到大理寺去的那位的太醫。”</br> 游玉歲這才想起自己第十六次重生時見到的那名太醫，那副巴不得立刻死了的模樣看起來是真討厭。</br> 看來今日出了這地牢以后，要去找表哥問問情況了。</br> 而那邊的入秋則是不停地道:“這是皇貴妃指使的，不關奴婢的事，是皇貴妃讓李太醫去東宮的。”</br> 游玉歲聞言嫌惡地看了入秋一眼，然后問道:“孤問你，當年先后難產而死的事情究竟有多少人參與進去了？”</br> 游玉歲的眼睛里有一團火，自從在皇貴妃的宮里聽見了他的母后是被人害死之后，他就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找出幕后真兇，為他的母后要回一個公道！</br> 入秋看著雙目赤紅的游玉歲，她被太子這幅宛如惡鬼索命的模樣嚇到，然后不停地磕頭道:“奴婢不知，奴婢真的不知！”</br> 那個時候，皇貴妃和蘇相的勢力還不穩固，手也沒辦法伸到皇后宮中去，除了每日在宮中扎小人外，詛咒皇后早死，母子雙亡以外，她們主仆二人根本沒有參與過謀害皇后的事情。</br> “那先皇后難產前后發生的事情呢？”游玉歲看著面前的宮女，恨不得要她將所有的他不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br> “殿下，你卡住她的脖子了?！被粑髁昕粗拥挠斡駳q，用手輕輕將游玉歲伸入鐵欄的雙手拉了回來。</br> 游玉歲松手，入秋瞬間跌坐在地上，她劇烈的咳嗽著，淚水和血糊了她一臉，然而面對游玉歲的問題她卻是不敢不回答。</br> “皇后剛剛懷孕的時候，太醫便說這一胎懷相不好，容易難產，陛下也曾勸過皇后讓她不要這個孩子。”入秋一邊咳嗽著一邊開口說道，“但是皇后執意生下這個孩子，陛下只能作罷?！?lt;/br> “后來，先后果然難產而亡，但是奴婢記得皇貴妃無意中看見了皇后的遺體，皇后是被毒死的?！比肭锏椭^回憶著當時先后棺槨還未封棺時看見的模樣，那是先后面容青紫，明顯不是正常死亡的模樣。</br> “皇后難產而亡之后，是太后主持了皇后的喪禮，接著她便以皇后宮中宮人侍奉不當導致先后難產之名處置了先后宮中的好幾個宮人?！?lt;/br> “殿下，是太后害死了先皇后??！”入秋高聲道，她越想越覺得就是太后害死了皇后，“先后喪禮是太后親自操持！停靈沒幾日便葬了先后?！?lt;/br> 即便入秋不說，游玉歲也猜到了太后是害死他母后的元兇，他出生之時，突厥與大景開戰，游奉云御駕親征，他的外祖隨行。</br> 游奉云無暇顧及宮中，謝家只有體弱多病的謝老夫人并幾個孫兒在家，難怪太后敢挑那個時候下手。</br> 她就是算準了所有人都顧及不到他的母后，所以才敢如此算計他的母后。等事情塵埃落定的時候，一切都晚了。</br> 而且，在他母后懷孕之時便有太醫說過他母后可能難產，所以就連游奉云都沒有懷疑過他母后的真正死因。</br> 是不是有一種可能，他母后可能難產這種話也是太后買通太醫說的！</br> 那一刻，游玉歲不由捏斷了自己的指甲，鮮血如注，然而游玉歲卻感覺不到任何疼痛。</br> 為什么十五世他都沒有發覺母后的死亡沒有一點點不對勁？為什么他的感覺如此遲鈍？為什么他不對過往的事情生出絲毫懷疑？</br> 游玉歲開始忍不住懷疑自己，懷疑自己活著的意義。</br> “殿下，別哭了。”</br> 一只手的指腹輕輕地拔掉游玉歲臉上的淚水，游玉歲愣愣地看著面前的霍西陵道:“孤，哭了嗎？”</br> 一張滿是淚痕的臉從霍西陵的眼睛中映照出來，游玉歲這才發現自己哭得有多厲害。</br> “太后、李家，他們都會付出代價的。”霍西陵拉住游玉歲的手道。</br> “嗯。”游玉歲應了一聲道。</br> “我們離開吧，孤不想待在這里了。”游玉歲抱住霍西陵道。</br> “好?！?lt;/br> 話音落下，霍西陵將游玉歲打橫抱起，帶著他走出了這暗無天日的地牢。</br> 那個時候，被霍西陵抱在懷里的游玉歲擁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br> 從一開始，游玉歲便被霍西陵吸引了注意，他想得到霍西陵所有的愛，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所有去交換。</br> 如今，他在霍西陵感受到的安全感便是他一直所追尋的東西。</br> 等游玉歲醒來的時候，他的手指已經被崔宴包扎好了，手上的其它地方也都上好了藥。</br> “你醒了？”崔宴看著睜開眼睛的游玉歲道。</br> “西陵呢？”游玉歲坐起身子道。</br> 崔宴將手里的藥放好后道:“去找你表哥了，說今晚就會有結果?！?lt;/br> 話音落下，游玉歲抬起頭看向窗外，原來天已經黑了。</br> “我在哪里？”游玉歲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問這個問題。</br> “我的別院，平時我都不讓其他人進的?！贝扪缧χ?。</br> “我出來這么久不回去，父皇他……”游玉歲皺起眉頭，明顯皇子夜不歸宿是一件麻煩事。</br> 崔宴聞言不由好笑，這個時候太子居然才想起這種事。正當他想開口說霍西陵已經幫你把所有事情處理好了，說你突然病倒，事急從權送來他這里，陛下不會追究的時候，霍西陵和謝檀踏著月色從外面走了進來。</br> “西陵！”</br> 一瞬間，游玉歲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霍西陵吸引過去了。</br> 話憋在口中十分難受的崔宴:……</br> 算了，太子都不在乎，他解釋個什么。</br> “殿下，我們查到了。”謝檀神色嚴肅地說道。</br> 作為大理寺少卿，謝檀自然有權力提審犯人，被收監的李太醫自然是被他親自審問了一番。</br> 也幸好他們去的及時，要不然以謀害太子罪被關在大牢的李太醫再過不久就要被秋后問斬了。</br> “那李太醫口中的前朝宮人已經找到了，只不過身份不是前朝宮人，而是一名已經離職的老太醫。”一旁的霍西陵開口道。</br> “他就是十七年前為先后診脈說先后容易難產的太醫?！币慌缘闹x檀一字一句地說道。</br> 游玉歲看著面前的謝檀和霍西陵道:“他是太后的人吧?！?lt;/br> “是。”謝檀神情凝重地說道。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