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游玉歲說著茍富貴,勿相忘,你當上權臣請一定要記得給我追封,然后再給我選個美美的謚號時,霍西陵已經開始忍不住猜測游玉歲是不是知道自己會死,才提前為自己準備后事的。</br> 就在霍西陵走神的時候,游玉歲的手掐住了霍西陵下巴。</br> 猶如白玉一般的手指力道不輕不重地掐在了霍西陵的下巴,下一秒就將霍西陵從沉思中拉回了現實。</br> “孤和你說話,你不聽?”游玉歲另一只手扯著霍西陵的衣領逼著霍西陵與他對視。</br> 面前的太子殿下姿容如雪,眼瞼下方的那顆殷紅淚痣隨著上挑的眼尾微微飛揚,帶著一股惑人心神的力量。</br> “我沒有。”霍西陵小聲地說道。</br> 殿下說的話,他哪里敢不聽。</br> “我只想讓殿下長命百歲。”霍西陵認真地說道。</br> 什么死后追封,選定謚號,那應該由后人來做。不應該是他,他應該陪著殿下白頭偕老,即便不能睡在同一個陵寢,他也要用自己將來掙得軍功躺在離殿下最近的陵墓里。</br> 而游玉歲卻忍不住低笑出聲,那雙上挑的鳳眼顯露出了幾分真心的笑意。霍西陵的心愿很好,可惜的是他只能注重自己的身后事。</br> 就在這個時候,霍西陵取出了自己昨日花了一整天功夫雕刻出來的長命鎖。</br> 紅色的繩子掛在白玉雕刻成長命鎖上,越發顯得這塊長命鎖玉質白皙細膩。</br> “這是我想送給殿下的。”霍西陵說道,“是我周歲抓周時抓到的,不是什么好玉,但是我希望這塊玉做成的長命鎖,能夠讓殿下長命百歲平平安安。”</br> 下一刻,霍西陵從游玉歲的衣領中取出了那一枚由他親手戴上的平安扣,用紅色絲線穿掛起來的平安扣還帶著游玉歲溫熱的體溫,甚至沾染了梅花的氣息。</br> 只見霍西陵拿著這枚平安扣抬起頭看著游玉歲道:“作為交換,殿下這枚平安扣給我好不好。”</br> 只見游玉歲伸出手指點著霍西陵的心口道:“孤記得你這里掛著孤賞你的玉佩,現在惦記孤身上的平安扣,怎么還想再在脖子上掛一個東西?也不嫌多。”</br> 霍西陵耳朵一紅,低著頭小聲道:“殿下的東西我戴再多也不嫌多,殿下只說換不換吧。”</br> “孤準了。”游玉歲微微揚起下巴道。</br> 霍西陵聞言當即將游玉歲脖子上的那枚平安扣取了下來,然后小心翼翼地將自己雕刻出來的平安鎖戴在了游玉歲的身上。</br> 當冰冷的長命鎖緊貼在游玉歲肌膚的那一刻,游玉歲突然感覺到了溫暖,這一瞬間,他分不清霍西陵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是為了哄他還是出自真心。但是不斷重生了十幾世,每一次都無法逃出命運安排只能破罐子破摔的游玉歲第一次感受到了有人迫切地希望他活下來,希望他能夠長命百歲,和正常人一樣過完一生。</br> 游玉歲摸著心口處的長命鎖,他想他要是知道了霍西陵不是真的愛他,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哄他的話,他覺得自己大概會發瘋。</br> 于是,游玉歲抬頭看向正在笨拙地把平安扣系在手腕上的霍西陵,忍不住撲了過去。</br> 霍西陵被游玉歲這一撲身子不由往后一仰,手上的平安扣滾落在地上,霍西陵和游玉歲也倒在了地上,只不過霍西陵將游玉歲護在了懷里,沒有讓游玉歲受一點傷。</br> 只見游玉歲坐在霍西陵的腰上,雙手撐地,他低著頭,眼尾泛紅,眼睛是不正常的紅色。</br> “殿下?”霍西陵不明白剛才的一瞬間發生了什么。</br> 只見游玉歲的臉上顯露出癲狂之色,然后霍西陵聽見游玉歲道:“孤不許你不愛我!聽見沒有,不要讓孤發現你不愛我?不然我會拉你為我陪葬的!”</br> 話音落下,游玉歲早就淚流滿面。</br> 霍西陵抬頭將游玉歲臉上的淚水一點點吻去后道:“今生今世只愛殿下一人。”</br> 而游玉歲仿佛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一般倒了下來,含著眼淚徹底暈了過去。</br> “殿下?”霍西陵出聲試探著喊道。</br> “殿下!”霍西陵緊張出聲。</br> 這一次,游玉歲是真的暈了過去,他沒有裝暈。</br> 而在太醫院呆得好好的崔太醫沒有想到,沒過多久,他就要再一次出門就診,太子殿下他又暈了。</br> 崔宴收拾好藥箱,跟著前來請他的小太監前往將軍府給太子做偽證。</br> 只不過這一次,崔宴沒有想到游玉歲是真暈了。</br> 大將軍府中,無論是將軍府里的老仆還是從宮里出來的宮人都不敢出大氣,誰也沒有想到太子殿下會突然昏迷。</br> 此刻,霍西陵坐在床榻邊看著躺在他床前的游玉歲伸手用熱水浸過的帕子為他擦著臉,心中卻是焦急萬分,為什么崔宴還不來?</br> 等到崔宴踏進霍西陵居住的院落時,他便被霍西陵飛快地扯進了屋子里。</br> “殿下之前眼睛發紅,哭過之后便暈倒了。”霍西陵飛快地簡述了一遍游玉歲暈過去的情況。</br> 崔宴聞言有些驚訝,難道這次是真暈?</br> 等他來到游玉歲的床邊,伸出手探到了游玉歲雜亂無章的脈象后才發現日常裝暈裝病的太子殿下是真的暈了。</br> “心神激蕩,情緒過度,傷神太多。”崔宴說了這么一句話后看向霍西陵道,“你之前對太子殿下做了什么?”</br> “我把我做的長命鎖送給了殿下。”霍西陵回答道。</br> 崔宴看著霍西陵道:“真的只是長命鎖嗎?”</br> 霍西陵看著崔宴意味深長的樣子反問道:“不然呢?”</br> 崔宴“哦”了一聲,不是就不是吧,他只是一個負責看病的大夫。</br> 最后,崔宴沒有動針,只是給游玉歲開了一些安神的方子。</br> 不過,太子又一次病倒的消息也傳了出去。</br> 作為帝王的游奉云忍不住向安海問道:“他做了什么?怎么又病了?”</br> 這樣下去,太子還能上朝嗎?</br> 安海聞言回道:“回陛下,奴才也不知道。”</br> 游奉云嘆息,想到那兩個即將參與朝政的皇子忍不住道:“再派人向東宮送點東西吧,叫那幾個不孝子在太子回宮后去東宮向太子請安。”</br> 太子不能立起來,他就要幫著立起來,東宮的屬官也應該全部配備起來了。</br> “是。”安海應聲道。</br>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幾個皇子中,太子殿下是一等一的受寵,如今什么事,陛下都愿意為太子殿下操一份心了,這可是別的皇子沒有的福分。</br> 于是,帝王的私庫再開,賞賜如流水一般送到了東宮之中,可讓一群后妃皇子嫉妒紅了眼。</br> 此刻,游玉歲還躺在霍西陵的床上,直到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他才緩緩睜開了眼睛。</br> 一醒來,游玉歲便聞到了一股苦藥味兒。</br> “西陵?”游玉歲出聲喊道,他覺得眼前霧蒙蒙的,看不太清楚東西,霍西陵也不在身邊守著他,心中頓覺委屈。</br> 很快,霍西陵端著剛剛熬好的安神藥走進了內室,他看著抱著被子從床上坐起來準備下床的游玉歲連忙將藥放在一邊將人按在床上。</br> “殿下,我在。”霍西陵輕聲道。</br> 游玉歲聞言忍不住抽了抽鼻子道:“不要離開我。”</br> 霍西陵連忙抱著游玉歲安慰,不知道為什么,醒來的殿下似乎更加粘人了。</br> “殿下喝藥吧。”霍西陵將一旁的藥端到游玉歲面前道。</br> “崔宴又開苦藥害我,不喝。”游玉歲立刻將臉扭到一邊去。</br> “殿下這次是真暈過去了,不是裝病。”霍西陵剛才也探過游玉歲的脈象,雜亂得很,崔宴開的藥也十分對癥。</br> “殿下喝了這碗藥,我就給殿下雕一只小兔子好不好。”霍西陵開始哄人。</br> “藥拿來。”游玉歲開口道,既然霍西陵都這樣說了,那他還是要給霍西陵幾分面子。</br> 苦藥入喉,難喝到游玉歲想吐,但是霍西陵很快遞上清水幫游玉歲漱口并且親自喂了一顆蜜餞。</br> 含著甜滋滋蜜餞的游玉歲往床榻里面挪了挪,然后讓霍西陵上床。</br> 游玉歲一邊拍著自己身邊空出的位置一邊小聲抱怨道:“你的床怎么這么硬啊,你要抱著我睡。”</br> 既然太子都提出了這個要求,霍西陵怎么會拒絕,當即就把游玉歲抱在了懷里。</br> “孤睡了好久,睡不著,你跟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吧。”游玉歲趴在霍西陵的懷里道。</br> 霍西陵小時候是生長在邊塞的,那里有無邊無盡的草原,有好吃的烤羊肉和羊奶酒,后來長大了一些便跟著姐姐姐夫回到了長安,日常闖禍,被姐姐和姐夫兩個人追著打了兩條街。</br> 說著說著,夜已經徹底深了,游玉歲也已經睡著了。</br> “殿下?”霍西陵出聲道。</br> 看著游玉歲熟睡的模樣,霍西陵笑了起來,他沒說五歲隨長姐赴宮宴那年見到了一個對他很好的小哥哥,讓他念念不忘,記到如今。</br> 這一天,游玉歲睡了一個好覺,第二天早上神清氣爽,直到安海公公出現在了他的面前。</br> 安海公公帶著帝王送來的補品出現在東宮的門口,正好擋住了游玉歲回宮的路。</br> “殿下,恭喜你,賀喜你啊。”安海公公笑瞇瞇地說道,“陛下已經為你冊封了東宮屬官,太子三師三少都是極好的,新任的太子太師可是當世大儒,文人之中的聲望可不輸蘇相,這可是別人盼都盼不來的福氣啊。”</br> 游玉歲:……這福氣給你,你要不要啊?</br> 以及!不是說好了東宮屬官由我自己決定嗎?狗皇帝為什么言而無信!</br> “殿下,您不高興嗎?”安海公公看著面無表情的游玉歲出聲問道。</br> 游玉歲目光發直地看向前方:“孤只是覺得孤又病了。”</br> 安海公公愣住:“啊……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