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意當初被封平陽侯,按照爵位他是有資格來上朝的,同時他身上還有帝王用來加恩的紫金光祿大夫這一閑職,按照官位他也是有資格來上朝的。</br> 不過謝意十幾年前歸隱后,從來沒有踏入過朝堂,這一次突然出現在朝堂之上,還沒有身穿官服并且被一旁的顧太師扯著衣袖不讓離開,眾人不由驚奇不已。</br> 而謝公真的是無語望天,誰能想到身邊這個當世大儒居然會做出半夜砸門,闖進別人家中將他從床上拖起來這種事,還沒有等他問清楚,結果這老家伙就把他拖到了皇宮中的宣政殿來。</br> 謝意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表現出“我很乖巧”的游玉歲后才露出了些微笑容,來看看外孫倒也不錯。</br> 游玉歲萬萬沒有想到顧太師居然將他外祖拉到了朝堂上,這不是誠心不讓他在上朝的時候補眠嗎?</br> 而在其他人眼中,謝公出現在朝堂上這件事讓他們想了很多,尤其是心思最多的游玉衣,那一刻他的心中閃過了無數想法。</br> 難道父皇是想要讓謝家重新回到權力中心,然后扶持太子繼任嗎?可是……</br> 游玉衣看向坐在椅子上面色蒼白走路需要靠人抬或抱的太子,這樣的身體能不能活到成年還是未知。</br> 就在大家東想西想的時候,游奉云終于從后殿走出來,隨著群臣高呼萬歲,大家美好的一天從現在開始。</br> 游奉云幾乎是一出來就注意到了站在人群中的謝公,一身縹碧色的外袍加上那頭白發白須,活脫脫的一個世外高人模樣,與宣政殿的群臣格格不入極了。</br> 當游奉云看見顧慎扯著謝意的袖子就知道大概發生了什么,怕是不滿自己突然叫他上朝,所以才將已經歸隱了的謝公拖了過來。</br> “謝公今日怎么來了?”游奉云面帶微笑地問道。</br> 謝意看了一眼龍椅上的帝王回答道:“臣無狀,還請陛下見諒?!?lt;/br> 一旁的顧慎卻是直言道:“是臣拖謝公來的,還請陛下莫要怪罪謝公?!?lt;/br> 畢竟一大群人都穿的官服,只有謝意一身便服屬實不合規矩。</br> “無妨,我又怎么會怪罪謝公?!庇畏钤品啪徚寺曇?,語氣顯得有幾分柔和。</br> 謝意和顧慎向游奉云告了罪之后,這才重新回到了隊伍之中,然后老神在在地閉上眼睛開始上朝。</br> 而坐在椅子上的游玉歲見此不由松了一口氣,然后也開始閉上了眼睛。</br> 一時間,朝堂上有三個人開始肆無忌憚地睡覺。</br> 身為帝王的游奉云:……</br> 一旁看著的燕王游玉衣和吳王游玉扇,他們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參差。一旁的官員也靜默不語,既然陛下沒有發話,那他們也沒有必要指責謝意與顧慎居然在朝堂上公然睡覺。</br> 況且,謝意和顧慎地位聲望崇高,即便是陛下都不可輕易指責,他們去了只有挨打的份。</br> 至于太子,他們更不敢了,太子一醒就讓他們賠掉了一年的收入,還不如讓太子殿下繼續睡呢。</br> 游玉歲完全不知道自己居然獲得了在朝堂上可以隨意睡覺的權力,此刻他抱著霍西陵給他準備的抱枕心滿意足,腿上還搭著游奉云賞賜的皮毛料子,那叫一個美滋滋。</br> 游奉云看了一眼已經開始肆無忌憚睡覺的游玉歲,不知為何心里居然有幾分羨慕,自己身下的龍椅還比不上太子身下地一個墊子柔軟。</br> “上朝吧。”游奉云開始思考著要不要也在龍椅上加上軟墊。</br> 如果游玉歲知道游奉云的想法,他一定想說人是會墮落的,比如現在他就想要一個腳踏,放腳舒服。</br> 就在游玉歲睡得不知天地為何物的時候,他被一陣吵鬧聲吵醒了。</br> “發生了什么?”游玉歲睜開了惺忪的雙眼然后看向了下面。</br> 居然,居然打起來了!</br> 只見他的老師顧太師武德充沛老當益壯,當即揮起拳頭給了身邊年輕官員邦邦兩拳,打得那官員齜牙咧嘴。而他的外祖,看似在拉架,實則偷襲那名年輕官員。謝檀就更絕了,他只拉年輕官員,并且還呵斥周圍官員還不快將年輕官員拉住免得打傷了兩位老人家。</br> 游玉歲滿臉茫然,這發生了什么?</br> 只見坐在龍椅上的游奉云垂眸看向剛剛醒過來的游玉歲道:“醒了?”</br> 游奉云的嗓音低沉柔和,仿佛還帶著幾分笑意,但是游玉歲卻聽出了毛骨悚然的感覺。</br> “嗯。”游玉歲抱緊霍西陵之前塞給自己的小抱枕悶悶地應了一聲。</br> 盡管他覺得重生十幾世,他在面對游奉云的時候已經足夠游刃有余,甚至能夠通過游奉云來算計皇貴妃。但是,游玉歲依舊對著游奉云有一絲畏懼。</br> 或許,他的十幾次死亡中,游奉云就在其中充當著重要的角色,是推手還是放任,他不得而知。只不過他知道,十幾世中,他的父皇不希望他活著。</br> 如今,只有懷里抱著的霍西陵給他的小抱枕才給了他些許安全感。</br> 游奉云瞧著這樣的太子居然覺得有幾分乖巧,于是他對身邊的小太監道:“去告訴太子發生了什么吧?!?lt;/br> 小太監連忙應是,然后走下臺階為游玉歲講解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br> 原來是游奉云決定給游玉歲一座聚賢閣,用來讓游玉歲招攬天下人才,這才引起了百官的爭議。</br> 大皇子黨和三皇子黨認為自己招攬人才都要偷偷摸摸的,而且還要靠著外家才行,憑啥太子能夠光明正大地招攬人才,而且大景也沒有這先例。</br> 于是,在游奉云問出諸位愛卿覺得如何的時候就爆發出了激烈的爭議。</br> 游玉歲聽著有幾分無語,他不想要那什么聚賢閣,這東西一聽就不是什么好東西,一準是他好父皇用來測試他有沒有別有用心的。</br> 爆發爭議過后,大皇子一派有個愣頭青直接說太子不配,直言太子懶散怠慢無人管教不修德行,不配有招攬天下之才的權力。</br> 結果就是這個愣頭青被脾氣很不好的顧太師給揍了,顧太師一邊揍一邊罵,我的學生你說無人管教,你當老夫是死了嗎?</br> 要不是顧慎還算克制,他肯定要拽著這個愣頭青說一句:“太子無人管教,你當陛下是死的嗎?”</br> 于是這架就打起來了,而游玉歲的外祖也聽不得這話,若他的女兒還在,皇后還在,他的外孫怎么會被人說無人管教。于是當即加入戰場,看似在勸架,其實腳全踢在那愣頭青身上了。</br> 終于,游奉云看夠了戲,咳嗽了幾聲,安海公公立刻會意讓人去拉開還在群毆的人群。</br> 這場群架幾乎將百官都卷進去了,大家都是發絲散亂,衣冠不整,更有甚者連鞋都被踩掉了。</br> “別氣了,別氣了。”謝意微笑著對身邊的顧慎說道。</br> “換我年輕二十歲定要在他頭上開個瓢?!鳖櫳饕贿呎硪律岩贿吜R道。</br> 等到百官重新歸位,游奉云這才重新開口道:“蘇相以為此事如何?”</br> 被點名的蘇相緩緩地從人群中站出來,他的身子有幾分不穩,身邊的官員連忙扶住了他。</br> 只見蘇相舉著笏板開口道:“臣以為不妥。”</br> 游奉云靜靜地看著蘇相,不妥?是因為大皇子的緣故不妥嗎?游奉云問蘇相,是在試探著蘇相的私心,究竟是偏向大皇子,還是他自己。</br> “回陛下,大景并沒有此項先例,并且招攬天下之才是陛下才有的權力,這項權力給太子殿下不合適。”說完,蘇相便咳嗽了起來,悶悶的,像是破舊的風箱一般。</br> 他并不想讓太子獲得這項權力,得到這項權力的太子招攬寒門學子時只會更加名正言順,這對大皇子不利,所以他必須阻止陛下。</br> 只見游奉云用手支撐著下巴,他用目光掃視著群臣,突然冷笑出聲。</br> “先例?祖宗之法?”</br> 群臣靜默,無一人敢接話。</br> “朕是皇帝,朕便是規矩,諸位愛卿可懂了嗎?”</br> 游奉云的決定從來沒有人能夠更改,這個帝王偏執自傲,眾人在他面前只有服從。而他的虛心納諫以禮相待,只建立在你能夠為這個帝國帶來巨大的貢獻之上。</br> 游玉歲想起自己曾經與游奉云政見不合,據理力爭的模樣有些想笑,太年輕了。</br> 最后,游奉云給太子聚賢閣招攬人才的這件事就這么定下了。至于群臣反對,游奉云從來沒有看在眼里。</br> 游奉云離開,群臣散朝,無論是游玉歲的外祖表兄還是老師都在為他憂慮,擔心游奉云是將游玉歲變成其他皇子的磨刀石。</br> 而大皇子和三皇子兩黨則是在思考游奉云再想什么,而他們要怎么應對。</br> 游玉歲身心疲憊地回到東宮趴在霍西陵的身上,霍西陵揉著游玉歲的肩膀道:“殿下,其實我暗中為殿下收攏了一些人?!?lt;/br> 游玉歲賞賜給他的金銀被他全部拿出去收買了寒門學子,不,應該說是救濟他們,如果殿下的聚賢閣要招攬人才,他可以讓他們都到聚賢閣去為太子殿下效力。</br> “不用?!庇斡駳q突然坐起來道,“你去幫我在聚賢閣招攬幾個吹嗩吶的?!?lt;/br> “哈?”霍西陵茫然。</br> 只見游玉歲一臉認真地道:“敲鑼打鼓的都行,變戲法的也可以?!?lt;/br> “殿下,那是聚賢閣,陛下給你招攬人才用的?!被粑髁昶D難地開口說道。</br> 在游玉歲眼里,那不叫聚賢閣,那叫帝王對人心的檢測器,碰了就是死。</br> “啊,可是我只想要這些人才?!?lt;/br> 提前找好人給自己奏哀樂有什么不對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