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了嫁妝的那筆錢去向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面前這座被燕王斥巨資買下來的三層書樓。</br> 這個時候,大家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站在書樓前的游玉衣,居然當了自己妻子的嫁妝為自己博取名聲,真不是個東西。</br> 即便是普通人家,要點臉的都不會動過門妻子的嫁妝,那是女子一輩子的立身之本,而燕王身為皇室中人居然連這些都不知道嗎?</br> 一時間,在場的眾人對他充滿了鄙夷和輕蔑,而在這種視線下的游玉衣身體不由開始發抖,他感覺自己仿佛被人扒光了一般扔到大街上示眾。</br> “我早就說了,燕王品行不端,如今私自典當妻子嫁妝更是為我等不恥。”</br> “周兄說得對,要讓我在這典當了女人嫁妝才買下來的書樓中讀書,這才是糟蹋了我等的清白!”</br> “能在這書樓中讀得下去書的,恐怕也是一類人!”</br> 四周議論聲不絕于耳,就連先前為燕王說過話的學子都不由掩面遁走,之前燕王與李家女未婚先孕還可以說做是風流韻事,如今典當自己妻子的嫁妝用來購買書樓那就是私德有虧,要受人唾棄的。</br> 而游玉衣看著還在和李圓拉扯的女子,他心里明白了這是有人故意給他設下的局!</br> 誰出門會隨身帶著當鋪的票據?這里男人這么多,一個女人家為什么偏偏要在這里下馬車?這一切都是沖著他來的。</br> 站在對面閣樓窗戶邊的霍西陵露出了一個笑容,這就是一個局,明眼人一看就知,可是由不得游玉衣不進去,若非他先賣嫁妝,他又怎么能布下這個局呢?</br> 游玉歲看著身邊的霍西陵心想,難怪能夠把整個長安城的混混收拾得服服帖帖,讓人心甘情愿地叫他霍哥。</br> 此時,藏書樓前,李圓已經扯下了女人頭上的頭面,女人披頭散發地尖叫大罵起來:“這天下沒有王法了嗎?別以為長安城中只有你們李家橫著走,真當我們背后無人!”</br> 說完,女人便將手里的票據扔在了李圓的臉上,然后返回馬車催促著馬夫快走,她要去找主家告狀。</br> 隨著一聲吆喝聲,馬鞭落下,急行的馬車沖出人群,讓人不敢阻攔。</br> 而游玉衣的心腹也在這個時候偷偷離場,跟隨著那個女人的馬車離去。</br> 游玉歲往樓下瞧了瞧,看了一眼那輛馬車離去的方向忍不住開口問道:“他們這是去哪里了?”</br> “殿下可以猜猜,猜對了,我給殿下獎勵。”霍西陵笑著道。</br> 游玉歲伸手捏了捏霍西陵的下巴道:“猜不對,我給你獎勵好不好?”</br> 霍西陵想到游玉歲給自己的獎勵瞬間便紅了臉。</br> “放心,這次我會輕輕的,不會磕破你的嘴。”游玉歲溫聲道。</br> 而底下的李圓見那個女人走了,看了看自己手上的李家頭面和票據,又看了看現場明顯尷尬的氣氛,他突然想起來了他是來給燕王晦氣的。</br> 燕王府偷當燕王妃嫁妝,燕王妃是李家女,他作為李家人自然是有資格質問燕王的。</br> 于是,李圓當即就仗著自己的體型優勢從人群擠到了燕王的面前。</br> “燕王殿下,你給我好好解釋一下,為什么我李家給出嫁女兒準備的嫁妝會出現在當鋪里!”李圓一臉橫肉,表情兇神惡煞。</br> 并且這次李圓學聰明了,他也不打游玉衣,就靠著自己兩百斤的肉把游玉衣拉著,不許他走。</br> 游玉衣見此又驚又怒,想要叫侍衛將他趕走,可是李圓也帶了不少李家仆役,而且在場的學子眾多,如果今天不說清楚怕是以后徹底沒臉見人了。</br> “本王怎么知道你李家的東西為什么會出現在當鋪里?”游玉衣呵斥道。</br> 只見李圓拿著手里種水極好的翡翠頭面道:“光憑這一套頭面是買不下朱雀街的這座酒樓,你還當了我侄女其它什么嫁妝!”</br> 李圓雖是紈绔,但也知道手里這套頭面的價值和朱雀大街上一間好鋪面的價格,明顯這一套頭面的錢是不夠的。</br> “你究竟在胡說什么?我哪里有典當我王妃的嫁妝!”沒錯,游玉衣是在狡辯。</br> 而李圓則是拿出那女人扔在他臉上的票據道:“這上面白紙黑字寫著是你燕王府的下人典當的,難道還能作假!”</br> “若是家中下人背著主子偷拿東西出去典當,難道我還要替他背下罪名嗎?”游玉衣大聲呵斥道,然后想要伸手甩開李圓,然而李圓實在是抓得太死,想要掙開他,自己的衣服也有碎裂的風險。</br> “是不是你家下人偷拿的,我們問問云記當鋪的掌柜不就好了!”李圓高聲道。</br> “李大,你去找云記當鋪的掌柜,讓他把燕王府當東西的記錄全部帶來!”</br> “李四,你回李府一趟,問我堂嫂要嫁妝單子,我倒想看看燕王還當了嫁妝里的什么東西!”</br> 李圓現在處于有理的地方,整個人說法氣勢強了不少,然后他惡狠狠地盯著燕王道:“燕王殿下可不要想著跑,你敢跑,我李家就敢把這件事鬧到陛下面前!”</br> 李圓的聲音很大,響到對面茶樓坐著的游玉歲都能聽得一清二楚。</br> “噗。”游玉歲忍不住笑了出來。</br> 他父皇根本不會在意他皇兄是不是當了李家女的嫁妝,他只在乎為什么有人會說他的字丑。</br> “殿下,水。”坐在游玉歲對面的霍西陵輕輕用手帕將游玉歲嘴角的茶水擦拭干凈。</br> “這真是一場好戲啊。”游玉歲忍不住感嘆道。</br> 很快,李家的下人將云記當鋪的掌柜帶來,那去拿嫁妝單子的李家下人也將李夕月的嫁妝帶了過來。</br> 云記當鋪的掌柜看見自己面前的李家公子和燕王,頓時覺得他一個小小掌柜倒了大霉,兩邊都得罪不起。</br> “燕王殿下,李公子,不知小店怎么得罪你們了?”云記當鋪的掌柜膽戰心驚地問道。</br> “我問你,除卻這套帝王綠翡翠頭面,燕王府的人還在你這里當了什么?”李圓怒視著掌柜問道。</br> 掌柜連忙掏出記錄道:“在這兒,都在在這兒了。”</br> 李圓扯過掌柜手中的記錄,然后和自己手中的嫁妝單子一一對應了起來。</br> 燕王府當的東西有孔雀珠翠金步搖、點翠嵌珠大發簪、金鑲東珠耳環、紅珊瑚手串等等,全部都是女子的首飾,并且還和李夕月嫁妝單子上的物品全部對應了起來。</br> 下面圍觀的人聽得瞠目結舌,這么多的東西,怕是裝也要裝一大箱,燕王府的下人抱著一個大箱子出門,難道就沒有人懷疑?</br> 李圓一手捏著嫁妝單子,一手捏著當鋪的記錄對著下面的人群道:“我知道自己名聲不好,有人不信我的話,現在大家可以自己看看嫁妝單子上的東西是不是和燕王府當的東西一模一樣!”</br> “天啊,竟然是一模一樣!”</br> “怕是將一抬嫁妝里的東西全部當了吧。”</br> “燕王竟然是這種人!虧我以為他是君子。”</br> 游玉衣聽著下面的議論臉色變得蒼白,他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說辭來為自己開脫。</br> 只見那邊李圓又大鬧了起來,哭嚎道:“燕王府竟然敢背著我堂侄女的面就典當她的嫁妝,她在燕王府里究竟過的是什么日子啊!”</br> “對啊,聽說燕王妃病了好久了。”路人開口說道。</br> “一進門就流產加病得不能見人,誰知道燕王府在做什么?”</br> “不會準備讓燕王妃病逝,然后再另娶新妃吧。”</br> “你怎么知道的?”</br> “我也是聽人說過的,有那些權貴人家不滿意妻子兒媳便會安排她們病重,不能外出見人,最后過個幾個月一年就說她們病重而亡,旁人想查都查不出什么。”</br> “居然有這種事?”</br> “那些高門大族哪個不是內里藏污,有什么干不出來的。”</br> “閉嘴!閉嘴!”游玉衣紅著眼睛吼道。</br> 他的全部心思仿佛被人揭穿,就那么丑陋難堪地擺在太陽底下任人點評。</br> 此刻的游玉衣是前所未有的崩潰,他想把這些人都殺光!</br> “殿下冷靜!”門客拉住游玉衣道,“不能殺人,殿下忘了嗎,陛下給了這群寒門學子最大的寬容。”</br> 無罪,權貴不能妄殺之,一旦隨意殺死一個寒門學子,游玉衣便繼位無望了。</br> “本王該怎么辦?”游玉衣一片茫然無措。</br> “去宮中。”門客道。</br> 現在三足鼎立之勢還不能壞,陛下一定會想辦法保燕王。</br> “你敢污蔑本王,本王這就去宮中請父皇裁斷!”說罷,游玉衣便讓侍衛分開人群,自己揚長而去。</br> 李圓愣住,他心里是有點虛的,他對自己的下人道:“快去找我大伯和長公主,問問他們怎么辦?”</br> 這個時候,游玉歲也從座位上起身道:“走吧,下一場戲要回宮才能看了。”</br> 希望他的父皇在知道寒門學子們說他字好丑的時候千萬不要大發雷霆,萬一把這場好戲給炸沒了呢。</br> 正在宣德殿處理政務的游奉云打了一個噴嚏,然后就聽見安海道:“陛下,燕王求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