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小轎到達宣德殿的時候,李夕月已經大概從安海公公的口中知道發(fā)生什么事了。</br> 游玉衣為了獲得賢名拿她的嫁妝建了一座供天下學子免費觀看的藏書樓,在藏書樓開張當日被人發(fā)現(xiàn)燕王府的人當了她的嫁妝。</br> 而她的家人為了打壓游玉衣又想起了她這個被家族拋棄的女兒,親自告到陛下的面前為她打抱不平。而游玉衣則是口口聲聲說是自己給他錢,讓他為天下學子建藏書樓,所以嫁妝是她當的。</br> 李夕月在來到宣德殿之前想了一路,如果她和游玉衣和離回到李家,她的下場會如何?</br> 作為一個未婚先孕名節(jié)已毀的李家女,她的存在就是令家族蒙羞,令李家姐妹備受非議。如果她回到李家,她的下場不比待在燕王府好多少,說不定也是宣布她病重,過個一年半載便宣布她病逝。</br> 如果她選擇在這個時候,說是自己讓人典當嫁妝將錢親自拿給游玉衣建藏書樓造福天下學子,那她的結局會如何?</br> 按照游玉衣那個要面子的模樣,她至少不會被突然病逝,一旦她病逝,李家便會借機攻訐游玉衣,游玉衣的名聲只會更臭。只要能夠出燕王府,她就有機會報復游玉衣。</br> 在這一刻,李夕月是無比地想要活下去,她在賭,回到李家不過死路一條,反而支持游玉衣還有一條生路。</br> 等李夕月從轎子里走出來后,兩名宮女親自將她扶進了宣德殿,而宣德殿中已經有一群人等著她的到來了。</br> 長公主見李夕月到了連忙露出一個慈和的笑容道:“好姑娘,有什么委屈盡管和表姑開口,表姑一定會幫到底。”</br> 李夕月從臉上擠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她至今記得,自己沒了孩子,痛苦沖動之下跑出燕王府想要找人幫自己做主,結果遇到了長公主。</br> 她以為自己有了可以依靠的長輩,哪里知道長公主卻是在利用她,利用她打壓燕王,又在她沒有利用價值后隨手拋棄。</br> 李夕月不信長公主不知道她回到燕王府是什么結果,她明明可以救自己一次,可是她卻什么都沒有做。</br> 長公主,蛇蝎心腸莫過如此。</br> 同時李夕月又將目光落在了李廷尉的身上,那是曾經最疼愛她的祖父,看見她如此模樣卻沒有半分心疼。</br> 而她的堂叔李圓,在看向她時露出的表情只有嫌惡。</br> 即便是知道李家已經與自己恩斷義絕了,但是當李夕月再次看見他們,他們卻是這般表情,李夕月也不由大受打擊。</br> 此時,站在一旁的游玉衣立刻走了過來,他伸手拉住李夕月,表情溫和地道:“我就說你身體不好,不要讓他們請你過來,沒想到我拗不過他們,非要請你過來解釋嫁妝的事。”</br> 說話間,游玉衣捏著李夕月的手暗暗使勁,不斷地威脅著李夕月。</br> 李夕月露出吃痛的表情,她看著游玉衣道:“殿下,什么嫁妝?難道你知道我給你的錢是我當了嫁妝才得來的?”</br> 李夕月說完做出慌亂的表情,很好掩飾了她吃痛的神色。</br> 很快,游玉衣松了她的手,只是虛握著,嘴角微微翹起,仿佛很得意。</br> 一旁的長公主和李廷尉聞言卻是露出震怒的表情,只見李圓道:“難道不是燕王偷偷當了你的嫁妝嗎?”</br> “夕月,你在燕王府受了什么委屈,盡管和我們說。”李廷尉開口說道,企圖讓李夕月轉變口風。</br> 長公主也道:“夕月,你之前小產過,他若是待你好,你的臉色又為何如此難看?”</br> 而李夕月則是做出茫然無措的樣子道:“祖父、堂叔,你們在說什么呀?”</br> “我聽聞夫君想要為天下學子修建藏書樓因為錢不夠一直愁眉不展,私心里想著便將那幾樣我用不著的首飾當了幫夫君籌錢,絕不是夫君偷偷的當了我的嫁妝,他對此事一概不知。”</br> 長公主看著李夕月這幅又傻又白的模樣咬牙嘆氣,李家這丫頭竟然是愛慘了游玉衣,游玉衣那般對她,這個時候居然還為游玉衣考慮。</br> 而李廷尉也瞪大了眼睛,這可真是李家養(yǎng)出來的好女兒,她若是敢和燕王和離,他必定要讓她跪死在家廟里!</br> “不可能,這首飾上全是李家的家徽,不可能輕易當的,你要當也只會當那些沒這些紋樣的。”李圓捏著手里的頭面道。</br> 面對李圓的聲聲質問,李夕月露出了為難的神情道:“我的嫁妝,哪樣沒有李家的印記。”</br> 李圓聞言頓時熄了火:“……”</br> 這些貴重的首飾,除了從外面買來的,基本件件都帶李家的印記。</br> 而坐在上位的游奉云也看夠了戲,然后語調輕緩地說道:“既然當時人都說嫁妝是她自己當的,舅舅就不要追究燕王的責任了,畢竟燕王對此事不知情。”</br> 游奉云之前還在想,如果李夕月不按照安海給的暗示走的話,他該怎么幫游玉衣圓過去。</br> 現(xiàn)在李夕月主動幫游玉衣掩蓋,那他現(xiàn)在只需要動動嘴皮子就把這件事揭過去了。</br> “皇兄,這可是私當嫁妝的丑事!”長公主大聲說道。</br> 游奉云輕輕地看了長公主一眼,長公主見此立馬低頭退后半步。</br> “既然你不知道嫁妝一事,說明你對王府管理不嚴,也是要罰的。”游奉云看著游玉衣道。</br> 相比起典當妻子嫁妝用來博賢名的罪名,治家不嚴已經很輕了。</br> 游玉衣聞言松了一口氣后跪了下來道:“兒臣認罰。”</br> “限你三日之內將燕王妃的嫁妝贖回。”游奉云看著跪在地上的游玉衣道,“至于你藏書樓里的書,為了不讓蘇相的心血白費,便放去陵川學宮吧。”</br> “什么?”游玉衣猛地抬起頭,他不明白為什么自己的努力在一瞬間白費,所有的功勞全部送到太子手中。</br> 就在游玉衣還想爭辯的時候,但是對上游奉云那冷厲的目光他卻是什么都說不出口。</br> 最后,游玉衣所有的話都變成了那一聲“是。”</br> 而那邊游奉云則是笑著道:“既然這是一場烏龍,舅舅就回去吧。”</br> “老臣告退。”李廷尉只能退下。</br> “皇兄,我去送送舅舅。”長公主開口道。</br> 李家的二人連同長公主一同離去,游玉衣則在起身后帶著李夕月離開。</br> 在馬車之上,坐在游玉衣身邊的李夕月開口說道:“殿下,我不想住那院子了,也不想喝藥了。”</br> 只見游玉衣目光發(fā)狠地盯著李夕月,他問她:“你有什么能耐和我講條件?”</br> 只見李夕月一字一句地道:“殿下,如果我死了,全天下人會怎么看你,你還要不要自己的名聲,而且你以為我死了,李家和長公主以及三皇子就不會我的死做文章嗎?”</br> 游玉衣聞言沉默了,李夕月的話并不是沒有道理。</br> “你如何保證你不背叛我?”游玉衣開口問道。</br> 只見李夕月似哭似笑地道:“殿下,我一個不能生育,成婚前就壞了名聲的女人,離開了你根本就沒有活路啊。”</br> 游玉衣沉默了,李夕月說的是真的,即便她與自己鬧大和離,李家也只會讓她不明不白地病死。</br> “我活著才是對殿下最好的最有利的,我可以出現(xiàn)在眾人眼前,幫殿下破除對殿下不利的謠言。”李夕月開口說道,她這是在爭取能夠出府的機會。</br> 只見游玉衣上下看了李夕月一眼道:“我會派人盯著你的。”</br> 李夕月心里一塊石頭落下,她賭對了。</br> 回到燕王府,游玉衣的心腹便快步走到了游玉衣的面前,然后輕聲道:“殿下,我跟蹤那輛馬車,最后看見那女人消失在長公主府附近。”</br> 游玉衣聞言睜大了眼睛,如果是長公主的人那么一切事情就都有了解釋。</br> 李家是長公主的外家,長公主作為太后的女兒與李家親近,她肯定知曉李家的家徽是什么。</br> 這樣,她在云記當鋪發(fā)現(xiàn)出現(xiàn)在那里的李家物品,再仔細一盤問掌柜,那自然是什么事情都瞞不過長公主。</br> 之后就有了富商給妻子買下貴重頭面,富商妻子戴著頭面和當票招搖過市被李圓發(fā)現(xiàn),然后當眾將這件事在眾人面前抖落出來,讓自己背上典當妻子嫁妝的罪名。</br> “長公主連害我兩次,我絕不會放過她的。”游玉衣咬牙切齒地說道。</br> 而在另一邊,霍西陵早就已經知道自己禍水東引的法子成了,以后便是狗咬狗的好戲了。</br> 于是,霍西陵帶著少年人的得意對游玉歲道:“殿下獎勵我吧。”</br> 說完,霍西陵用手點了點自己的臉頰。</br> “為什么不是叫孤親你的嘴唇呢?”放下話本的游玉歲看著霍西陵道。</br> 霍西陵面色一紅,然后道:“自然是殿下愛親哪里就親哪里。”</br> 正待游玉歲準備去親霍西陵的時候,安海公公來了。</br> 只見安海公公帶著滿面笑意走了進來道:“殿下,好事,天大的好事!”</br> 游玉歲:……天大的好事能比得過我親小霍嗎?</br> 安海公公笑容滿面地道:“陛下準備將燕王殿下藏書樓的里的藏書全部送去陵川學宮,那里面可是有蘇相全部的藏書!”</br> 游玉歲:……我去告訴外祖,讓他出雙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