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宴被趕出了房間,這里只剩下了霍西陵和游玉歲兩個人,之前點燃的蠟燭被霍西陵重新吹滅,睡不著的霍西陵借著窗外的月光看游玉歲的睡顏。</br> 他的太子殿下懷里抱著的是他送的兔絨抱枕,眉宇之間帶著幾分被縱容出來的嬌氣,不同于夢中的太子殿下眉宇間有揮散不去的憂郁,身上的悲傷克制且沉默,甚至……</br> 霍西陵的手指劃過游玉歲的眉宇的時候,發現夢中的太子殿下似乎比現在長開了些許,現在的太子剛剛脫離少年,而霍西陵每一次見到的太子都是青年。</br> 這個發現讓霍西陵忍不住坐了起來細細端看著游玉歲的容貌,直到他劃過游玉歲眉間的手指將人吵醒。</br> “大半夜不睡覺,你在鬧什么?”游玉歲抓住了霍西陵的手指道,“難道床又在咬你了?”</br> 霍西陵道:“床沒咬我。”</br> 霍西陵不敢將夢中的事情告訴游玉歲,只能木著一張臉回答游玉歲的問題。</br> “怎么這么傻?”游玉歲看著身邊的霍西陵道,“睡吧,明天還要趕路。”</br> 說完,游玉歲便背著霍西陵躺了下去,讓霍西陵看不到他的臉。</br> 霍西陵看著游玉歲的背影然后伸手將游玉歲抱進了懷里,他只能無數次慶幸,自己在夢醒來后能夠看見鮮活的太子殿下。</br> 第二天一大早,崔宴便坐在驛站樓下吃起了早餐,可憐如他,昨晚只能找幾個守衛湊合了一晚上。</br> 至于睡太子殿下的房間,崔宴只能在大不敬之罪和自己是太子男寵中選一個了。</br> “殿下醒了,剛煮好的補藥,喝了吧。”崔宴指著桌子上那碗黑乎乎的湯藥說道。</br> 這碗藥是強身健體的補藥,沒病的人喝了滋陰補陽,有病的人喝了療養身體,一副無功無過的藥,至少不會把太子殿下補過了頭,到時候自己又要編瞎話找補。</br> 而且,這碗藥全是謝檀給的上好花肥熬成,他保證等回去的時候還謝檀一朵嬌艷的牡丹花。</br> 游玉歲看著這碗藥就知道崔宴是在報復自己昨晚擠占了他的房間。</br> “殿下,喝吧。”所有人都看著呢。</br> 話音落下,游玉歲不喝也得喝了。</br> 崔宴看著游玉歲喝完,然后才拿出了一碗冰糖燕窩遞給游玉歲道:“殿下,用膳吧。”</br> 燕窩滋補,是謝檀特意交給崔宴的,讓他盯著游玉歲每天早晨喝一碗,雖然及不上賢妃的金絲雪燕,倒也是極其好的燕窩了。</br> 緊接著,謝家送來的蔬菜水果也到了,新鮮到無話可說,并且人人有份。</br> 等用完早膳之后,游玉歲被霍西陵抱上了馬車,而驛站的官員幾乎沒見過游玉歲的面,但是他們看見了太子奢靡的作風,尤其是當看見有人居然送來了新鮮的瓜果蔬菜時,他們相信了昨晚聽見的太子隨行人員中閑聊的話語,太子東宮中是有兩大巨貪的存在,并且太子衣食住行被這兩人一手操辦。</br> 并且太子身體不好,這兩人可以說是在東宮中一手遮天,貪了不少錢財,也幫人辦成了不少事。</br> “這是真的?”一名驛站中的小吏開口問道,“以前我們怎么也沒有聽說過啊。”</br> “太子病了這才多久的事情,消息沒傳到我們這里來也正常。”</br> 太子生病身體不好是開春的事情,現在才夏天,恐怕現在長安城人盡皆知的事情,他們這些守在長安城周圍的官員還不知道。</br> “是不是真的,得試試才知道。”一名官員開口說道。</br> 至于怎么試,那就是將這個消息放下去,讓太子所經過的郡縣的官員們去試。</br> 于是,游玉歲在離開這家小小驛站之后,他的左右兩位巨貪收到了不少巴結和禮物,而霍西陵和崔宴則是來者不拒,將錢收到手抽筋。</br> 并且,最重要的事情是,他們求什么事都讓這將人給辦成了。前人送禮有效果,后人當然更要可著勁兒地送。</br> 于是,游玉歲收到的禮物堆了好幾個馬車。</br> 也有人問過崔宴和霍西陵是如何讓太子聽從他們的,只見崔宴露出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道:“我是侍奉太子的太醫,將太子從重病中救了回來,我說什么太子自然都信。”</br> 說完,崔宴又指著一旁的霍西陵道:“至于那位,太子可是最寵愛他,你們可得小心著點伺候。”</br> 那位送禮的縣官看向一旁站著霍西陵忍不住驚嘆真是一副好相貌,眼若寒星,眉若翠羽,身姿挺拔,整個人俊美英朗,難怪能得太子殿下喜歡。</br> “見過霍將軍,不知霍將軍喜歡什么?”這名縣官立刻便巴結上了,“我那里有上好的女兒紅,也有前朝大家的字畫,更有一柄大師打造的寶劍。”</br> 不喜歡喝酒也不喜歡字畫兵器只用自己的霍西陵:……</br> 他不知道說什么,算了,只要給錢他就照收不誤。</br> 就在這兩人貪得無厭的作風下,名氣一路彪升,就連長安城中游奉云都知道了。</br> “東宮雙貪?”游奉云氣得將奏折都砸了,“虧他想得出來。”</br> 一個是劉燁親手養大的妻弟,什么好東西和賞賜沒有見過,身為萬戶侯的劉燁難道能夠虧了他?至于崔宴,清河崔氏嫡支,幾百年的世家,幾代人積累的財富,能看得上那些人送的禮?</br> 游奉云覺得,太子又開發了新的刮地皮的套路,這次不刮他后宮了,改刮地方官員了。</br> 而且太子收受賄賂的時候還特別知道輕重,小事立馬辦,大事就拖著,完全把那群蠢貨給拿捏了。</br> 游奉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完全已經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把在家中研究如何更好更快釣魚的謝公拉過來聊聊。</br> 宣德殿前的庭院里,游奉云擺好了茶水點心招待謝意。</br> “你說太子的聰慧怎么沒有用到正道上?”游奉云感嘆道。</br> 謝公一言不發,要是用到正道上,恐怕第一個殺他的就是你。</br> 接著,游奉云便和謝意講了游玉歲這幾天在路上做了什么?</br> 謝意聽得笑容滿面,一邊喝茶一邊夸贊太子殿下好棒,怎么這么聰明,奢靡一點又怎么了?他本來身體就不好,難道要為查個案把身體徹底拖垮嗎?</br> 游奉云看著不停夸贊的謝意沉默了,這完全不是他想要的結果。</br> 在被迫聽了謝意夸贊游玉歲的一堆廢話后,游奉云送走了謝意,他道:“朕累了。”</br> 他今天就不應該請謝公來,要不然就不用這么心累了。</br> “快,寫信,給朕催催太子,讓他別走得這么磨磨唧唧了,螞蟻爬都爬到了。”游奉云糟心地說道。</br> 與此同時,河東郡大陽縣的豪強們正在和大陽縣的縣官商量著怎么應對太子的到來。</br> “之前來了兩位皇子前來查案,在河東郡失蹤,保不齊朝廷已經徹底懷疑上我們了,要不然怎么派太子來。”一個豪強開口道。</br> “燕王和吳王失蹤推到那群作亂的流民身上去就是了,和我們有什么關系?”另一個豪強聞言不屑道。</br> “可那畢竟是皇子啊!我怕……”</br> “慌什么慌?有什么可慌的。”</br> “那可是太子,朝廷讓太子查案,擺明了是準備查個一清二楚,我怎么不慌?”</br> 他們假報災情、侵吞賑災銀兩、吞并良田、奴役百姓,這每一件事放出去都是殺頭滅族的重罪,他們怎么不慌。</br> 而且太子有上千人的隊伍護著,他們就算想動手也沒辦法。</br> “別急。”一名身穿官服的男人說道,“據我所知,太子身體一直便不好,他還昏迷過好幾次。而且,我聽那些傳來的消息說,太子在官員面前一次面都沒露過,出行都是由人抱著,這次究竟是不是他來查案還說不定。”</br> “你是說,太子只是一個明面上的靶子,真正來查案的另有其人?”</br> “對。”縣令開口說道,“而且太子身邊有兩位巨貪,只要買通他們,再將所有罪名推到流民身上,再里應外合把真正的查案人做掉,我們不僅沒事,還依舊能享榮華富貴。”縣令開口說道。</br> “這事真的能成?”一名豪強開口問道。</br> “難道一開始你就打算圖窮匕見嗎?”縣令反問道。</br> “也對,也對,讓我想想我應該送些什么?”</br> “你那一人多高的紅珊瑚樹就不錯。”</br> “我看你那白玉觀音像就不錯。”</br> “哎呀,快幫我想想我家里還有什么!”</br> “你們慢慢想,不著急,按照太子的腳程還有兩天才到我們這。”縣令肯定地說道。</br> 而在另一邊,游玉歲也收到了游奉云催他快點的信,于是他對崔宴道:“讓人加快速度。”</br> 現在大陽縣的人肯定在算他什么時候到,就讓孤給他們一個驚喜吧。</br> 話音落下,太子的隊伍終于恢復了正常速度,然后在第二天一早出現在了大陽縣城門口。</br> 以為太子兩天后才會到的大陽縣縣令和豪強們:…………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