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嗎?”</br> “來了沒?”</br> “來了來了,三叔來了!!”早就跑遠了的宇哥兒快步跑了回來,激動地大喊:“曾祖父,我看到三叔的車了,馬車!好大的馬!好大的車!”</br> 他跑過來興奮地抓著陳世方的衣裳,“爹,我能騎馬嗎?我想要騎馬!”</br> 陳世方凝神望著遠處,心不在焉地答到:“等下問問你三叔。”</br> 馬車很快就過來了,隨著駕車的李三吁地一聲喊,再一拉韁繩,這打頭的這一輛大馬車就停下了,引得宇哥兒驚呼出聲,“停了,爹馬車停了!”</br> 李三跳下車來,快步拿了一個凳子走到車后,放置在地面上。而此時車里的陳世文已跳了下來,離車門不遠處的地方剛剛窩在他懷里的瑾哥兒正張著手讓他抱。</br> 但陳世文的心卻已不在此處了,他緊走了幾步,沖到曾老太爺等人跟前磕頭,沙啞著聲音道:“我回來了,祖父,爹娘,我回家了!”</br> “好,回來就好。”曾老太爺和老太爺都是強忍著淚。</br> 張氏卻是顧不得這許多了,摟住他哭道:“我的兒啊,你可回來了,你在外頭冷不冷,熱不熱,娘日日念著你啊!”</br> 前方哭聲響起,后面的車里幾個孩子頓時有些坐臥不安,瑾哥兒和瑜哥兒好奇地張望著,康哥兒則扒著車門就要往下跳,被李三給張手攔住了。</br> “大爺,小心著些。”李三一邊說著一邊把康哥兒抱了下來,隨后又抱下了喊著爹爹,哥哥的瑾哥兒和瑜哥兒,待車里只剩下劉玉真和慧姐兒時卻是站到一邊垂下頭不敢動作了。</br> 正巧,后頭馬車上的的段嬤嬤等人過來了,連忙把她們兩個扶了下來。而這時,康哥兒已經帶著兩個弟弟,跑到前方去找爹爹,然后被長輩們摟住,心肝肉地喊了一通。</br> 康哥兒還好畢竟年長些,和這幾個長輩也認得,被這樣摟著頂多覺得有些害羞,但是瑾哥兒和瑜哥兒卻是嚇了一跳,哭喊著爹爹娘親,扭動個不停。</br> “哇,娘,娘——”</br> “爹,爹——”</br> “莫哭,莫哭,”陳世文連忙走上前去彎腰摟住他們,“這是你們的曾祖父,祖父和祖母,還有二祖母,大伯和二伯,大伯母二伯母,哥哥姐姐們。”</br> “爹在路上跟你們說過的,可還記得?”</br> 瑾哥兒緊緊抓住爹爹的袖子,擦擦淚珠抬頭望著這幾個殷切地看著他們兄弟倆的大人們,見他們都是一副和善模樣,好歹是不哭了。</br> 瑜哥兒看哥哥不哭了,聲音也跟著變小,不再一個勁地喊爹娘了。只是還是躲在陳世文身后,一時間不敢走出來。</br> “哎呀,大嫂,你瞧瞧這兩個孩子,膽子真大!”戚氏感嘆道:“長得還一模一樣,就是穿的衣裳顏色不同,但就跟那菩薩座下的小金童一般!”</br> 戚氏說得沒錯,瑾哥兒和瑜哥兒這對雙胞胎的確是唇紅齒白,和他們村里這些黑頭黑臉的有很大區別。</br> 張氏也是越看越喜歡,只覺得不愧是在皇城根下長大的娃娃,她伸出略有些粗糙的手想去摸他們的臉,“好孩子,過來讓祖母好好瞧瞧。”</br> 曾老太爺也是激動得很,彎下腰和藹地道:“你們叫什么名兒啊?哪個是瑾哥兒,哪個是瑜哥兒?”</br> 陳禮忠也好奇得很,跟在后頭搓手,想要上前但又擠不進去,只要殷切地看著他們,急道:“瑾哥兒、瑜哥兒,我是祖父,我是你們的祖父啊!”</br> 兩個孩子有些不太敢說話,陳世文見狀推了推他們哥倆,“這是曾祖父、祖父和祖母,告訴曾祖父你們叫什么?今年幾歲了?”</br> 受到爹爹的鼓勵,瑾哥兒挺起胸膛,用帶著哭腔的語氣說道:“我,我是瑾哥兒,弟弟是瑜哥兒,就要三歲了。”</br> “這名兒好,這名兒好啊!”雖然這名字是他自己起的,但曾老太爺還是一疊聲地稱贊,顯然高興得有些語無倫次了。</br> 劉玉真和慧姐兒也下了車,走過來朝幾位長輩行禮問安。</br> 一家人在門口熱鬧了好一陣子,直到周圍鄰居漸漸圍了上來才移步屋內。而由于長輩們從未見過兩個小的,所以這一路上都爭先恐后地抱著他們,樂呵呵的逗他們說話。</br> 張氏還不忘喊廚房端奶豆腐來。</br> 慧姐兒和康哥兒剛剛在外頭的時候表現的很沉穩,跟長輩們請過安后就站在一邊聽他們說話了,如今到了屋內也是如此。</br> 劉玉真推了推他們兩個,柔聲道:“過去和長輩們說說話吧,你們也兩年多沒見了,你們曾祖父、祖父、祖母們每回來信都念著你們呢,時時不忘求祖宗保佑你們平安康健。”</br> 兩個大的是一時拘謹,被劉玉真這么一勸說頓時就湊上前去,康哥兒還朝著張氏道:“祖母,我剛剛在村門口看見了曾三伯祖父,他們家做的酸菜酸筍最好吃了,家里可有?”</br> “有有有!”張氏嘴都合不攏了,“我這就打發人去買去,還有你們小時候喜歡吃的飴糖、雞腿、油條、燜肉等等,祖母都備著呢!”</br> “快,快端上來!”</br> ……</br> 這一場熱鬧直至天黑,除了陳家這些人外半途村長、族長和一些德高望重的族老們也都來了,若不是這些老人家熬不住,堂屋的燈火恐怕會徹夜不熄。</br> 劉玉真指揮著人將屋內的被褥、帳子等統統都換了,然后趕著大的兩個去隔壁屋子睡,再把鬧著要和娘親睡的兩個小的剝得光溜溜的清洗一通,換上干凈的寢衣塞到被窩里。</br> “娘,”瑾哥兒的眼睛大大的,明亮得很,“祖父們和祖母們,給了禮物,我和弟弟也有!”</br> 劉玉真把枕頭拍松軟,糾正道:“不是祖父們和祖母們,是曾祖父和祖父,祖母和二祖母,莫要喊錯了。”</br> “曾祖父、祖父、”瑾哥兒掰著手指,“祖母、二祖母……”</br> “外祖母!”瑜哥兒突然開口。</br> “對,還有外祖母,”劉玉真給他們哥倆蓋好被子,柔聲道:“這些都是你們的長輩,很疼愛你們的,你們今日收了好多壓歲錢呢,快些睡吧,好孩子要早些睡覺才長得高。”</br> “爹爹呢?爹爹還沒有回來。”瑾哥兒抱著被子帳外張望,瑜哥兒也跟著哥哥的動作,往外頭探頭探腦。</br> “你爹要晚些時候才能回來,和族長們吃酒呢。”劉玉真把將人再塞了回去,哄勸了幾句困倦了的兄弟倆就頭挨著頭,很快睡著了。</br> 劉玉真再在床沿坐了一會兒,見他們兩個睡得安穩,便吹熄蠟燭回到了外間。</br> 這西廂房除了舊些以外,與兩年多前相比一般無二,劉玉真在她喜歡的窗邊坐了下來,伸了個懶腰,“冬葵,給我錘一錘,這些日子舟車勞頓,累得慌。”</br> 冬葵很快走了過來,不輕不重地給她錘著肩膀,“太太,可要提熱水來泡一泡?往里頭放些花水,最是解乏不過了。”</br> 劉玉真動了動脖子,點點頭,“去吧,讓廚房那錢媽媽多燒些熱水,待會兒老爺也是要用的。”</br> 冬葵脆生應著,但很快就回來了,神情略有不忿地說道:“太太,我剛去給您提熱水,誰知碰上了一個臉生的媽媽,把我舀好的水都提走了!”</br> 把舀好的水都提走了?!</br> 劉玉真以為自己聽錯了,確認般問了一遍,“你是說家里有個下人,把你桶里的熱水都提走了?”</br> “就是,”冬葵抱怨道:“我都說了是給三太太用的,但是她非要舀,還說什么三少爺等得急,讓我們再煮一鍋,然后就把水都給提走了!”</br> “您說氣人不氣人!”</br> 劉玉真:“……”</br> 這可是有些奇怪了,聽冬葵這樣描述,那人是在對面東廂房侍候的,他們剛剛回來就來這么一出,微妙得很。</br> 她下意識地望向對面,那邊有兩間屋子亮著燈,印象當中上頭那一間就是陳世誠和小張氏住著的。</br> ……</br> 東廂房里,小張氏和鄭寡婦正在給佑哥兒洗澡,鄭寡婦如今已不叫鄭寡婦了,她再嫁了陳家后來買的那漢子,人稱李家的。</br> 李家的小聲和小張氏說話:“太太,我剛才去廚房提熱水,瞧見了三太太身邊的那丫鬟,哎呀神氣得很呢。”</br> “不過被我撲頭蓋臉地一頓說,先把水給提走了。”</br> 小張氏給沉默地玩著木頭鴨子的佑哥兒擦身子,問道:“你提了她的水,她就沒說什么?”</br> “氣得很!”李家的嘻嘻笑,“不過那又如何,家里的少爺們才最要緊呢,我一說是給咱三少爺用的,她就不敢說話了。”</br> “所以啊,太太,”李家的給她遞棉帕子,湊近了神秘地說道:“您得拿出長房長嫂的氣派來啊!”</br> “尤其是這一回,三老爺回鄉那定是要擺流水席,收禮的,您是家里頭管家的,這事得靠您張羅啊!”</br> “可不能讓三太太搶了去!”</br> 小張氏有些遲疑,“可是這擺席面可不是什么簡單的事,前兩年三弟妹都要忙得團團轉呢,我……”</br> “哎呀太太!”李家的再度勸道:“這世上的事情都是一回生二回熟,學一學就會了,有我們幫襯著您呢,哪有辦不妥的!”</br> “要緊的是要把這管家權拿過來啊!要讓人知道您才是家里主事的,”見她還在猶豫,李家的下重錘,“太太,不為您,也得為了咱們三少爺啊!”</br> “您瞧瞧今日,曾老太爺、老太爺和老太太的心思都在三房那兒,沒來看過咱們三少爺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