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餐廳三樓包廂。</br> 這是一家日式餐廳,靠山環水，木簾掀起，外頭是潺潺的小溪泉,因為氣溫太低，泉水面上已經結冰。</br> 包廂里縈繞著淡淡的樂聲,很是寧靜。</br> 鄭鋒抿了口鐵觀音,也不廢話,開口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就打算這么一直散著？”</br> 楊繼沉對這頓飯還是有點詫異的,原以為前些天鄭鋒叫了老五當說客沒成功就不會再有什么舉動,哪知道那么沉不住氣自己跑來了。</br> 不過鄭鋒也是個爽快的人，不像老五，開頭還得鋪墊幾句，一副阿諛樣。</br> 楊繼沉右胳膊往后靠在矮椅上，懶散一笑，“我又不求什么，何必在你手底下看人眼色。”</br> “在車隊能有更好的場地訓練,能有專業的指導,這叫看人眼色？”</br> “被人管著還不叫看人眼色？”</br> 鄭鋒笑了聲，前頭的恩怨他早就不放心上，他看到的只是一個有能力有實力的賽車手，他也有意栽培他,助他更上一層樓,可偏偏這個人生的一副傲慢性子。</br> 對鄭鋒來說，楊繼沉就像一匹野馬,很難馴服的野馬,也幾乎沒有把柄可以捏控,瀟灑自由,桀驁不馴，如果不是這樣的性格，大概也混不到今天的成就。</br> 鄭鋒看向周樹他們，“那你們幾個呢，年紀輕輕的，也打算散一輩子？”</br> 周樹哧了聲，“年紀輕才散啊，老了不趕緊找個大樹抱著。”</br> “得，你們都穿一條褲子。”鄭鋒點了支煙道：“楊繼沉，你別跟我扯什么不求什么，你要是真看得開，半年后的CSBK參加什么呢。真不想做MOTOGP中國第一人？”</br> 楊繼沉呼了口煙，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是你想做中國第一人吧？”</br> 鄭鋒年過四十，卻不似其他賽車教練滄桑油膩，反倒一身英氣，穿上西裝像個生意人，不難看出，他年輕時是個英俊的人。</br> 鄭鋒對楊繼沉頭疼得緊，這兩年好說歹說，明里暗里都暗示了許多回，這次他是坐不住了，想找他好好談一談，可怎么都說不通。</br> 鄭鋒雙手合十擱在大腿上，說：“是，我非常想。可年輕時失去了機會，現在腿腳不便，也不能再比賽。如果我是研究炸彈的，我就會想做炸彈第一人，如果我是研究水稻的，我就會想做水稻第一人，同理，中國在賽車這一塊缺失的，我想以第一人的身份填補上去。這是永遠不會被取代的榮耀。”</br> 他頓了頓道：“楊繼沉，只有你才能掠過我有實力做這第一人。”</br> 楊繼沉斂了幾分笑意，似在考慮，半響，他說道：“想讓我進你的車隊？”</br> 見他態度松動，鄭鋒一挑眉，“有興趣了？”</br> 楊繼沉：“可以啊。”</br> 此話一出，周樹他們都瞪大了眼睛。</br> “沉哥！”</br> 楊繼沉不疾不徐的補充道：“你把陸蕭踢了怎么樣？”</br> 鄭鋒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你什么意思？”</br> “你說什么意思？”</br> 鄭鋒了解陸蕭的為人，說的難聽點就是個敗類，可不能否認，陸蕭在賽車上還是有點實力的，至少在他的車隊里是數一數二的。</br> 這兩人總是爭第一第二，陸蕭小肚雞腸，輸不起，鄭鋒大約知道點，背地里陸蕭沒少耍手段，但楊繼沉又不是吃素的。</br> 就這么僵持著的時候桌上不知誰的手機短信鈴響了，是娘里娘氣的太監聲，喊道：啟奏皇上，有短信一條。</br> 季蕓仙尷尬的拿過手機，將頭埋的低低的，點開短信頁面。</br> 張嘉凱低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季蕓仙身體忽的一緊。</br> 張嘉凱察覺到異樣，湊過去，“怎么了？”</br> 季蕓仙把短信給張嘉凱看，又氣又急道：“一定是薛丹，一定是她找人跟蹤小珃，想嚇唬她，太討厭了！”</br> 短信是江珃發來的，寫著：蕓仙，好像有人跟蹤我，你到了嗎？</br> 楊繼沉懶得再和鄭鋒周旋，聽到季蕓仙說小珃，忽然想起已經好幾天沒看見過她了。</br> 這段時間太忙，賽事突然提前，墨城這個小城能供練習的場地也就巴掌大小，想練車得排隊得慢慢等。張嘉凱找了個空曠無人的路，不過離這兒遠，早出晚歸，他根本無暇顧及江珃。</br> 楊繼沉看向季蕓仙，隨口一問：“什么跟蹤？”</br> 季蕓仙性子直，對熟悉的人知無不談，更何況這事楊繼沉多多少少是知道點緣由的。</br> “這幾天小珃莫名其妙的會丟書，課桌里還被塞垃圾，就連我的車也被放了好幾次氣，小珃剛和我說似乎有人在跟蹤她。”</br> 楊繼沉聽著這幼稚的把戲笑了聲，“得罪人了？”</br> 季蕓仙：“上次在輝皇的那個薛丹還記得嗎，她在學校里亂說，后來越傳越亂，她肯定是覺得沒面子，把氣都撒小珃頭上。”</br> 楊繼沉倒是沒想到幾個小屁孩之間的恩怨能扯這么久。</br> 季蕓仙氣呼呼道：“薛丹真像個女流氓，還找人跟蹤，她不怕報警抓她嗎！”</br> 楊繼沉把玩著手里的打火機，四四方方的金屬外殼頗有質感，在他指尖轉來轉去。</br> 季蕓仙這么一說，楊繼沉手上的動作忽然停了，他捏著打火機眸色深了幾分。</br> 鄭鋒忽略這個小插曲，給楊繼沉遞了一根煙，繼續剛才的話題道：“你別和我開玩笑了，陸蕭跟了我也有兩三年了，要是天分夠，準能超過你。我這人只看才能，不管他在外面做了什么。”</br> 楊繼沉瞥著這根煙沒拿，轉而看向前方，漫不經心道說：“肚子餓了嗎？”</br> 鄭鋒眉頭一皺，不懂他是什么意思。</br> 楊繼沉：“餓了就吃，吃飽了就走。鄭教練，這餐我請了。”</br> 鄭鋒就知道他沒好話，他扔了張名片給楊繼沉，“想通了就來找我。”</br> *</br> 江珃忐忑難安的過了一晚，這事她其實也不確定，也許昨晚只是眼花呢，或者她太神經質。</br> 早上到學校一看，不出所料，課桌里又是滿滿當當的垃圾。</br> 江珃從書包里拿出個塑料袋，一點點把垃圾從課桌里扣出來，有奧利奧餅干，有口香糖，有辣條，有薯片，亂七八糟的混在一起，碎末黏在手上，怪惡心的。</br> 不知不覺中身邊多了道陰影，江珃抬頭，是陳昊。</br> KTV以后到現在，他們還沒說過話。</br> 江珃想，他總不會是早上沒睡醒夢游站在她桌邊吧。</br> 她像什么事兒都沒發生一樣，輕聲問道：“有事嗎？”</br> 陳昊拉開她，三下五除二幫她把課桌里的垃圾清了，他背上的書包還沒放掉，是剛來。</br> 教室里只來了三四個人，空氣中彌漫著寒冬的清冷氣味，那兩個正一邊啃包子一邊背書。</br> “謝謝。”江珃收好塑料袋往外走，他們教室沒有垃圾桶，在樓道盡頭才有。</br> 陳昊跟了出去，“江珃。”</br> “嗯？”</br> 陳昊腳步有些沉，聲音也是，“對不起。”</br> 他在為薛丹的行為道歉。</br> 江珃說：“你能讓她別做這些了嗎，沒什么意思的。”</br> “我和她沒有聯系了。”</br> “那算了。”</br> 江珃的聲音很干凈溫和，不帶任何戾氣，就像要買一杯水，店主說沒有了，那就算了這么簡單。</br> 陳昊：“晚上放學后能等一下我嗎？”</br> 江珃看著他，遲疑了。</br> 陳昊說：“想和你說一些話，如果現在你——”</br> 江珃把垃圾一扔，說道：“放學后再說吧。”</br> 早上的這一段對話很快被江珃忘記，先是英語老師突然的小測驗，再是數學老師的新發明學習方法，午休時才得以喘口氣。</br> 季蕓仙煩躁的都吃不下飯。</br> 江珃好笑的瞧著她，“讓你不好好背書。”</br> “啊啊啊啊！我要瘋了，誰知道她會突然考試！完了，我感覺我這次連90分都沒有了！”</br> 江珃啃完肉夾饃掏出手機看時間，盤算盤算還能寫多少題，手機頁面有一天未讀短信。</br> 來自陌生號碼：放學后我在校門口等你。</br> 江珃心里一慌，以為是惹了什么不該惹的人，來找茬，讓她放學別走，可對著那串號碼看了幾遍，莫名覺得有點熟悉。</br> 150……</br> 江珃猛然想起一個人，她把剛放進去的手機又掏出來，仔仔細細的對照了遍號碼。</br> 真的是他。</br> 他……他來找她干什么？</br> *</br> 放學鈴一響，大伙像逃命一般，收拾好東西一哄而散。</br> 江珃和季蕓仙在校門口分別后左瞧瞧右望望，雜七雜八的人群里沒看見楊繼沉。</br> “江珃。”</br> 有人拍了下她的左肩。</br> 陳昊氣息有些不穩，問道：“你不是答應我放學后等我的嗎？”</br> 江珃這才想起來，“不好意思，我忘了。”</br> 陳昊面色一僵，喉結滾動，像有什么扼住了他的喉嚨。</br> 他低下頭，深深吸了幾口氣，又抬頭看向江珃，“我和你去那邊說話吧，人少。”</br> 他指的那邊是指學校附近的小吃街，名為小吃街，其實只有兩三家開著，除了飯點其他時間都挺冷清的。</br> 小吃街正對面是一家大型超市，超市和小吃街形成一條走廊，邊上停著幾輛歪歪扭扭的自行車。</br> 還沒等真正走到那兒，江珃就說道：“你有什么話就直說吧，沒事的。”</br> 她以為陳昊是想薛丹的事道歉說明，或者安慰安慰她，可陳昊語出驚人。</br> 他像是真的急了，解釋道：“對不起，讓你卷進來。上次在ktv也是我不好。薛丹那邊的錢我已經在想辦法慢慢還了，我也和她分手了。我沒想到她會對你做這些事情，我一定會去和她說的。小珃……”</br> 這一聲小珃叫的江珃背脊僵住。</br> 除了季蕓仙沒有一個同學會這樣叫她，實在是顯得太過親密了。</br> “小珃……你沒有和那個人在一起對吧？”</br> 江珃沒預料到陳昊會提到楊繼沉，等不及她回答，陳昊急切道：“你別和他在一起行不行，你知道我的，我喜歡你很久了。”</br> 那天籃球輸了以后陳昊才發覺他再不爭取就晚了，他能做的大概就是直視他做的事情，去挽回一點在江珃心中的形象。</br>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江珃有些措手不及，她一時不知道怎么用委婉的話語去拒絕陳昊，于此同時還能讓他心平一點，幫他維護住男生的那點自尊心。</br> “陳昊……我......”</br> “看不出來啊，你還挺招人喜歡。”</br> 突然一道磁性的男聲從不遠處傳來。</br> 江珃抬眸望去，那人雙手插在褲袋里，背著光，整個人像被鍍上了一層金邊，顯得更慵懶，更氣勢逼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