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輕飄飄的感覺維持了很久,從摩托車上下來時她仿佛還是飄著的。</br> 月光淡淡,幾縷云霧飄過,山林環繞的地段多了幾抹蕭瑟。</br> 江珃把頭盔還給他,道了聲謝謝。</br> “行了,進去吧。”</br> 楊繼沉推著機車,慢悠悠的進了自己的院子。</br> 江珃回到房間,倒在床上,心里像在冒汽水泡兒,喚醒她的是江眉的一通電話。</br> 江眉似乎很疲憊,“你怎么連一個短信和電話都不給我,到家了嗎?”</br> “到家了。”江珃扯開話題道:“孫婆婆那兒情況怎么樣?”</br> “晚點她的家人就會過來,還在手術。”</br> 江珃:“媽,那你呢,晚上怎么回來?”</br> 墨城只是個小城市,交通并不發達,很多出租車都往返于老街那邊,深夜的車更是少得可憐,更別提醫院這塊兒了,醫院晚上有門禁時間,除了因緊急事故出入的人,其余也沒多少人進出。</br> 江眉淡淡道:“我天亮再回來吧,你自己在家當心點。”</br> 江珃笑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br> 江眉欲言又止,“洗洗快睡吧,明天好好做功課,考試也不遠了,孫婆婆這邊的事情你不用操心。”</br> “好…...”</br> 江眉掛斷電話,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伸手捂住了臉頰,深深吸了口氣,仿佛驚魂未定。</br> 而那頭的鄭鋒從跑到一樓的時候那班電梯里出來的人已經不知道分散在哪了,醫院里人頭攢動,每個人都一副急匆匆的模樣,放眼望去,大廳里沒有她。</br> 他跑了幾圈,還是沒找到那個身影。</br> 好像是他的錯覺一樣。</br> ……</br> 寒冬漸深,江珃在蜜罐子里越陷越深,她越是不想去想他,卻越是會想起他,她不是丟了魂,而是被勾了魂。</br> 江珃想過自己是什么時候對他開始心動的,也許是那天在KTV他說,我女朋友不開心了,這事沒意思,也許是在超市他維護她,又扯到她是他女朋友的事情,也許是做了不該做的夢,對他格外注意開始,也許是他闖進她的房間,戲弄她說什么媳婦名字里有玉字開始。</br> 他從出現到現在,都在吸引著她的注意,而他,是一個很難讓人忽略的存在。</br> 那樣的人仿佛天生應該被簇擁,被追捧,被崇拜,而她現在也徹底淪為他的裙下之臣。</br> 教室里學生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要么討論著上午試卷的題目,要么東一句西一句的瞎扯。</br> 江珃一手托著腮,一手拿著筆在草稿紙上寫寫劃劃,不知不覺寫了一個英文單詞:YANG。</br> 季蕓仙倒水回來,把水杯放江珃桌上,拍了下她肩膀,“你在想什么呢?最近老心不在焉的,今天可是期末考啊,你可別發揮失常,不然寒假我怎么找你玩。”</br> 季蕓仙靠的近,江珃快速把這個單詞給涂黑了。</br> 江珃:“奧…也沒什么,就是我媽最近好像有點奇怪。”</br> “江阿姨?她怎么了?”</br> 江珃回想道:“好像從孫婆婆出事那天開始她就變得奇怪了,我也說不清。”</br> 江眉整個人崩得很緊,睡眠質量也不如以前好,有時候半夜會醒過來,江珃睡得晚,能聽見她下樓找水喝的聲音,沒過幾天,江眉眼眶下就有了淡淡的青色。</br> 季蕓仙安慰道:“也許是為孫婆婆的事操心吧,畢竟你們認識這么多年了,你媽應該把孫婆婆當親人了吧。”</br> “也許吧。”</br> 季蕓仙說:“等會下午最后一門考完后要不要一起去逛街呀?”</br> 江珃不動聲色的問道:“還有張嘉凱他們嗎?”</br> “對啊,我們四個一起。”</br> 江珃心頭一動,想著果然是這樣。</br> 季蕓仙:“去不去啊?”</br> “去吧……”江珃拿筆戳了戳被涂得墨黑的那塊兒。</br> 那場賽事以后江珃見過他兩次,一次是在早上她上學趕公交的時候,他騎著摩托車從反方向駛來,似乎是玩了一整晚剛從外面回來,他一向神出鬼沒,也不知道在外面忙些什么。</br> 后來江珃從季蕓仙那兒得到點小道消息,聽說一些主辦方和贊助商輪流請他們車隊去赴宴,交際應酬,像個商人一樣繁忙。</br> 季蕓仙還說,有個做摩托車車行的老板還想把女兒介紹給楊繼沉。</br> 江珃佯裝平靜,問道:“那后來呢?”</br> 季蕓仙說:“嘉凱說好像就飯桌上聊了會吧,也沒什么后來,不過那女的似乎是沉哥喜歡的類型。”</br> “類型?他喜歡什么類型?”江珃低頭寫習題,耳朵卻豎著。</br> “我覺得應該是成熟妖艷類型吧,就那種凹凸有致,膚如凝脂,說話都帶媚氣的那種。”</br> 江珃回去后照了照鏡子,又清了清嗓子,想學一學嬌滴滴的聲音怎么說話,可一張口江珃覺得太羞恥,整個人干脆倒在被褥里,把頭悶著。</br> 第二次見他是前兩天在學校,他陪著張嘉凱等季蕓仙,于是,順理成章的,她也被拉上了。</br> 兩個人在操場打籃球打了一個多小時,等他們打完天都黑了,張嘉凱餓了,于是去了學校外面的雞排店。</br> 四個人正好一桌,點了四杯可樂和雞塊,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多數是季蕓仙和張嘉凱在濃情蜜意。</br> 楊繼沉的手指叩著桌面,他的手指修長又節骨分明,不是那種儒雅白皙的手,相反,很有力量感,但不夸張。</br> 楊繼沉說:“張嘉凱,我以前怎么沒看出來你是那么膩歪的一個人。”</br> 張嘉凱笑說:“那你趕緊找一個唄。”</br> 邊說邊瞟了眼江珃。</br> 其實楊繼沉和江珃這事兒,張嘉凱一開始沒放心上,那次在KTV即使楊繼沉幫了一把,還說什么女朋友,但硬要說什么他對她有意思實在太突兀了,而季蕓仙性格就那樣,會問他一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問一百遍他也覺得楊繼沉和江珃沒什么,他們出去玩,遇到些主動搭訕的女孩子,也會調侃幾句,更何況,據他所知,楊繼沉不喜歡清純女學生這種類型。</br> 后來就真有點不對勁了,就陸蕭這事兒,就那天打籃球莫名其妙喝江珃奶茶這事兒,就那天比完賽主動送人回去這事兒,張嘉凱可從沒見過他對一個女孩子這樣。</br> 以前和女孩子頂多就口頭上戲弄兩句,聊聊天,而他似乎對女生不會放太多心思,要不然怎么認識他四年了,還是光棍一個。</br> 張嘉凱不知道楊繼沉看上江珃什么,但他挺喜歡江珃的,覺得江珃和楊繼沉湊一塊兒似乎挺合適。</br> 季蕓仙附和著張嘉凱,笑嘻嘻說:“對啊,沉哥,你不找一個嗎?”</br> 楊繼沉笑笑,“在找。”</br> 張嘉凱沒想到隨意一提還套出話來了,他問道:“真的假的?有目標了?”</br> 楊繼沉懶洋洋的靠在椅子里,嗓音低啞,“嗯,算有吧。”</br> 江珃低頭喝可樂,吸管已經被咬扁,她用力吸了幾口,里頭只剩冰塊,一吸,發出噗噗噗的聲音。</br> 三個人同時看向她。</br> 楊繼沉說:“你這是在做五谷輪回排氣?”</br> 江珃窘迫。</br> 雞排老板娘喊道:“你們雞排要加什么料?”</br> “四份都孜然的,謝謝。”張嘉凱說。</br> 叮鈴鈴——雞排店的門被推開,上頭的鈴鐺響聲清脆。</br> “YANG,你怎么在這里?”進門的女人吃驚道,聲音柔軟而嬌媚。</br> 幾個人順著聲紛紛抬頭看去,那女人一頭大波浪,穿著紅色格子的尼大衣,高跟長靴裹到大腿那,小皮裙短到不修邊幅,不過身上沒有那種煙塵氣息,反倒是很靚眼,而那雙圓潤可愛的大眼睛正直勾勾的盯著楊繼沉。</br> 女人說:“你不記得我了啊?”</br> 張嘉凱小聲提醒道:“這是車行老板的女兒,祝菁。”</br> 楊繼沉啊了聲,微微點了個頭。</br> 張嘉凱問道:“你怎么在這兒?”</br> 祝菁:“我弟弟在這讀高一,我今天接他放學,小少爺說要吃雞排,我這不就過來給他買嘛。”</br> 張嘉凱:“你對你弟弟真好啊。”</br> 祝菁笑了笑,看向楊繼沉,她說:“我爸那邊新進了一批車子,聽說配置都是一等一的,有空要不要去試試看?”</br> 楊繼沉似乎來了點興趣,“你是指德國進過來的那批?”</br> “嗯,對啊。”</br> 楊繼沉:“改天過去看看。”</br> 祝菁遞了張名片,“你們想來就打我電話。”</br> “行。”楊繼沉捏著名片看了幾眼。</br> 祝菁對老板娘說:“拿一份孜然的雞排,打包,謝謝。”</br> 張嘉凱說:“我們的剛做完,老板娘你拿一份給她。”</br> 祝菁有些驚訝,但歡喜多過驚訝,拎上雞排,走之前不忘說:“真的謝謝了,你們記得來找我。”</br> 叮鈴鈴,門又被合上了。</br> 楊繼沉把名片往張嘉凱身上一扔,“收著。”</br> 季蕓仙惡狠狠道:“對,你收著!”</br> 張嘉凱懵了,“你生什么氣?”</br> 季蕓仙:“你裝什么好人啊,給什么雞排,還夸她,你是不是喜歡她啊?”</br> 張嘉凱著急道:“我怎么會喜歡她,你看不出來啊,這女的眼珠子都快貼沉哥身上了,關我什么事兒,要有什么也是沉哥和她的事啊,我只是讓她早拿早走。”</br> 楊繼沉踢了張嘉凱一腳,“亂扯什么。”</br> 江珃只覺得耳邊嗡嗡嗡的,什么也聽不進去。</br> 季蕓仙一副我不聽我不聽的陣仗,任性的拿起包就走,張嘉凱好脾氣的追上去。</br> 楊繼沉說:“這雞排,要不給你打包?”</br> 江珃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用了,我先走了。”</br> “我送你。”</br>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總是送她回家,江珃心里有點酸酸的,低聲道:“我自己坐公車回去。”</br> 她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眼神沒有靈氣。</br> 楊繼沉看著她,驀地笑了,“真不用我送?”</br> “不用吧。”</br> “行啊。”</br> 江珃推開門,攏了攏圍巾,半張臉埋在里頭,雙手插在校服口袋里,心不在焉的往車站方向走。</br> 車站等車的學生稀少,江珃站在一棵樹干旁,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br> 車子正好駛過來,她收了手機,正準備上車,后衣領又被人拽住了。</br> 楊繼沉說:“你還真以為我會讓你一個人回家,也不看看這天色什么樣兒了。”</br> 江珃心頭一暖,可轉眼就看見他身后有個女人跑來,是祝菁,她還沒走。</br> 祝菁走過來,說道:“YANG,我讓司機先送我弟弟回去了,想了想,要不我們現在去看車?畢竟最近來車行預約買這個車的人可不少哦,去晚了大概連尾氣都聞不到。”</br> 江珃就眼睜睜的看著公交車開走了。</br> 楊繼沉依舊拽著她的衣領,對祝菁說道:“下次吧,我有事。”</br> 祝菁:“你是指這位小妹妹嗎?可以一起去啊。”</br> 楊繼沉瞧著江珃的神色,輕笑一聲,“不了,送她回家要緊。”</br> 祝菁臉色有點難堪,“她是……”</br> 楊繼沉挑了挑眉,“這位啊,沒聽說過嗎,前陣子撿的女朋友。”</br> 祝菁瞳仁微震,這事兒確實聽說過,但半真半假,沒見楊繼沉帶出來過,以為是隨便玩玩的那種。</br> 楊繼沉:“先走了,她趕著回家做作業。”</br> 江珃被那句女朋友轟的不知所措,雖然這是他拿來拒絕祝菁的說辭。</br> 他拒絕了祝菁……</br> 江珃眼睛一亮。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