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夜到來前幾天江珃都不曾見過楊繼沉，明明只有兩墻之隔，卻一面也沒有碰到。</br> 白天她在學校，晚上回來他房間總是黑著，有時候凌晨會聽見機車的響聲，早上一看，他院子里停著車，而人應該還在夢鄉中。</br> 生活時間表將他們完全岔開，高三學業繁忙，江珃埋頭于試題之中，盡量不去想那驚心動魄的一天和那個人以及讓她羞愧的夢。</br> 不過墨菲定律就是那么神奇，有些人有些事越是回避就越是會碰上，并且可能造成不小的影響，而這些事情發生前其實冥冥中早有提示。</br> 跨年夜前一天晚上，季蕓仙給她打電話。</br> 她興奮的說著行程，“我明天上午要先和嘉凱去看電影，然后中午我們一起吃火鍋，下午可以打打麻將，晚上逛街啊看跨年晚會啊都可以，只要大家一起就好了。”</br> 江珃難得不用晚上奮筆疾書，攤在軟綿綿的床上，隨口問了一句，“去哪吃火鍋打麻將啊？”</br> “當然是去沉哥家啦！他家沒人，比較方便，想怎么玩就怎么玩。”</br> 江珃聽到他的名字心猛地一跳，好不容易淡忘的夢境又清晰的浮現出來。</br> 那雙漆黑的眼睛，總是帶著三分痞氣七分看不透，他伏在上面盯著她，在用眼神侵略她，額前的碎發滴著汗水，一滴兩滴，落在她臉上。</br> 就像她那天在表演廳外見到他時的眼神一樣，就像那天他護著她，汗水落在她臉上一樣。</br> 江珃翻了個身，趴在床上，下巴擱在自己手臂上，瞅著被套上的碎花紋樣，苦惱的嘆了口氣。</br> 早該想到的，蕓仙說要一起跨年，有張嘉凱在，他們又怎么會不在呢。</br> 只是一想到要見到那個人，總感覺怪怪的。</br> 太羞恥了。</br> 臨睡前，江珃安慰自己，沒事兒，明天那么多人一起，只要避開點大概就沒那么怪了。</br> 于是，墨菲定律又發作了。</br> 早上季蕓仙又給她打了一通電話，她稍有點歉意的說：“小珃，周樹和賀群昨晚在酒吧玩，喝醉了，估計得中午才能去，我和嘉凱去的電影院在新城區那邊，離市場很遠，買完火鍋料回來估計得一兩點了，所以…嘿嘿，麻煩你和沉哥跑趟超市啦。”</br> 江珃睡意朦朧的，聽到他的名字瞬間清醒，盯著天花板有點欲哭無淚。</br> “小珃？你在聽嗎？嘉凱已經和沉哥說好啦，你等會直接去找他吧，辛苦啦，愛你哦。”</br> 江珃：“……”</br> 江眉今晚廠里有餐會，大老板包了一家山莊酒店，請了廠里所有員工去吃飯散心，江眉在那家廠共工作了十幾年，這還是頭一回。</br> 早上江眉叮囑幾句就走了，江珃吃完早餐，換了身暖和的衣服準備去找楊繼沉。</br> 院子里一向冷清，那對聾啞夫妻不會說話，平日里沒有半點擾聲，孫婆婆年紀大了，偶爾腦子不清醒，多數時間坐在老藤椅里看電視。</br> 江珃關上門，哈了口氣搓搓手走出了院子。</br> 他們這兒住戶少，山丘高高低低，里頭的小路像羊腸，春天的時候像極了動漫里的場景，不過此刻林寒澗肅，枯枝交錯，遠處飄著薄霧，寒氣一陣陣的涌過來。</br> 似乎比往年要冷不少。</br> 三兩步就走到他家門口了，這老宅江珃并不陌生，她從小就長在這兒，小時候調皮經常偷偷留進老宅的院子里玩。</br> 院子用籬笆圍著，沒有大門，原本雜草叢生的院子現在干干凈凈，角落里堆著一些電器的紙箱子。</br> 而那扇房屋的大門緊閉著，整棟房子都靜悄悄的，停在屋檐下的機車顏色奪目，外殼干凈，是被人細心養護的模樣。</br> 江珃深吸一口氣，敲了三下門。</br> 兩分鐘過去，沒人開門。</br> 又敲了三下，依舊沒人開門。</br> 江珃想喊他名字，可什么chen來著……</br> 哪個chen？陳，晨，辰，臣？</br> 江珃很尷尬的站著，突然想起手機里的錄音，那天那個人好像叫他名字了。</br> 她找到音頻播放。</br> “操|你媽！楊繼沉！操|你媽！”手機里爆發出男人聲嘶力竭的聲音。</br> 吱——一句操|你媽剛播完，大門開了。</br> 江珃低著頭，眼前出現一雙腳，黑色的棉拖鞋。</br>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絲的尷尬。</br> 楊繼沉斜靠在門邊上，拿著牙刷在刷，眉梢略略一挑，“你這敲門的方式挺特別啊。”</br> 江珃抬起眸子，剛想解釋，但瞬間腦子就轉不動了。</br> 他只穿了條灰色的運動褲，上半身裸著，這回看的更真切了，甚至能感受他身上飄來的熱量，還有一點點的薄荷味道。</br> 夢里面似乎也是這種味道，清涼的薄荷和淡淡的煙草味。</br> 江珃瞬間臉紅耳赤。</br> 楊繼沉好笑的看著她，“你這是被凍紅的還是穿太多熱的？”</br> 江珃呃了幾聲，呃不出個所以然，視線瞟到左邊，瞟到右邊，就是不敢再往中間看。</br> “進來吧，我上去換個衣服。”楊繼沉笑笑，支起身子，邁著長腿上了樓。</br> 他一轉身后背就露了出來，那塊兒淤青的更厲害了，看上去觸目驚心。</br> 江珃皺皺眉，隨手關上了門，她站在門邊沒有動，安安靜靜的等他。</br> 等了一會抬起頭環顧了下四周。</br> 房子格局不大，有些家具也都是之前留下的老家具，只是鋪上了新毯子和墊子，他東西不多，所以看上去沒多少人氣兒</br> 靠右前方的旋轉樓梯是木制的，因為陳舊，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聲音。</br> 沒一會，就聽見他下來的聲音，伴隨著咯吱聲的還有他懶洋洋的聲音。</br> 他舉著手機，對電話那頭的人說：“沒事找事兒是吧？買什么燈籠。”</br> 隨后毫不留情的掛斷了電話。</br> 楊繼沉走到桌邊，從煙盒里拿了支煙點上，看向站的規規矩矩的江珃，隨意問道：“這里哪個超市最近？”</br> “四方路那邊那家。”</br> “你知道要買什么嗎？”</br> 江珃眼睛看著別處，輕輕說：“蔬菜，火鍋丸子，羊肉卷和牛肉卷。”</br> 楊繼沉拿上車鑰匙，“行，你知道買什么就好，走吧。”</br> …</br> 元旦的街道比平常要熱鬧許多，超市也在做一些折扣活動，人擠人，像是都不要錢一樣。</br> 江珃在蔬菜區挑選蔬菜，想了想朝旁邊那人問道：“你朋友有什么不吃的東西嗎？”</br> 楊繼沉一手抄在褲袋里，一手推著購物車，隨口答了句沒有。</br> 江珃背對著他，問道：“我們一共7個人對嗎？”</br> “嗯。”</br> 江珃算好份量稱蔬菜和丸子。</br> 楊繼沉盯著前面那個纖瘦認真的背影嘴角微揚，“哎。”</br> 聽到聲音江珃手上的動作一頓，她稍稍側過腦袋，問道：“怎么了？”</br> “你害怕我？”楊繼沉彎著腰，雙臂靠在推車把手上，慢悠悠的走到她跟前。</br> 那天她和他說話感覺都挺正常的，還好心的要拿藥酒給他，今天卻看也不看他，載她時后背空蕩蕩的，她只抓了他兩側的衣角，哪像那天，抱得快把他勒死，走在超市里還有意無意的和他保持距離，一直留給他一個后腦勺。</br> 是本來性格就害羞還是他哪兒得罪她了？</br> 他突然靠近，氣息溫熱，江珃和他對視了一秒快速別開視線。</br> 寫了十幾年作文，江珃覺得有一句話是絕對的真理——眼睛是人心靈的窗戶。</br> 通過眼睛可以直觀的察覺這個人的想法，也可以感覺他的情緒。</br> 而他那雙狹長的眼睛黑得像濃墨，帶著點兒光，似能將她看個徹底，她卻像個逃兵，壓根不敢看他。</br> “嗯？”他又靠近了一點。</br> “沒有。”江珃丟下這兩個字跑去了冷凍區。</br> 楊繼沉挑眉嘖了聲，不疾不徐的跟了上去。</br> 江珃在兩個品牌的火鍋丸子之間猶豫，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拿起了右邊的一包。</br> “隨便買點就行，不用這么仔細。”</br> 他的聲音就在耳邊。</br> 為什么要靠這么近？</br> 江珃覺得自己要瘋了，腦海里不斷回憶起夢里的場景和聲音，越回想就越深刻。</br> 見她像根木樁一樣杵著，楊繼沉拿食指叩了叩她的腦袋，“你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br> 江珃也不知道自己慌什么，著急的想離他遠一點兒，一轉身咚的一下撞他胸膛上，踉蹌的往后退了一步，后面是冷凍柜，無路可退。</br> 楊繼沉愣了一秒，隨后笑了起來。</br> “江珃。”他壓低了點聲音，“你怎么那么可愛。”</br> 也不知道她今天怎么了，又呆又傻的，臉頰總是暈著兩片蜜粉色，就像一只昏了頭的小松鼠。</br> 而他此話一出，這只小松鼠已經紅得像抹了層果醬，毛絨絨的尾巴炸著毛。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