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濛蜷縮在蟲族鋼鐵飛船的一角,與其他奴隸擠擠挨挨地靠在一起。</br> 她旁邊有正在默默流淚的人,一臉倔強卻難掩恐懼的人,滿臉麻木渾身傷痕的人……這些孩子都很年輕,十幾歲模樣,稚嫩的面孔帶著一種深邃的茫然。</br> 張濛演技不太行,裝不出充滿恐懼又瑟瑟發抖的姿態,只好埋著臉假裝自己嚇懵了。</br> 蟲族似乎都具備著探尋信息發射信號的力量,這是之前的戰斗資料中沒有提過、如今進化而出的,張濛暫時不敢在蟲族的地盤再打開信息發射裝置,只好寄希望于帝國那邊收到的地址讓他們可以意識到情況。</br> 飛船平穩地劃過浩瀚星空,噴氣裝置吐出云霧般悠長的氣體,在大氣表層吹散,裊裊如白煙。</br> 這艘飛船并不比帝國的更高科技,只是一艘從帝國偷渡進口的民用飛船而已,張濛還在內部發現了屬于某個雜牌的商標。</br> 蟲族畢竟是可以肉身橫跨宇宙的強大種族,與其耗費資源傾斜在基本沒什么用的飛船上,不如多搞點食物來吃。</br> 想必這艘飛船就是為了接應人類奴隸才買下的……</br> 飛船微微一震,如收攏了翅膀的鳥兒般停泊在一片巨大的湖邊,碧藍海水蕩漾的清澈水聲通過打開的大門傳入張濛耳內,他們落地的時間恰好是白天,恒星散發著灼人的高熱,連稀薄的空氣都燒得扭曲晃動。</br> 蟲族生長的星球大多距離恒星較近,多礦物而少生物,氧氣含量極低,多為氮與氨,星球表面籠罩著一層輻射,沒有防護的人類在這里呆一分鐘就會器官衰竭、基因崩潰而死。</br> 那群蟲族比星盜對付奴隸溫柔多了,它們為奴隸們小心翼翼地套上一種質感如泡沫般的厚重卻輕便的寬敞外殼,其形如蠶蛹,表面潔白,粗糙多孔。</br> 張濛和另外一個淡金長發的少女擠進一只“蠶蛹”,其內部不能視物,但有一枚小小的氧氣瓶,淡金長發的少女抽噎了一聲,細長的手指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嗚咽著,好似在問自己又仿佛在問她:“我們會被吃掉嗎?”</br> 張濛瞥她一眼,把握不準自己說什么比較符合臥底身份,想了想還是一聲不吭,裝作沒聽見了……</br> “蠶蛹”帶來一陣輕微的失重感,張濛瞇著眼默默地等了兩分鐘,蠶蛹再次被打開,一張清秀的男性面孔露出,他身量高挑,穿一件寬松的潔白長袍,袍角有蜿蜒的金色紋路朝上蔓延,冷淡中透著一絲雅致。</br> 張濛環顧四周,這是個類似于過濾區域的地方,整個空間被鋼鐵所包裹,沒有窗戶也并無透風口,鐵灰色的儀器如同墳冢,高高低低地依偎其中,蠶蛹破開,露出一個個茫然無措的人類奴隸。</br> 男人冷漠地凝視蠶蛹里的兩人,半晌才道:“不錯,她們都很健康。”</br> 直到男人發聲,張濛才驟然發現他不是人類!</br> 對方的發聲部位赫然與那些面目模糊的蟲族一樣,都在腹部略下的位置,嘴唇的蠕動只是為了裝模作樣,帶著一股打量物品的殘忍審視。</br> 他的面孔和身材和人類幾乎毫無差別,行走的姿態、眼眸的眨動、發絲的飄揚……讓張濛錯以為他是人類,但實際上,他卻不是。</br> 怎么搞得,不是蟲族都很丑陋嗎?</br> 為什么這個男人……不,蟲族,和人類長得這樣相似?</br> 懷抱著疑惑,張濛默不作聲地蜷曲觀察。</br> 送奴隸抵達的蟲族們擬態著人的外貌,依然是面目模糊而丑陋的,他們身材高大,最矮的至少兩米,最高的則抵達了三米,眼前清秀的男人卻是正常的人類男性貝塔身高,大約只比張濛高一點兒,跟一群丑陋高大的擬態蟲族站在一起,極不協調。</br> 這群高大的蟲族卻好似對他很恭敬,肢體語言表現出了近乎諂媚的討好——真難想象蟲族這種瘋狂暴虐的生物也會有低聲下氣的姿態。</br> 他們的腹部發聲器震動著吐露蟲族的語言,大部分人耳不能捕捉的頻率,但張濛卻能聽到,銀河有限公司自帶的翻譯機制將其翻譯為她能聽懂的語言。</br> “埃博拉斯先生,這是最后一波人類試驗品,請您收納。”</br> 一個丑陋的、領頭的高大蟲族對清秀的蟲族討好地“笑”著,清秀的蟲族只是淡淡點了點頭,就轉身離開,沒在搭理它們。</br> 這群剛剛撕碎了星盜的蟲族們卻顯得十分活躍,不但沒對此表達不滿,反而竊竊私語著傾慕與占有欲的話語:</br> “不愧是埃博拉斯,這就是雄蟲嗎?只是聞著他逸散出來的氣味我就感覺比吃一百個人類更舒服。可惜雄蟲越來越少了,我家鄉那邊近十年只有三、四個雄蟲出生,每個有上百優秀雌蟲服侍,我連雄蟲的手都沒摸過。”</br> “領袖,剛剛你說話太粗魯了,沒惹埃博拉斯先生生氣吧?!王在很久之前就說過,對待雄蟲我們要柔聲細語、百依百順,他們的心靈和肉.體是很脆弱的!”</br> “不知道哪些雌蟲能獲得他的青睞……我聽說埃博拉斯先生的氣味稀釋凝劑只要一管就能把上百個暴躁不安的雌蟲安撫下來。”</br> “哈哈,領袖!你這么出色,上回還把一整顆小行星的礦物提取出來了,說不定你能成為埃博拉斯先生的一個雌妻呢!”</br> 剛才與清秀蟲族對話的高大蟲族帶著一絲嘆息回答:“可是我的擬態不夠漂亮清晰,你看到母星上那些新出生的貴族雌蟲了嗎?它們的五官比我清晰得多,眼球還會轉動,更擬生出了舌頭和牙齒,雄蟲都喜歡那種類型的吧……”</br> 但它很快擺脫了遺憾,嚴肅道:“好了好了,閑話以后再說,先把這些人類送去實驗基地,不要耽誤了時間。我們未來的卵嗣能否長得更漂亮、強大,還要靠這些人類。”</br> ——雌蟲、雄蟲?</br> 張濛悄然掃過這群恐怖丑陋的擬態蟲族,原來它們都是雌蟲……</br> 和資料中不太一樣,雌雄比例聽起來似乎差距越來越大,雄蟲原本也能上戰場的體格現在也變成了孱弱的姿態嗎?按照人類的等級,剛才清秀的雄蟲頂多是個貝塔……這也差太多了,到底算退化還是進化?</br> 不過聽它們說,雄蟲可以用某種“氣味”安撫雌蟲……和阿爾法與歐米伽的信息素攻擊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前者能讓蟲族脆弱的精神舒緩,而后者則可以讓它們發瘋發狂甚至陷入自相殘殺。</br> 這種“氣味”是通過人類奴隸提取研究出來再植入體內的嗎?</br> 看著它們模糊的五官,想起之前那外貌幾乎與人類沒什么差別的清秀雄蟲,張濛非常清晰的明白蟲族這種怪物擁有怎樣程度的“進化”。</br> 被鋒利的銳物砍傷,就會長出堅硬的甲殼抵擋刀砍;</br> 被無形的火焰灼傷,就會長出防火的粘液抵御高熱;</br> 被致命的毒煙熏傷,就會長出過濾氣體的靈巧粘膜。</br> ……并且,這些進化出來的東西,全部都會遺傳給下一代。哪怕因為漫長的時間,某些功能退化消失了,但只要有相應的攻擊反饋,身體就會自覺的返祖,立刻掌握曾經的力量與技巧。</br> 這種東西,如果讓它們繼續進化下去,急劇下降的雄蟲數量無法安撫全部暴躁的雌蟲,大量雌蟲就會找到嶄新的戰場,殺戮,進化,滅亡,以此來解決雌蟲數量爆炸的種族危機。</br> 而雄蟲現在的孱弱……大抵是它們為了進化出“氣味”而放棄了肉.體上的優勢吧。畢竟雄蟲的確不如雌蟲,假若將后者比為可怕的殺戮機器,那么前者的用處基本上約等于屬于給后者播種的類型。</br> 原先實力至上而雌雄比例差得不多的時候,雄蟲被雌蟲壓得抬不了頭;現在倒好,依靠著阿爾法與歐米伽的信息素,雄蟲進化出了“氣味”,幾乎相當于把蟲族唯一一個弱點也抹消,使其變成了“無敵”的種族。</br> 這無疑是違反生命與規律的情況,因此與之相對的,蟲族外形越來越以貼近人類為美,雄蟲出生率急劇降低,肉.體退化嗎……?</br> 哪怕這并非是張濛精準得到的信息,只是推斷。但比對三百年前的蟲族,張濛認為這是非常符合蟲族進化規律的狀況。</br> 她默不作聲地被雌蟲們引入合金大門之內,這是個類似于倒扣的碗一般的空間,四面橢圓,地面平整。等奴隸們都進入其中,大門閉合,隨即一股刺鼻的煙氣從管道中噴射而出,逐漸充滿整個空間……</br> “咳咳咳!這是什么?好燙,好惡心,好難受!”</br> “是毒氣嗎?它們要殺了我們嗎!?”</br> “嗚嗚嗚……咳咳……我可以投降,不要殺我,嗚嗚……”</br> 吸入了煙氣,這群稚嫩的男男女女們中的一部分人頓時渾身發紅滾燙,肌肉酸痛,骨骼吱吱作響,皮膚撕裂了,如圖燒紅的炭一般露出滾滾白霧。</br> 他們跌倒在地,在疼痛中呻.吟哀嚎,但另一部分人卻驚慌失措,沒有反應——張濛和他們一樣。對此張濛有個猜測:煙氣很可能是激發腺體的東西,而她沒有腺體,因此和一些貝塔一樣沒反應。</br> 哀嚎逐漸降低,而煙氣也漸漸被抽風器抽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