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小心翼翼的保護在自己的胃痛之下根本無能為力,每當這個時候,胃部所帶來的絞痛就像一場涅磐,蒼白的下瓣嘴唇上會咬出艷紅的血,臉上滿滿的都是汗,頭發也會在汗水的浸潤下耷拉在臉上,整個人瑟縮在一起尋求最恰當的姿勢以減少自己的疼痛。
她不敢隨便吃藥,她怕傷害自己的孩子。
倉央在邊野回來之前到的北京,他給邊顏發信息說兒子來看她了,邊顏看見短信,哈哈的大笑出聲,邊顏為盡地主之誼,就請他在離家最近的中餐館吃飯。
倉央看見日益憔悴虛弱的邊顏心尖微微刺痛,但是他的笑容依舊燦爛。
他比邊顏先來一步,看見邊顏蓮步走過來,就禮貌的拉開對面她的座位。
“瘦的就差皮包骨頭了,氣色也不太好,當兒子的看起來很心疼。”
邊顏知道他在打趣,但是他說的畢竟是實情,懷孕后自己用心調理身體還是這樣差,那么孩子又該要怎么辦?
倉央說是邊野讓自己回來北京的,其實對于這座城市,他并不是很熟悉。
“你知道,邊野正在辦股權交接的事情嗎?”
邊顏低頭喝粥,并不反駁,那這就是知道了。
“你們要走了嗎?”倉央問。
邊顏放下勺子,明亮的眸子望向倉央,倉央這才注意到邊顏額頭淺淺地疤痕。
“你額頭怎么了?”
“沒怎么,”邊顏燦然的笑笑,眼睛里流動著燦若星辰的光影,“我們準備走了,到一個沒有旁人的地方。”
“你們要一直住在那里嗎?”倉央覺得可惜,他們本是塵世里最耀眼的星球,卻必須深藏秘密于世相隔。
“不會一輩子,”邊顏的眼里流瀉茫茫的哀愁,“如果有一天,邊野很難過的話,我希望你能幫助他,讓他好好的活下去。”
她實在保證不了什么,她只想愛他,不讓他受傷。
倉央知道這昭示著一些事情,他隱隱不安。
這頓飯吃的很和諧,如果最后邊顏不在和倉央分道揚鑣的時候突然暈眩過去,或者她的暈眩并沒有遭到旁人圍觀,倉央是不會發現她的秘密。
她的病,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
醫生的建議是讓她打掉孩子,并且接受保守治療,雖然不會痊愈,但也不會速死。
她想留住孩子,為了這個,她能不顧一切,她已經和佛祖說好了,佛祖會幫她的,可是明明這么努力安慰自己,眼淚還是會流下來呢?
就連她自己都不相信會有這個奇跡了嗎?
漫天神佛只是用她孱弱的身體警告她自己,她不配得到這些,是嗎?
倉央向醫生詢問過情況,問有沒有什么折中的方法,但是得到的卻是否定的答案。
進入邊顏的病房,兩雙對上的眸子配合的笑了,邊顏笑的真好看,盡管她那么虛弱,那么疲憊,但是她被笑意浸潤的彎彎的眸子還是能夠讓人暫時忘卻煩憂,如果她的眼淚沒有出賣她的話,他會相信她的笑意是真誠的。
倉央扶著她坐起來,兩個人沉默不語,其實他能夠猜到她的決定,他不想讓她冒險。
“為什么我見到你的時候,基本都是在醫院?”倉央戲謔的開口。
“那是因為,”邊顏兩側臉頰露出淺淺地酒窩,眼神卻游移失了焦,“報應吧!”
這最后三個字說出的時候她還是笑著的,就像是認命了一樣。
“你,知道,我愛你嗎?”倉央問她,問的很從容。
邊顏不語。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想要見證你的幸福,我知道怎么樣對你是最好的。”
“你不知道,我要這個孩子。”
“可是這個孩子會要了你的命。”倉央幾乎整個人都在顫抖,但是巨大的擔憂卻被他鎮壓下去了。
邊顏拉住他顫抖的手,給你勇氣,“沒了這個孩子,我會立刻死掉的,我想要他,所以,請你給我保守秘密,直到我離開的那天,你知道的,這沒多長時間。”
“我治不好的,與其待在醫院,不如自由的活下去,和我心愛的男人,如果幸運的話,這個孩子就是我給他的最后的禮物,如果不幸運————”邊顏頓住,嗓子啞啞的,不愿再想下去。
“你會死,邊野怎么辦?”
“我死掉,世界上就沒有了叫做邊顏的人,我會讓他把我放在心上活下去。”
“你以為他做得到?”倉央質疑。
“我以為他做得到!”邊顏說的很確定,只是想讓自己確定。
兩個人的人生都在為對方旋轉,從生到死,從日暮到黎明,或許人世間都不會再有這么卑微的愛情。
“這是你最后能為我做的了。”邊顏用她的虔誠請求他。
“好吧!”
倉央給了她一個生死訣別的擁抱,明媚的臉上也落下來透明的眼淚。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倉央呢喃,“保重!”
邊顏知道過兩天邊野就該回來了,所以在醫院待了一天就辦理了出院手術,她想告訴他她的好消息,她想分享喜悅。
倉央送的邊顏回來,雖然邊顏一再回絕,但是他還是不放心。
兩個人一路上打趣說笑,邊顏的手機響起,是哥哥打過來的,倉央可以看見邊顏在和他對話時候煥發的光彩,眉角也有了生氣,開心的就像一個吃了糖的孩子。
看見她那樣滿足的樣子,倉央也在嘴角上牽起一抹無奈的笑。
車子停在公寓樓層門口,邊顏請他上去坐坐,但是倉央拒絕了,他說還有事情,必須立刻過去處理。
邊顏讓他開車小心。
其實他并沒有事情,只是需要買醉而已。
打開公寓門的瞬間邊顏還在想需不需要將放了幾天假的保姆阿姨叫過來做晚飯,剛下了不需要的決心打開公寓的手就被什么拉住,公寓的門也在身后“彭”的關上。
始料未及的動作讓邊顏錯愕到大腦一片空白,就在這個空檔,她的思考就被熟悉眷戀的深吻所取代。
知道是邊野,邊顏墊起了腳尖,雙臂纏上他的頸項,反被動為主動。
她太想他了,已經整整兩個月沒有見面她思念已經沒辦法在語音里面傳遞了。
一個吻結束,邊顏已經氣喘吁吁,秀氣的小臉染上了曖昧的緋紅,睫毛也因為蒙上了氤氳的水汽更加誘人,紅唇微微吐納著空氣。邊野多想繼續吻下去,但是只能在心底甜蜜的埋怨她的體力不支,用力的攬著她的腰間生怕她沒法保持平衡不顧一切的向后倒去。
“你不是說過兩天回來嗎?”剛剛打電話他就是這樣講的。
邊野含笑不答,輕松的空出一只手攬起她的雙腿,給她一個愜意的公主抱,在她的嘴上按下一個淺吻。
邊顏笑著嗔怪,“你竟然騙我。”
邊顏給邊野的永遠都是最好的狀態,此時在她的臉上看不出些許的疲憊和倦怠,神采奕奕的就像初生的嬰兒。
經過客廳和走廊,邊野停在臥室門口,低頭示意邊顏開門,邊顏只是壞笑著看著他,挺身湊到他的耳邊。
“我懷孕了。”
邊顏緊緊的扣住他的頸項,將腦袋埋在左肩上,她沒看見他的表情,只是感覺到他抱住自己的雙手收緊了一些,不一會兒,就能聽見他久別重逢的笑聲,他已經好久沒有笑出聲來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習慣的喜怒不形于色,就算再高興,最多也就是嘴角和眼眸的浮動。
“高興嗎?”
“嗯,非常高興。”
邊顏伸手開了臥室的房門,邊野小心翼翼的抱著她進去,慢慢的將她放倒在床上,然后整個人也臥倒在她的身旁。
邊野的驚訝在于,這個孩子和上個孩子,似乎都是一次懷的孕。
邊野的失望在于,只能把由思念醞釀成的炙烈□□生生熄滅。
邊顏慢慢爬到邊野的身上,雙手搭在他的口,指尖在他的口故意的滑動,從上往下看他愈發欲求不滿的臭臉,咯咯咯的壞笑到不能自持。
邊野吻住她的眼角,也跟著暢快淋漓的笑了。
“如果可以的話,我們能有好多孩子。”邊野抱住邊顏,深情凝望著她,卻看見她歡喜的眸子黯淡了下來。
“怎么了?”邊野問她。
“沒什么,你什么時候到家的?”邊顏繼續展開微笑,在心底把心事淡掉,否則的話,他一定可以在最短的時間里看出她的差異。
“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邊野想了想,“剛才看見送你回來?”
“你不高興?”那下次就不要他送了。
“倒也沒那么小氣。”邊野口是心非的說。
“才怪。”邊顏淘氣的窩在他的前,氣息熱熱的,擁的邊野滿懷。
對于這樣的挑撥已經是他的極限了,更何況在回來之前就已經預設會有一個美妙的晚上卻被生生的掐斷,邊野只能側身放下她。
邊顏卻笑的更加肆無忌憚了。
邊野無奈,只得暗暗的嘆了一口氣,不想打擾肚子里的孩子,只能起身去到廚廳做飯。
還有七天的時間,兩個人就可以去到那座天堂的島嶼過著遺世獨立的生活,如果邊顏的身體健康到足夠爭氣的話。
如果說白色巨塔是邊顏的孩子,那么b&j就是邊野的孩子,為了讓公司在自己離開之后不會內斗到分崩離析,他預設了好幾套方案,并且依然保有自己的大份股權,只不過將其調度的權限以信托的方式交給以倉央為首的委員會,他需要倉央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決絕,他也相信他可以做到,畢竟,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和舒卿離婚的事項邊野早就草擬了協議給她,允許她添加其它的要求。
幾乎從那個時候開始,網上就有了關于歌壇天后邊顏戀兄的傳聞,有人發帖,從邊顏邊野的起居作息到邊顏先前懷孕的消息一一核對,信誓旦旦地肯定這件事,之所以這個消息沒有引起太多轟動,除了只是簡單揣測沒有證據輔佑,大家很簡單的認為這是空穴來風,還有一個人為原因,就是邊野動用公司的力量對這種四起謠言的狙擊和□□,最終使得此帖只能流于小道。
邊野當然知道幕后操刀的人是誰,邊野幾乎是在謠言風起的當晚給舒卿和她不久前榮升市長的父親發了一封匿名郵件。
不奇怪,邊野能夠通過各種途徑得到彼此的弱點,而舒卿父親作為一個以清廉著稱的偽公仆,自然也會有足以致命的弱點。
舒卿的父親妥協了,但是舒卿不想,她只能拜托邊顏的家人,可是依舊沒有成效。
她知道自己是以卵擊石,但是怎么辦,她愛他,她的不比邊顏差一分毫,但是卻得不到該有的回應,而曾有的疏離的親密,現在才知道它也不過是邊野給家里人的障眼法。
舒卿幾乎是在邊野的脅迫下并未與他碰面就簽下了協議,終止了這一段有名無實的寂寥卻又不舍得婚姻。
如果邊顏當時能夠爭氣一點,她就能在當天的下午和邊野拿著護照離開北京轉機到新西蘭,當天夜里,就能夠到達夢寐以求的迪亞島,就會看見一棟溫馨的檀木別墅,別墅的四周種滿了薰衣草,只要再過幾個月,就能看見一片紫色隨風搖曳的花海,還會有著濃郁花香。邊野還精心的制作了一個葡萄酒莊,等到他們種植的上好葡萄新鮮出爐,他們就可以領略到最美妙通透的紅酒。他們還可以在淺淺地海灘上戲水,視野里擁有廣闊無垠水光瀲滟的藍色海洋,或許還能看見跳躍的調皮的海豚,他們可以吹著海風,喝著椰汁,他們也可以自己種菜,也可以邀請剛認識的新西蘭朋友來家燒烤,但是,沒有如果。
邊顏強撐的身體還是倒下了,每當絞心的胃痛伴著摒住的呼吸席卷而來的時候,邊顏都像是經歷了一場人間煉獄,她的呼吸越來越稀薄,疼痛的時候甚至會直接舍棄掉多余的呼吸。邊顏多想可以瞞住邊野,只要再有一天,面不改色的忍住這種疼痛再多一天,她就可以成功的和他遠走高飛。
當晚,再次從病床上蘇醒的邊顏幾乎不敢睜開眼睛,她聽的見床側邊野沉痛而綿長的呼吸,她知道他在看著自己,她甚至能夠想象他深邃幽怨的眸子,她沒有勇氣正視他,她甚至恐懼,她想,如果可以這樣一睡不醒就好了。
邊顏白皙修長的食指微動,隔著單薄的眼皮可以看得出她的眼眸的轉動,邊野知道她已經醒了,可是,他卻不能讓她睜開眼睛。
一切都太突然,說好的幸福轉眼離析崩塌,建筑的城堡儼然成了天各一方的海市蜃樓,他知道他太忙了,忙的竟然沒有時間照顧關心自己最心愛的女人,他不會舍得她離開,除非她帶走他。
當夜晚來臨的時候,窗外的梧桐樹被冷風吹過發出颯颯的響聲,她對醫院太熟悉了,熟悉的令人心寒,過道里多多少少絕望的家屬,夜里寂靜空廖的腳步聲,復雜難聞的藥水味道,還有各種冰涼的金屬器械,她知道,這些都是死神的味道。
邊顏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閉上眼睛,邊野不知面對,只能默然看她。
夜里,整個醫院安靜的只可以聽見邊顏輸液的聲音。
邊野握住她的右手,沉默了很久,思考了很久,才開了口,“我知道你沒睡,我只想告訴你,我可以沒有孩子,我唯一不能沒有你,所以,”邊顏聽見邊野沙啞的聲音出現第一次哽咽,他比自己更痛苦,想到這里,邊顏睜開了眼睛,她知道她的苦痛不算什么,她沒有資格流眼淚,他繼續艱難的開了口,“我們要打掉這個孩子。”
望著邊顏舍命拒絕的眼神,邊野不容拒絕的開口,“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你知道的。”
邊顏的嘴唇有些干裂,她如他一樣平靜的開口,“我以為你喜歡孩子?”
正因為他會喜歡,她才會愿意埋下這顆必輸無疑的賭注。
“就算這樣,我不能讓它帶走你。”
“我醫不好的,你知道的。”邊顏有些絕望。
“我不知道,就算百分之九十九的人說你會死,你也要為那百分之一活著,會有辦法的。”
“先把孩子拿掉,然后修養幾個月,我會安排你做切除手術,我已經聯系美國圣保羅醫院的乳腺癌專科醫生,他們手里有很多類似你的治愈案例。”就算他們的治愈率也只有百分之二而已。
“如果我不愛你,你會活得比現在開心。”邊顏的臉色虛弱到煞白,卻抵不過他的愁容滿面,她伸手撫上他的臉頰,就算用了最大的氣力,但是聲音依舊很輕,“你愛我愛的好苦。”
“你最好不要像上次一樣帶著肚子里的孩子逃掉,你知道的,你這次也賭上了我的性命。”邊野幾乎是用最大程度的溫和聲音說的這句話。
邊顏的一舉一動終歸還是逃不掉他的眼睛,她知道他的決斷,他的篤定,“抱抱我吧,”邊顏微笑著看他,“我好冷。”
邊野只是帶著寵溺親吻了一下她干裂的嘴唇。
邊顏難過的笑了,她的一只手觸上他的眉心,正對著他如寒冰般深冷的眼眸,“我現在憔悴的樣子很難看吧?”
邊野不語,兩個人離得這樣近,近到甚至能夠感染她的呼吸,但是依舊得不到相擁的溫暖,他緊蹙的眉頭始終難以舒展,邊顏承受著兩個人的心痛莞爾落淚。
“我愛你喲!”邊顏試著用最近大熱的親子節目里可愛姐姐的撒嬌語氣說出這句話,但是卻說完卻意外的淚崩了。
是倉央親自開車送他們兩個人去的機場,不久前打掉孩子的邊顏依偎著邊野的肩膀一路上不言語,眼眸里依舊生不出一絲波瀾,而她也因為體寒的原因,在這個屬于秋天的季節穿上了屬于冬天的厚實衣服,套上了棉色披肩,本來剪短的頭發在寂靜的日子里長到可以綰成一個美麗發髻。
下車的時候,邊顏在邊野的攙扶下才勉強站穩。倉央是到了機場才知道他們的目的地,直到登機的時候,邊野接過小箱行李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好好保重。
倉央說知道,讓他一切放心。
機場里不停地播報登機的航次,倉央知道留不了他們多久,他走到邊顏面前,給孱弱的邊顏一個朋友的擁抱,他很想時間多停留一下,沖淡掉積壓的憂傷。
看到邊顏囁嚅起的嘴角,倉央讓她不要笑,“不要勉強為我笑。”明知道她笑不出來,這樣做只會讓她痛苦。
可是她還是笑了。
倉央是在機場跑道前機場大樓2d的落地窗前看印有新西蘭國旗的巨大的白色飛機滑翔起飛,在它沖上云霄的剎那,他衷心祝福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