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破城
    卓離抓住劍柄，緊緊貼在熊背上，在一陣地動山搖的響聲過后，眼前便明亮起來。他雖身在木熊腰間，但已經是居高臨下了，一見雙方陣勢，心想若獵團與軍隊一并攻擊，我就算懂得增殖也來不及復原。
    于是他用盡全身力氣拔劍，一聲嘶響，終于拔在手中。
    斷成兩截的冰蜈蚣劇烈一抖。卓離也感到一股外來的意識滲透到亞靈波中，居然再次又能與冰蜈蚣溝通了。
    果然是這柄短劍！
    卓離幾乎失聲驚呼，短劍在他手上，冰蜈蚣即將他當作同伴，若短劍插在木熊腰間，冰蜈蚣便拼了命救大熊貓。
    卓離記起十五歲生日的時候，父親卓別林滿臉嚴肅的將此劍交給他，像將一個重要的憑證交付給兒子。
    ‘老爸，這劍惹荒神，你當時應該對我說清楚啊。’
    冰蜈蚣的前半段扭過頭來，直往烈焰熊熊的坑邊爬去。后半段冒火融解，危在旦夕，但與前半段一融合，立即全身冰氣橫冒，火焰也熄滅了。這大蜈蚣弓腰彈起，將固定它的石漿震碎，又百足劃地，直往熊背上爬。
    戰場上的人看不懂冰蜈蚣在做什么，眼內震驚。三位中將以為兩只荒神要聯手，正要再次發動攻擊，卻見冰蜈蚣貼著木熊背脊往上竄，而它頭頂上明明白白的立著一個人。
    有人與荒神為伍？中將們也暗暗吃驚。
    卓離領著冰蜈蚣，輕易越過了木熊的頭頂，又見木坑里的伊莎抱著頭縮成一團，便大聲道：“我回來了。”
    伊莎察覺荒神爬出巨坑后，已經忘記卓離的話，心想他要不逃跑了，要不死在坑中，沒料卓離踏著冰蜈蚣從天而降，這句話令她全身一顫，透過長發驚詫的抬起眼睛。
    冰蜈蚣如覆帶般繞過木熊，卓離也一手抄起伊莎，再次立在蜈蚣頭頂上。
    此時風聲鼓蕩，浩大沉厚。遠方的天際冰涼得透著墨藍色，不夜城奪走星光的明媚。卡布斯市縱橫交錯的“虹橋”在城市上空放出帶狀的光芒，無數渦車在虹橋上穿行，若抱著好心情看去，它們像一群在長條葉子上爬行的瓢蟲。
    虹橋四通八達，通往巨大城市的每個重要交通要點，夜晚更炫麗如花，綻放在半空。
    冰蜈蚣從木熊身上快速滑下，直沖向西門。封鎖線上三萬多士兵同時抬槍。冰蜈蚣像一條蟒蛇般豎起前半身子，凌駕戰場，完全不畏懼陣前的火力。
    卓離身在百米高處，遙對西門上的哥布拉，高聲道：“你說過……”
    聲音在暫時沉默的戰場上是如此響亮。士兵們一陣心驚，雖不知道駕馭荒神的是什么人物，但來者氣勢強盛，大有挑戰巴維亞家的意向，心想也許是非凡的人物。
    哥布拉雙手下壓，示意士兵們不可輕舉妄動，他要聽卓離說什么。
    冰蜈蚣再次往前挪動，巨影橫移，封鎖線上一陣騷動，驚呼聲四起。
    風吹衣裳，卓離扶著頭發，冷然續道：“我將是左右阿拉德州未來的人物。”
    哥布拉嘴角一動，緩緩點頭。
    “那么，我要解開這個疑問。”卓離座下的冰蜈蚣已經探過頭來，越過了封鎖線，將扁平的腦袋送到城墻垛口處。
    某些士兵們被蜈蚣影子遮蓋，再也忍受不住，驚叫著往上射擊。槍聲一起，眾人緊繃的神經也承受不了重壓。士兵們吶喊起來，網上搜射擊冰蜈蚣腹部，西門前頓時爆炸連響，紅光透墻。
    冰蜈蚣不為所動，但腹下冰氣如白霧宣泄，召來一片慘叫聲。
    呼！一中將與空影橫移而來，從后撲向冰蜈蚣，巨臂鉗住它的尾部。
    戰斗立即被點燃。
    沉默的木熊一察覺有強大力量在移動，全身一顫，也兇猛的沖向西門。
    拉姆塞獵團同時動身，將火力鎖定木熊后背，紅光暴起。
    荒神木熊怒而咆哮，弓腰飛奔，掀起旋風，連地面都顫動了。然而一聲巨響，它身軀劇震，已被無形的物體頂住了。
    只見空中出現多邊形的痕跡，如一堵透明的墻壁。特納橫身擋在木熊身前，神色峻冷。
    拉姆塞見此哈哈一笑，道：“特納，恐怕你早達到七段了吧。”他也不示弱，拖斧前掠，剛到木熊前二十米遠，黑瘦的手臂掄起巨斧，渾身似有無窮力量，霎時斧光如暴雨，掀起一片寒冷的白光。
    木熊前后受擊，連退幾步，又身子一縮，如一段巨木般打橫滾出。獵團槍手對它早有忌憚，心弦一動，便快速散開。
    那兩位中將白影閃過，巨大的空影橫移，輪擊木熊胸前。
    木熊左沖右突，地面被踏得粉碎，煙塵沖天彌漫。
    而卓離立在冰蜈蚣頭頂，見身后的木熊受到猛烈圍攻，而冰蜈蚣也被一中將與城下士兵發狂攻擊，便目光一冷，再次投向哥布拉。
    哥布拉也沒看混亂的戰場，依舊盯著卓離的眼睛，接著上面的話道：“你想利用伊莎，威脅我嗎？”
    卓離默然，卻右手一松，將伊莎放下了，有釋放人質的意思。伊莎側目看著卓離，完全猜不透對方想法，不信對方肯釋放人質。她心驚膽跳的走了幾步，見卓離沒有壞主意，終于哇的一聲哭叫，從冰蜈蚣頭頂跳了下來。
    哥布拉伸手接住妹妹，臉上不掩訝色，暗覺卓離將有異動。
    稍遠處的沙迪少校，全身陷入城垛的黑暗中，饒有興趣的看著兩個對峙的年輕人，嘴里一直發出咔咔的輕笑。
    卓離冷冷的笑了，略帶狂意的道：“我要親自問一問你的父親，艾伯頓??巴維亞。”
    隆隆！
    他話聲剛下，大響即到。
    冰蜈蚣首尾收縮，卓離也啟動光壁彈，將自己籠罩其中。
    兩者心意相通，如同一體。冰蜈蚣蜷曲成球，將卓離深埋“球心”，同時噴出冰屑，如風暴襲來。
    城下士兵見此異象，驚呼四散。鋼鐵封鎖線也被冰蜈蚣壓得粉碎，背后的中將也被冰霜風暴震飛，空影消失。
    戰況大亂。
    木熊與冰蜈蚣橫沖直撞，如入無人之境。不過木熊是眾人的首要目標，受到的攻擊是最多的。
    倆中將與拉姆塞的人影交錯掠飛，空影與斧光在密布濃煙的木熊左右不時閃現，爆炸的巨響幾乎沒有間斷。
    特納拖煙后躍，他不時啟動彈藥助戰。但他并沒用盡全力，一來是等待機會，二來注意力得投在奧拉身上。
    場外的加昂左臂箍著奧拉脖子，也在警惕的留意四周。反而人質奧拉輕松多了，他對著戰場上的亂像，抱著看熱鬧的心頭大笑，末了忽然道：“加昂，你們做錯了一件事。”
    加昂嗯一聲，卻不作表態。
    “巴維亞鼠目寸光，以為占據布萊頓森林，就有足夠的資本阻擋工程的施行。真是可笑。摩羅運河的撒加獵團已經不成氣候，哥布拉擔心你們團長也會贊成工程，才兵行險著與你們翻臉。他真是愚蠢，不過你也不該笨啊。”
    “工程？你是指那個……”加昂暗驚，臉上卻不著痕跡，道：“哼，我團長是不會同意的。”
    “但現在，你們在自相殘殺。”奧拉有得意之色，嘲笑道：“卡桑一定很高興，連最后一個難題也解決了。”
    加昂心頭大震，臉色甚至慘白了。
    奧拉笑得像一只老鼠，毫無風度儀態，又道：“誰得到G彈，誰獨占布萊頓，又能改變什么？經此一役，三角線鐵道工程必然擺上日程，還有什么勢力能夠阻擋？啊哈哈。”
    加昂是個外粗內細的人，聞此拳頭一緊，但他無暇自憐，族人只知道尊嚴與榮耀，將冒犯者看著不可共事的敵人。若換了加昂，他會毫不猶豫的放下身段，與巴維亞家族合作，畢竟……真正咄咄逼人的要將卡布斯市與布萊頓森林同時收入囊中的強大敵人，是來自遙遠的辛德爾啊。
    “對，你們贏了。”加昂苦笑道：“這是命中注定的，我只能接受。”
    奧拉轉過臉來，似乎不再是人質，換了高高在上的神態，憐憫的道：“你是個聰明人，比拉姆塞聰明多了。”
    砰啦！
    冰蜈蚣卷著卓離沖擊西城門，城墻毀壞，碎石啪啦的往下墮。
    士兵們的攻擊雖然兇猛如暴雨，但再大的暴雨也無法毀滅山峰。無敵的冰蜈蚣發了狠勁，直接撞破西門，落在城內大街上，終于舒展開了百足。
    戰場上的士兵全數驚駭定住了，若冰蜈蚣在城市內展開破壞，那是不可設想的。
    被圍攻的木熊也斗志昂揚，卷起颶風，直撞向西門，似乎不愿落在冰蜈蚣的后面。
    三中將以空影相拒，地面溝壑直生，但他們不斷往后滑動。
    獵團槍手與士兵們失去信心，均陣法大亂。
    西墻倒塌，碎石滿地亂跳。冰蜈蚣仰首嘶鳴，卓離也解除光壁彈，回首望去。戰場早已經成了荒神們的游戲場，不禁感嘆，特納、拉姆塞與中將們，的確是戰力強大的人物，但對手畢竟是兩只不死的荒神，實在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
    正在荒神即將施虐卡布斯市，而戰場死傷漸漸增多，槍手們落入下風的艱難時刻。
    突然，戰場上的近四萬人如遭重擊，心頭一沉。
    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亞靈波降臨戰場，心神疲憊的人頓時抵擋不住，意志崩潰，抱著頭驚呼倒地。
    卓離捂著胸膛，單膝下跪，只覺渾身不舒暢，難以喘息，暗驚是什么怪物來了。
    一道黑光，粗如巨龍，如閃電般從半空直插入地，從西門后的大街豎劃而來。黑光如天神的劍鋒，長達數百米，瞬間將冰蜈蚣從頭到尾一分為二，連地基也斬出深不見底的裂縫。
    驚駭未生，冰蜈蚣兩半也未完全分離，那黑光不停，暴增百米，硬連西門城樓也斬成兩半，這才沒入暗藍的半空中。
    隆隆！顫動聲這才傳響大地。
    所有人瞳孔一縮，震驚抬頭。
    半空，的確是空中，傳來一人的怒吼聲，如天神雷音，“好好的夜晚不去享受，你們在搞什么鬼？”
    此聲音一出，全體士兵肅立，連三中將也放棄攻擊木熊，往后躍開了。
    “大將！我們卡布斯軍區的大將來了！”振奮的聲音穿透西門城墻。
    卓離看著座下的冰蜈蚣，這才從震駭中清醒過來，‘是大將嗎？阿拉德州只有兩位大將，一個管理卡布斯軍區，一個是魔槍州協會的會長。那兩人便是阿拉德州軍方的最高戰斗力！’
    空中的大將對士兵們的歡呼感到憤怒，罵道：“廢物！你們這群廢物！”
    全場噤聲，三中將也默然無聲。
    “若一出事，就要大將出手，那么留著你們有什么用處？”空中一道黑光，斜轟而下，映得整個戰場一片透亮。
    黑光洞穿木熊，直入大地，接著一閃而滅。
    這驚人的一擊下，木熊近三分之一的身體湮滅，損傷的地方露出半點微光。是暴露的G彈。
    那大將再次吼叫道：“再吵著我睡覺，就將你們全部逐出軍隊！”道罷，空中傳來一聲呼嘯，一點白影隱沒不見了。
    遭受重擊的木熊，怒叫一聲，如山峰般頹然倒下。
    軍隊士兵反應過來，奮勇爭先，分作兩隊，展開陣勢攻擊兩只荒神。
    拉姆塞獵團正要也上前爭功，忽然后方傳來叫喊，“二號峰有異動，可能泥石流，村落會被毀滅的”。戰士們大驚，忙叫“快請示團長。”
    原本軍區大將出手，已經將木熊重創，此刻正是爭奪G彈最好的時機，偏偏村子出事了？拉姆塞驚怒，但很快明白過來，憎恨的喊道：“哥布拉！你這個卑鄙的家伙。”
    侍衛長基弗不見蹤跡，顯然是奉命偷襲村落，逼使獵團槍手退出戰場。
    若村落真的毀滅，族人們便沒有立足之地。拉姆塞怒笑道：“只要有我在場，加上奧拉做人質，還怕得不到G彈嗎？”他毅然命令獵團槍手立即趕回村子，驅逐基弗，而他依舊留下搶奪G彈。
    獵團槍手一離開，戰場上便是士兵的世界了。拉姆塞惱道：“特納，你再不出手，我就殺了奧拉。”
    特納點頭，但他不似有進取心，射擊的彈藥力量強大，但對荒神沒有造成致命打擊。
    戰況已經逆轉，四萬軍隊對付一只垂死的猛獸，將其解體只是時間問題。
    而冰蜈蚣再次愈合，卓離見士兵們越過破敗的西門，即將蜂擁而來，待抬頭看了幽深的大街，不禁一驚。遠處的燈光，龐大的城市，像在展示強大的生命力。
    在這個大城市內，居然有一個強得不可思議的人物。卓離心寒，低頭道：“不，你再往前走，一定會被殺的。”
    冰蜈蚣泄出冰氣，似乎明白什么，它如被烈日曝曬的一條冰棍，急劇融解，化作一片冰水。
    卓離吃驚的發現腳邊有一個鴿蛋大小的子彈，黑底白痕，密布孔洞，形相怪異。
    “既然你投靠我，我沒有理由不保護你的。”卓離哼哼一笑，抓起冰蜈蚣的G彈，塞在腰帶的匣中，身影一閃，便從旁邊的大路掠去，終于進入了茫茫的卡布斯市內。
    西門與荒神一戰，還在廝殺未休，但大局已定。卓離一路在暗處奔走，耳邊還聽著遠方槍械的鳴響，但心底茫然若失。這場荒神之爭，勝者肯定不是拉姆塞，也不是巴維亞家族，就像在摩羅運河的時候，卓離總有一種背后被人眼睛注視的感覺。
    只有隱藏在背后的人，才是贏家。
    卡布斯市半空的“虹橋“上，一輛渦車在繁華的高樓大廈之間穿行。外面五光十色的燈光，與酒店做招牌的幻相，映得那輛渦車的玻璃光波流轉，紅影斑駁。車內坐著一個束發素顏的少女，雪白襯衣，將腰身漂亮的曲線勾勒出來，但她不是愛美，只是喜歡緊身襯衣帶來的嚴謹的感覺。
    她是卡桑??加拉赫。
    她從窗邊往外看，見西門的戰火沒有往城內擴張的趨勢，明白大局定下，便緩緩的點了點頭。
    她又取出阿拉德州地圖，思考了一陣子，用鉛筆將左方的辛德爾，與右方四州交匯處的布魯斯城連上。筆鋒從辛德爾的圖標往下劃，越過荒原區，分成兩道，一條直接插入摩羅市，上頭標著撒加獵團。
    卡桑劃了個交叉，示意解決了。另一條線穿過布萊頓森林突然停住，她看了一眼窗外，想在確認什么，最后在布萊頓關隘處劃了一個交叉，也示意解決了。
    辛德爾、布魯斯城，還有卡布斯市，這三座最重要的城市，由一個三角形聯系上了。筆鋒一轉，卡桑將鉛筆停在城區里，窗外的艷光在她的嘴角留下一點光痕，像在逗她微笑。
    最后，卡桑的鉛筆在卡布斯這座繁榮城市的地圖上劃了一個巨大的交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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