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奧知道自己該來。
潛藏在人間多年, 最終還是被桐傅遠發(fā)現(xiàn)，帶回天坑。對此他雖然遺憾，卻也早有預感。在做出那些后, 他本就沒有未來，利奧也奢望自己會有未來。但令他意外的是, 桐傅遠并沒有殺他。
桐傅遠只是帶他走遍了天坑大地, 此刻的天坑大地已經(jīng)與利奧記憶中那個充滿了吞噬與同族廝殺的蠻荒之地不同，他看到了初步形成的原始聚落, 看到了放牧鬼面具的牧人，看到了試探著組成家庭的天族, 也看到了吞吃族人者會被處以極刑，公示于眾。
這一切都和去不同了，和他印象中的故鄉(xiāng)完全不同。血腥殺戮減少，多的是令利奧心情復雜，無法形容的東西。
“看啊, 這是我們從人類身上得到的東西。”
在旅程中桐傅遠未言一詞, 等到最初的他們見的村落時，站在崎嶇風化的險峻山巔之上, 俯瞰平原大地上原始村落，桐傅遠才淡淡道, 語氣平靜。
“從野獸怪物變得擁有理智，再瘋狂殺戮, 短短幾十年我們族人便進化到如此地步。”
“但這該以吞噬人類換來！”
或許是利奧早不將自己生死放在心上, 又或許是一路上桐傅遠平和的態(tài)度，一直以來從未有膽子反駁他的利奧第一次開口，眉心緊蹙：“這是違反規(guī)則，會遭到那位厭棄懲罰的。”
想到當時那個響徹整個天坑威嚴恐怖的聲音, 直到現(xiàn)在利奧仍覺得驚惶，那是能掌控一切的驚人偉力，是他敢想象的強悍存在。原本按照規(guī)則發(fā)展，他們本就會在未來成為世界的主人，又何必圖一時的速度冒破壞規(guī)則，惹怒對方的風險。桐傅遠一意孤行，將會給整個天族都帶來災難的！
“規(guī)則？”
桐傅遠冷笑一聲，語氣淡漠：“誰的規(guī)則，憑什么下規(guī)則。”
“吞噬人類，那么這種程度的進化要等待成百上千年，犧牲的將是成萬上億，乃至更多族人的性命。”
“憑什么。”
利奧張口想說話，但話到嘴邊又沒了聲。與人類相比，天族的進化顯得很平衡。實力最頂尖的幾位已經(jīng)到了進化的頂端，擁有亞于人類甚至超的智商情緒五感，堪稱貴族，和他們相比，其他的天族卻仍只有本能廝殺吞噬的破壞欲·望，如野獸般。
大部分高等天族都不認為他們和那些‘野獸’是同族，利奧雖然思維并沒有那么極端，但在如此環(huán)境下成長起來，他內(nèi)心這種維也根深蒂固。犧牲低等天族，換的整個族群的進步，這在貴族天族看來是絕對劃算的。
但桐傅遠并非如此認為的。
“無論是弱小的，低微的，還是瘋狂的，都是我們的族人，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這種話從貴族天族口中說出簡直是不可思議，但利奧卻知道桐傅遠會如此說。他并非是貴族天族，而是更純粹，曾久遠的，天坑內(nèi)的一切生物在他看來，都如自己的孩子一般。
但桐傅遠卻不想耗費那么漫長的時間，想犧牲那么多的族人。
“憑什么……憑他強大。”
利奧喃喃道，他從沒想過這些問題，在他看來就如日升月落，狂風驟雨般如同真理的東西，卻沒想到桐傅遠卻會去質(zhì)疑，甚至還想沖破束縛。一時間即使內(nèi)心仍對桐傅遠的動保有滿與贊同，卻多了分敬畏。
“是啊，他是強大。僅憑我們是無法戰(zhàn)勝的。”
桐傅遠喃喃道，他像是在對利奧說，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傅清南本不該誕生，人類也該有命運之子，這一切究竟……”
后面的話他沒有說完，利奧聽了一會，見桐傅遠仍舊沉默，便想起了自己的情。他想起自己在教廷學到的歷史，想到了人類的進化史。任何種族的進化都經(jīng)歷極端漫長的時間，在毀滅與進化中搖擺，是一個個巧合與必然令現(xiàn)在的人族遍布世界大地，而他們耗費了無數(shù)的時間。
如果一個原始種族僅靠吞噬人類，就能跨越無數(shù)載的歲月，奪取人類發(fā)展的軌跡，這看起來確實太公平。而且人類的生存模式難道真的適合天族嗎，吞噬人類得到的進化，會會讓天族成為下一個人族？
利奧曾經(jīng)沒想過這些，是沒時間去想，也是下意識避開去想。或許如果天族都是蒙昧無知野蠻的存在，一點點進化，就不會出現(xiàn)目前兩難的境地。但平等的進化讓天族強者們提前具備了智慧與力量，尤其是桐傅遠。他想再為漫長的進化付出那么多的時間與族人的生命。
所以他走了捷徑。
天族本不能通吞噬人類提前獲得經(jīng)驗進化，但桐傅遠與魔鬼做了交易。
而現(xiàn)在他無法頭，天族也無法頭。利奧恍惚間似乎看到了天族滑落向深淵的未來，正如自己的未來一般黯淡。
“命運之子。”
桐傅遠很少用這個名稱去稱呼利奧，或許他認為將種族的命運寄托在一個族人身上這種太過可笑。但當他如此叫利奧時，那語中的鄭重認真令他無比動容。
“你是天族，而非人族。”
“這是一場戰(zhàn)斗，沒有絕對的公平，只有各自的立場。”
是啊，利奧明白，天族已經(jīng)因為桐傅遠的決策到了懸崖邊上，再往前一步便是萬丈深淵。他仍覺得勝這場考驗，天族就能贏得最終勝利。但既然桐傅遠命令他如此做，利奧便摒棄一切雜念，再多想，只專心做好自己該做的情。
這是桐傅遠給他的最后機會，利奧知道自己該做好。他知道自己太過猶豫的缺點，一開始就沒想著選擇有巫橈和薇薇安的戰(zhàn)斗。
但最終仍是出了錯。
當發(fā)現(xiàn)自己知怎的進入了巫橈所在的戰(zhàn)場時，利奧第一反應是立刻轉(zhuǎn)身離開，但當一枚金色的東西向他擲去的時候，利奧仍下意識接住了。這讓他多停留了兩三秒。
“你欠薇薇安一條命。”
巫橈的聲音仍舊冰冷如舊日，利奧沒有頭的離開，知道巫橈是否又說了其他的話，但這句話卻仍令他原本堅的意志動搖。
張開手，利奧看到自己掌心里的東西。
那是一枚金色的戒指。
戒指很素凈，只是個金色的圈，沒有太多花紋裝飾。只是質(zhì)地很純，金燦燦的，好似薇薇安的長發(fā)。
輕易便能勾起利奧的內(nèi)疚。
薇薇安，他唯一深愛的女人，卻也是被他傷害最多的女人。
或許唯有愛情才會讓聰慧的人變得愚蠢，明明是被自己利用，導致隊友們?nèi)姼矝]，陷入大天坑中遭受折磨，但薇薇安最后卻仍選擇推開利奧，自己跌入圣里托尼大天坑中。
“這是我的贖罪。”
用盡一切力量都無法抓住那縷墜落的金發(fā)，薇薇安飽含無數(shù)復雜情感的蔚藍雙眼在利奧眼中越來越遠，最終被天坑黑吞沒。
利奧本不想活，七大天坑只要七個祭品。傅清南會活著，利奧將自己的生路給了薇薇安，卻沒想到聰明的她早看清了這一切，才會突然而然主動跳入天坑之中。
薇薇安，薇薇安，這一切都不是她的錯誤，而是他的。
是他對不起她。
而她現(xiàn)在就在這場考驗中。
利奧一直避免去，令他痛苦的實終于撕開遮羞布，赤·裸裸暴·露在他的面前。薇薇安能勝慧心，甚至殺死慧心，但當她代表天坑獲得勝利后，她將再也無法恢復人形，徹底成為天族的一員。
而且是沒有理智，內(nèi)心全被血腥殺戮瘋狂占據(jù)的天族。
薇薇安，他的薇薇安，好女孩，純潔善良如天使的薇薇安。
該這樣。
金色指環(huán)被利奧緊緊攥著手中，滾燙熾熱。站在戰(zhàn)場的間隙中，利奧彷徨，腿像灌了鉛似的無法邁開步子。
巫橈說的對，他欠薇薇安一條命。
感性與理性在不停拉扯，利奧知道桐傅遠正在外面觀看，或許已經(jīng)開始對他的遲疑感到不滿憤怒。利奧怕死，他也從來都不知道為什么自己這么無能的天族會被選為是命運之子。他沒有桐傅遠的野心，沒有傅清南堅的意志，他只想和愛人一起白頭到老。
命運之子的身份從未給他有任何特權(quán)，他在人間的地位是靠自己，靠薇薇安，靠修女婆婆努力拼搏而來的，他能前往天坑是靠隊友們互相扶持，守望相助。去他選擇了族人，顛覆了陣法，從此便永墮噩夢之中。
利奧從不怕自己會死，他只是迷茫。眼前有兩條路，他卻哪條都不愿意去走。
當看到薇薇安即將殺死慧心的時候，條件反射的動作終于讓利奧做出抉擇。他沖進了那處戰(zhàn)場中，擋下了薇薇安對慧心的致命攻擊。
他對人類說謊，也對族人說謊
他是最卑劣的人，是最無能的天族。
神啊，如果要懲罰罪人永墮地獄的話，那個人應該是他。
薇薇安，他的女孩，他的陽光，該被如此染黑。
桐傅遠臉上笑容消失了。
他看到晶屏上利奧最后的選擇，那雙眼中的笑意終于完全褪去，變得冰冷無比，如亙古冰川。
“我最后悔的，便是讓利奧去學會人類的情感。”
桐傅遠淡淡道，他一切選擇都為了天族的利益。既然巫嶸偏愛人類，身為命運之子的傅清南能引誘到巫嶸，那同為命運之子的利奧為什么能。如果巫嶸喜歡人類，那就讓利奧去學。讓利奧披上人類的外殼，成為命運之子，成為帶領(lǐng)人類的英雄之首。
甚至通利奧，他能讓更多的天族潛入人間。所謂利奧爵士的后代，其實都是潛入人群中，準備顛覆人類社會的天族們，也就是圣楔會的雛形。
“他竟然真會對一個女人產(chǎn)生感情，傅清南，別告訴我你的感情也是真的。”
桐傅遠語氣譏諷，眼底情緒卻復雜無比。
“你們命運之子都是如此愚蠢嗎？”
他沒指望傅清南答，桐傅遠面龐冷硬如冰，猛地眼底劃一抹厲色，
“叛族者，死！”
厲聲出口桐傅遠驟然握拳，霎時間薇薇安慧心利奧所在的晶屏應聲碎裂，如漫天玻璃雨般墜落，完全再無法感應到幾人的息。同一時間傅清南反應極快，如獵鷹般轉(zhuǎn)瞬間便到了桐傅遠近前，劍尖狠厲劃向他的脖頸。但卻不知道為何，劍在中途微頓了下，傅清南的目光仿佛被桐傅遠身后某物吸引。
正是這一頓讓桐傅遠避開了致命這招，翻手便要反擊。但他的攻勢卻無論如何也落不到傅清南的身上。冰冷森寒的勢從身后襲來，如最兇悍恐怖的洪荒巨獸般將桐傅遠籠罩，讓他身體如凍結(jié)般完全無法動彈，甚至連維都似陷入泥潭之中，大腦一片空白。
桐傅遠背后，封印在陣法核心晶石中的巫嶸悄然睜開了眼。
那原本深黑的眼瞳此刻卻變?yōu)榱税到鹕鐐髡f中巨龍的眼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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