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飛羽的雙手看過去沒有一塊好地方,雖然腐蝕的范圍并沒有擴大,但是指骨都已經露了出來,森白的骨頭入眼令人目眩。
東方彧卿手里的藥應該是上好的仙藥,也不知道他怎么隨身帶了這種藥。
花千骨原本紅彤彤的眼睛蓄滿了淚水,正一顆一顆珍珠似的往下掉,卻在看見封飛羽雙手在藥物的作用下慢慢愈合,腐爛褪去、新肌漸生,慢慢地收回淚水,但眼睛還是紅紅一片。
封飛羽自己還沒怎么樣呢,就見到兩個小姑娘一個一臉心疼害怕,一個已經哭花了小臉,有些哭笑不得。
她安慰她倆:“行了,沒怎么樣,哭什么?”
得,這話聽起來也不怎么安慰人。
花千骨止住淚,抽抽搭搭地看著她;輕水紅著眼睛扁著嘴,也可憐巴巴的。
她一看兩人那委屈得小模樣,抿著唇忍不住笑了。
她這一笑,夜涼如水的晚風也顯得纏綿悱惻,月光映襯著她臉上的溫和笑意,竟然是讓其他人都看得愣在了原地,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東方彧卿還在小心翼翼給她的手上藥,眼見著腐爛的地方肉眼可見地慢慢變好,他緊蹙的眉頭才緩緩松開。然而轉頭一看,除了兩個小姑娘家,其他人都看著封飛羽愣頭愣腦的,話也不說,像是看呆了。
他眉頭又皺了起來,心中有些憤然。
他收回藥瓶,冷聲道:“好了,接下來別過度使用手,過三個時辰新肉長好了,再說。”他語氣生硬,聽起來像是在教訓人一樣。
不知道為何,封飛羽有一陣心虛。
她想抬手摸摸鼻子掩飾一下,然而剛抬起來,還沒接觸到自己,就被一雙手抓住手腕處。
“……啊?”她故作無辜地抬眼看過去,像是剛剛什么都沒聽到一樣。
東方彧卿默然。
其他人瞠目結舌。
這還是那個懟了十一師兄的封飛羽嗎?無辜臉看起來好純真可愛啊臥槽!
漂亮姑娘的一個無害表情,立刻讓他們這些少男之心蠢蠢欲動,看著人家都不眨眼睛的。
封飛羽沒有什么感覺,但是東方彧卿就不同了。
他不著痕跡地起身擋住了那些人的視線,伸手把身上的披風摘下來給她披上,扶著她起來。
“天色晚了,我們找地方休息吧。”他開口道。
她根本什么都來不及說,就被他半拉半拽地扶走。
花千骨和輕水回過神來,連忙跟在后面屁顛屁顛地一起走了。
其他人依舊一臉懵逼。
率先回神的是霓漫天和朔風,他倆看了對方一眼,啥情緒都沒在對方眼里看見,最后決定也跟在那倆人的身后走。
最終,落十一壓下心中的難堪,帶著眾弟子也跟了上去。
…
找到的地方位處高地,雖然也有樹木遮蔽,但看起來最暖的地方,已經被東方彧卿占據,給了封飛羽休息,周圍是花千骨和輕水。
“……”
行吧,他們只能各自跑去找地方將就一下。
·
翌日,一群人早早起來上路,經過一個晚上的時間,大家對于封飛羽已經放下了各種雜七雜八的心態,每每見她也只是平常的瞟一眼,不會也不敢有什么負面情緒。
他們知道,封飛羽跟他們從來不是一條心,也不是一類人。
哪怕他們如今的關系是同門,甚至他們比她還要小一輩。
想到這里,他們忍不住看向在封飛羽身邊的花千骨和輕水,以及身后兩步距離的霓漫天和朔風——好像只有這四個人,能毫無任何心理芥蒂地,跟封飛羽那樣不可一世的人正常說話聊天。
一行人一路沒怎么說話,直接向山的另一邊進發,到了晌午時分,才看見城門。
然而城門口一隊士兵把守,已經排了很長的長隊,看樣子是在查崗。
他們一行人這幾日為了方便,為首的落十一他們幾個弟子都沒有收了仙劍,而是拿在手里以防萬一。
如今鬼節還沒有過去,身邊又有花千骨這么個異香滿城吸引鬼怪的人,白天也不能掉以輕心了。
是以,一群人排隊到城門的時候,就被其中的將軍給攔了下來。
厲聲對他們道:“什么人!武器卸下方可進城!”
他這話一出,一些人開始慌亂不滿。
落十一走上前去對那位將領抱拳施禮,解釋道:“這位官爺,我們是路過此地的江湖人士,身上的佩劍是不可或缺之物,還請通融一下。”
那人根本沒看他一眼,盯著他手里的仙劍看了看,眉頭緊蹙。
“我剛剛說的話沒聽清楚是嗎?要么走,要么交武器!”
落十一接連被懟,心中憤懣升級。
可是多年來的教養令他實在無法做出一些別的事情來,只能默默咬了咬純肉,轉頭跟師兄弟們吩咐卸下佩劍上交。
“憑什么啊……”
“不交……”
“師兄,我們直接御劍得了……”
拿著劍的人紛紛抱怨出聲,一點兒也不想交出手里的劍。
眾人之中,除了封飛羽和東方彧卿,其他人皆被攔截在外不得而入。身為修仙人士,他們全靠御劍飛行,劍更像是自己的右手一樣不可或缺,沒了劍,確實會令他們更加束手束腳,況且他們想著要快點去到太白山。
可是他們不讓步,對方也不更加不讓步,攔截得死死的,一只蒼蠅都不給放進去!
雙方僵持不下,封飛羽十分不想理會這些人,但是無奈他們都是一路的,想不想也得想想。
她看了看周圍,已經有后面的民眾在小聲抱怨了,并且漸漸有更大聲的嫌疑。
“喂!你們到底走不走啊?不走能不能讓條路!”
“就是!看你們一個個長得還眉清目秀的,怎么這么麻煩!”
“不交武器就滾蛋!別妨礙俺們進城!”
那廂剛想著民憤,這邊已經頂不住了,后面被堵著的民眾開始一哄而上,怒指落十一等人麻煩,嘴里蹦出來的言語令他們無地自容。
封飛羽閑閑地開口:“十一師兄……”
落十一幾乎是下意識挺直了腰背,轉過頭去看她,目光中沒有懼怕,反而多了一絲恨意。
他也不想對同門師妹如此,但是對他來講,自己幾次三番示好,對方都無動于衷,甚至言語刺激他,他就是再好的脾氣都能被磨滅掉,更何況次次挨上她就沒什么好事兒,他心中對她已經沒了同門之情。
“沒了劍,總比沒了命好,你是打算讓我們大家全部跟著你們在這烈日地下,跟軍官大人掙個面紅耳赤,不死不休嘛?”她說話的聲音不輕不重,像是在說天氣好不好一樣,臉上笑意盈盈,淚痣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就是就是!你看看人家姑娘多懂事!”
“你們還是什么門派子弟呢……”
“也不知道是何門何派,穿得倒是人模人樣!”
“哎,現在亂世之秋,也不知道是好人還是壞人……”
身后的百姓們又開始指指點點。
眾人聽得,心中更是覺得難堪又氣憤,看著封飛羽的臉色眼神都帶著刀子,如果能化作實質性的東西,恐怕她此時已經應接不暇!
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自打她來了長留,仿佛就是為了來打破他們的三觀一樣,處處與他們作對、處處跟三尊頂嘴,沒有個上下尊卑、長幼有序!如果說得再難聽一點,封飛羽這樣的性子,放在他們家族中,是要被家法處置的!
封飛羽站在里面,落十一站在外面,兩人就這么互不相讓地對視,仿佛天地間只有他們倆人一樣。
一旁的東方彧卿周身冷了下來,黑眸中仿佛霜雪覆蓋,冷如寒冰一般直直射|向看著姑娘家的落十一,眼神帶著濃烈的警告與威脅。
落十一察覺,動了動眼珠,轉向別處。
“哎呀,煩不煩了!”最終,竟然是霓漫天受不住了,拿著手里的佩劍撥開人群,也撥開了發呆不說話的落十一,伸手把劍交給了方才那位將領。末了,轉身之際還仔細看了看落十一,嘖了一聲便走了。
落十一:“……”都什么態度!!
霓漫天被放了進去,走到封飛羽面前,倨傲地抬頭看她一眼,才走去她身旁站定等著。
封飛羽好笑地夸了一句:“不愧是蓬萊小公主。”
霓漫天抱著手臂給她一個白眼,不想說話。
有了霓漫天的開頭,接下來是千百翎和朔風,緊接著則是落十一和三三兩兩的弟子。花千骨和輕水在后面一點,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慢慢地成了最后的人。
她和輕水上前去,正準備上交自己的仙劍。
那將領本來神色蔑視地瞧著最后上來的兩個姑娘,沒想到眼中映出一抹瑩潤玉色,眼神一緊,花千骨和輕水還沒走到跟前,他當即就已經跪拜在地上,俯首高喊了一句:“吾皇在上,千秋圣明!”
花千骨登時就被嚇得傻眼,動也不敢動。
其他官兵百姓,還有落十一他們更是一臉懵逼。可是官兵將士們見到自家老大都跪下了,也齊齊下跪俯首,跟著喊了一句‘吾皇在上,千秋圣明’,也不管是誰,反正跟著喊就對了。
內里的封飛羽卻是眼神一凜,看向為首跪著的那個人。
“你……你跪誰呢……”花千骨不敢輕舉妄動,見到面前死死跪著的人,抖著聲音問了一句。
那人聞聲抬頭,目光直直看向她的脖子處,雙手恭敬抬起,虛指著她胸前吊著的一枚玉色勾玉解釋道:“見此勾玉,如見皇上親臨。屬下烈行云多有冒犯,還請姑娘恕罪!”說完,又低下頭去,跪得筆直。
花千骨隨著他剛剛的方向看向自己胸前,這才看到露出來的勾玉,還有天水滴。
她恍然。
啊,原來是剛剛不小心被擠得,可能蹭到了哪里,連帶著把掛墜都勾出來了,這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千骨。”輕水拉了拉她的衣袖。
花千骨回神過來,心中已經有了一番主意。
“你……你叫烈行云是吧?”她挺直了腰桿兒,故作睥睨地看著跪著的烈行云。
“是。”
她吩咐道:“既然如見皇上親臨,那、那我命令你,把我們的佩劍都還給我們,放我們進城!我們還有要緊事要辦,不能耽誤太久!”
烈行云一愣,隨后連忙施禮應道:“是!”
他站起身子大手一揮:“把人都放進去,佩劍還給他們!”
身后的官兵紛紛應聲,連忙畢恭畢敬地把佩劍還給了落十一他們。
一群人被這前后差別待遇弄得一臉懵逼,拿回了自己的仙劍也有些不在狀態,看著花千骨的眼神都不自覺帶了探究,不明白她怎么突然這么厲害了,竟然連凡間的皇帝都認識,還讓人家大官對她如此恭敬。
花千骨自己也不太明白,就是隱隱約約可能猜到了一絲關聯,但是不太敢確定。如今他們還等著前往太白山去幫忙,也不能耽誤太久,便拿了劍跟著眾人先走了,沒打算繼續敘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