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過黑山白水,行至萬里無月。”她道:“不如你就叫……”
兩人同時屏息等待。
“涉月。”
不知道為何,糖寶和他同時悄悄地呼出一口氣,放松下來。
涉月輕笑了一聲,有些無奈。
“出去?”他挑了挑眉。
糖寶趕緊拼命點頭。
他看他,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隨后牽住他的手?!白甙?,帶你們出去了?!彼菍氉咴谇懊?,掠過封飛羽的身邊,不留下一個眼神。
封飛羽沒理會他看似冷漠的態度,背著手閑適地跟在他身后。
·
長留山上,三界各門派正襟危坐,寒風凜冽。大殿之前,三尊并排而立,面容嚴肅。
尤其是長留上仙白子畫,本來就冰山一樣的表情,如今更是添了寒霜。
大殿之下,誅仙柱旁,一個纖細羸弱的身影跪在地上,一身霧藍色的長衫已經有些臟污。她跪伏在地,不曾抬頭看過眾人一眼,哪怕是心中最愛最敬重的師父,她都沒有抬頭。
大殿之上,摩嚴冷漠無情地看著跪著的花千骨,眼中沒有一點心軟。笙簫默不忍直視,卻因為事實就是如此,他不得不撐著,將心中的同情壓下,故作鎮定地站著。
而最應該有情緒的白子畫,始終沒露出任何表情,無悲無喜,不嗔不怒。
他就那樣看著下方跪著的唯一的徒弟。
良久,約莫一盞茶的沉靜終于被打破。
“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子畫,你果然無情無義??!這可是你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徒弟。”
灰暗的天空中傳來一道刻薄的嘲諷,隨著話音落,華麗紫衫的殺阡陌帶著幾個心腹出現在長留山的上空。
聽到他的聲音,長留三尊仿佛早已知曉,只是去看他出現的方向。
而地上的花千骨,驀然抬頭,看到他的剎那,眼神左右看過去,又失望地低頭。
沒有糖寶和飛羽……
她還以為,這么久了,妖神都已經出世。雖然至今未見到妖神,可封飛羽既然進去了黑洞,此時時日已到,她怎么說也應該出現才對。
她還想……臨死之前,見她和糖寶最后一面。
現在看來,怕是不行了。
她沉默地模樣除了白子畫沒人看見。而白子畫只是垂下眼瞼,并沒有打算要做什么。
天空之中,殺阡陌御風停著,環顧四周之后,爆出大笑。
“白子畫,你看看如今的情景?二十一日已到,你就算審問你的徒弟又如何?她還能把妖神給封印了不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不是腦子被什么動物給踢了?事到如今還有心情三尊會審!”
他本來聲音就極好聽,如今一番話又是從心而論,更是開懷得很,聽到在場所有人耳朵里,竟是不由得多出來一番心喜。
眾人連忙屏息抵御,差點兒被坑了進去!
“妖神出世,乃花千骨一念之差??v使千萬理由,錯了就是錯了,自有長留善后,無需魔君操心?!卑鬃赢嫳持掷淅涞卣f道。
殺阡陌看了看周圍,最后閑閑地落在了誅仙柱上站定。
眾人目光有些難以言喻。
他沒理會,繼續道:“那可不太行啊……本君這么些年從來沒有對哪個人這么上心過,既是封飛羽那丫頭牽掛的人,本君自然要保上一保!”
他此話一出,眾人嘩然。
摩嚴咬著牙沉聲道:“果然是魔界奸細!師弟,你還有何話可說!?”
白子畫蹙眉斂目。
他是不相信的。
哪怕她至今都沒有說出真相,可是他經過這些日子定然也是猜了出來是為何。只是他有些心痛,痛在她死咬著真相不說出來,甚至還拿‘我一開始便是魔界之人’的謊話來欺騙他。他越是想知道真相,也越是害怕真相。
而現在,殺阡陌的出現更是‘坐實’了她的話。
跪著的花千骨看不見身后誅仙柱上的殺阡陌,卻是抬了頭,目光定格在白子畫潔白的衣擺上。她心中又是無奈又是松了一口氣,這下好了,魔界君主出現,她的話自然更有說服力。
她現在,唯一的遺憾……
“不是想要妖神嗎?!”
花千骨一愣,以為自己聽錯了。
她好像……聽見了飛羽的聲音……
她不顧自己跪僵了的雙腿,連忙轉過身去向著發聲處看。
“飛羽……”
“是封飛羽……”
旁邊此起彼伏的聲音和出現在自己眼睛里的人影相互呼應,她眼眶發熱,即使沒有淚水,也抵擋不住她此刻好像突然看見了主心骨的激動心情。
還有委屈。
她輕輕囁喏:“飛羽……糖寶……”
她這才想起來,糖寶已經從靈蟲變成了高大漂亮的男子漢。只是那時她一心因為師父的毒而忽略了他,直到現在才好好地看他一眼,卻即將天人永隔。
封飛羽御著自己的卻邪劍,身邊帶著御風而立的涉月,以及跟著涉月一起御風的糖寶,三人并肩而立,人數雖少,卻勝在氣勢如虹,生生讓長留山的一眾人看出了千軍萬馬的既視感。
她看了一眼地上跪著的花千骨,看見她身上的些微傷痕的時候明顯皺了眉頭,眼中戾氣浮現。隨后她移開眼神,沒有留意到花千骨見她移開目光之后的灰暗神色。
“封飛羽,你還有臉回來!”摩嚴在白子畫出聲之前連忙打斷,指著封飛羽氣勢洶洶地指責她:“欺師滅祖,擅自幫助花千骨偷盜神器,如今更是堂而皇之帶著妖神而來,你還有什么是我想不到的!”
封飛羽皮笑肉不笑:“世尊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我,就不要如此動氣了,免得氣壞了身子。”
摩嚴氣結。
她繼續道:“妖神如今就在我身邊。十方神器、妖神出世,皆是本人一人所為,花千骨不過是被我騙得團團轉而已。不過是利用了她的難處,看中了她……”她頓了一下,吊足了在場眾人的胃口。
白子畫因為她這個停頓,神色終于出現了裂痕。
沒等她繼續說,他連忙厲聲打斷:“封飛羽,住口!莫要再信口胡說!你還是長留弟子,即使犯下如此大錯,若你有心悔改,本尊可免你一死?!彼驍嗟糜行┘?,但是除了摩嚴和笙蕭默,也就只有封飛羽察覺出來他語氣中的急切。
她笑:“尊上這么急干嘛?”
白子畫抿唇,冷道:“你若毫無悔過之心,我也保不住你。”
封飛羽笑得前仰后合,一手搭在身旁涉月的肩上。
下一刻,只見她直起身子,聲音穿透云霄,撼動人心:“無需你惺惺作態!”
從黑洞中出來,到現在見到滿身傷痕的花千骨,她已經忍到了自己認為忍無可忍的地步。在場所有人在她的眼里,都是導致花千骨受傷的罪魁禍首。她都沒有傷過的姑娘,精心寵了五年的姑娘,眼看著就要養熟了,竟然被他白子畫給禍害成這樣!
如何能忍?
她拍了拍身旁的人,對他們說:“看到他了嗎?若是不放了花千骨,便別怪我下手無情了?!?br />
涉月眸色一沉,原本黑暗的天氣風起云涌,空氣都壓抑了幾分。
笙蕭默一驚:“飛羽,莫要做傻事!”他看得出來,這個妖神對封飛羽似乎言聽計從,從頭至尾雖然沒有說過一句話,吐出一個字,存在感都很低的樣子,卻只是因為她在。
那可是妖神,卻如同乖巧的白兔,默默無聞地跟在她身邊。
單春秋看著涉月的眼睛都放著光,就差一哄而上要去搶人了??墒菤②淠皼]有講話,也沒有任何指令,他不敢貿然前進,牙齒都要咬碎了。
殺阡陌滿目的贊賞,越看封飛羽越覺得深得我心的那種感覺。
封飛羽回應笙蕭默:“儒尊不用勸了,只說放不放人即可?!?br />
笙蕭默搖搖頭:“飛羽,盜取神器是天大的事情。不論理由如何,千骨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三尊會審是必須要的。也勸你,不要執迷不悟了,妖神之力禍害天下,若你還有向善之心,我看他較為聽你的話,還請你日后三思?!?br />
“儒尊不用說那些有的沒的,如果非要三尊會審,我便硬搶了?!彼矒u搖頭,御劍飛了下去,站在花千骨的前面,腳下的卻邪飛至手上。
花千骨伸手拽她的衣角。
她微微轉頭垂眸。
花千骨祈求道:“飛羽,不要這樣……我沒事的。”
這下輪到封飛羽氣結了。
她為了她都要大開殺戒了。這丫頭一句‘我沒事的’就想讓她偃旗息鼓?!
封大佬覺得自己心累。
“骨頭!你在說什么傻話呢!?”隨后而來的糖寶正好聽見她這句話,氣得大聲對她道:“你知不知道飛羽為了你……”
“糖寶,話多了。”封飛羽一個眼神過去,封住了他后續即將出口的話。
糖寶氣得眼眶都紅了,額頭青筋暴起。就差要上前去一巴掌打爆封飛羽的頭,要不是旁邊涉月在拉著順毛安慰,估摸著就真的上手了。
花千骨見他倆的互動,一臉不解。
她轉頭看向封飛羽,問道:“飛羽,糖寶說的什么意思?你做了什么?”
“沒什么,你別亂想,沒什么大事?!彼裏o所謂道。
“你不要模棱兩可!飛羽,你做了什么?我不要你為我做什么事……這、這一切都是我的想法,神器是我要盜取的,妖神也是我集齊神器放出來的,不關你的事!”她有些著急,抓著封飛羽的衣擺瘋狂搖頭。
天生無淚之人,眼珠都快紅透了。
封飛羽有些心疼地嘆了口氣,已經不知道應該怎么勸說她了。這孩子,怎么離開了她,就立馬變得又軟又糯,任人擺布呢?
“我真的沒做什么,對我來說真的不算是什么大事兒?!彼紫律碜佑谒揭暎p聲道:“我是來帶你走的,你只告訴我一句,跟我不跟?”
花千骨愣住。
跟不跟嗎?
她從未想過這種事情。也從來沒有想過,封飛羽或者是任何一個人,會愿意為了她,闖上長留,當著三尊的面要人。
可是再一想,世間有人愿意如此,又有能力如此的,也只剩下她封飛羽一人了。
封飛羽等著她的回答。
其他人亦是同樣在等著她的回答。
“飛羽……”她開口,對著她搖了搖頭。
封飛羽心中長嘆一口氣,竟然是毫不意外。
“既然如此?!彼従徠鹕恚瑓s邪在手里轉了個圈,脫手浮在她身旁蓄勢待發。
她環顧四周,最后用了內勁開口:“既然如此,眾位就別怪我了。”話落,她揚手,將花千骨點了穴道。一旁的涉月接收到她的眼神示意,瞬移過去攬住花千骨,一手抓著糖寶便飛身向半空。
長留山的結界根本困不住身具妖神之力的涉月,輕而易舉地,他帶著人選擇了殺阡陌他們的方向。
封飛羽對他投去贊賞的眼神。
情勢轉變太快,一眾仙門掌門人目瞪口呆、瞠目結舌,三尊更是被驚到。白子畫當機立斷飛身上前,卻毫不意外地被封飛羽攔住。
“讓開。”他目光冷透,入骨冰寒。
封飛羽毫不畏懼:“還沒跟尊上好好打一架,眼前正是好時機?!彼f著,卻邪劍飛過去白子畫面前,與之出鞘的掌門佩劍相擊!
‘鏘——’地一聲,火花并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