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朽閣
東方彧卿在珍寶閣中待了半個時辰,直到涉月糖寶帶著花千骨過來,安頓好了,他還沒有出來。
涉月和糖寶在門外站定,看著門口守著的綠衣姑娘。
糖寶急切地向門里的人詢問:“爹爹,到底怎么樣了?飛羽沒什么事兒吧?”
房內(nèi)的東方彧卿回復(fù)道:“暫時沒有大礙,我在找她需要的東西。你們?nèi)ナ刂Ч前桑抢锝唤o我,你們不要打擾。”
“可是……”
“沒有可是,聽話。”
糖寶揚了揚手,想要再敲門,可是一想他方才明顯隱忍暴躁的語氣,他也只能體諒。只能頹然地放下手,轉(zhuǎn)身拉了拉涉月的衣服,帶著他走了。
走遠了一些,涉月才開口問他:“他說不去看,你就不去看了?”
糖寶頹然地點頭:“對呀。爹爹已經(jīng)很煩了,飛羽的傷一定很嚴重,否則他不會現(xiàn)在還把自己鎖在珍寶閣,而應(yīng)該是在陪著飛羽。”
涉月忍不住好奇問他:“他們兩個……?”
他遞給糖寶一個眼神,看到他點點頭,隨即了然。
嘖,這種暴躁、動不動就打一架的女人,竟然還有人喜歡。看來,這位異朽君也不是什么善茬兒……看著溫文爾雅的,說不定一樣變態(tài)。
他想起來封飛羽心頭血霸道地壓制自己身體內(nèi)暴動的妖力,磨了磨牙。
·
當晚,月上柳梢,珍寶閣的大門打開。
同時間,花千骨也醒了過來。
而她醒來第一件事,便是詢問那場打斗的結(jié)果。聽到封飛羽一劍毀了長留半山,又受傷倒下,她震驚無比,心中倏然悔恨。
“對不起……我不應(yīng)該只顧著自己,我就應(yīng)該跟她走的……或者、或者我早就以死謝罪就不會有這些事情了……”她紅著眼睛,淚水無法發(fā)泄出來,便只能悔得渾身顫抖。她抓著糖寶的衣袖,抽噎道:“糖寶……對不起,都怪我……都是我的錯!她沒事吧?她怎么樣了?她需要什么,我去幫東方尋來!”她說著就要赤腳下床,卻被床下站著沒講話的涉月伸出手臂攔下。
涉月淡淡地看著她,心里尋思著原來這就是當初最后一個神的轉(zhuǎn)世,沒想到如此弱小。他目光中透露出一絲嫌棄,但是由于妖神之力殘留著一點神之力,倒是無法打心底里嫌棄。
他冷冷道:“東方彧卿說不需要,你只要好好養(yǎng)著身體就好。”
她急急道:“可是我無法安心養(yǎng)傷啊!她生死未卜,我靜不下心來養(yǎng)身體!”
涉月道:“你幫不上忙。”
花千骨一滯,被他的話打擊到,頹然地跌坐回去床鋪,低著頭不說話了。
糖寶見狀,將她扶倒在床上,給她蓋上被子,像是哄小孩一樣:“好了骨頭,飛羽最擔(dān)心的就是你的身體,你不能等她好了,你還沒好。你就安心養(yǎng)傷,有什么事情,除了爹爹,還有涉月在呢。”
花千骨抿著唇點點頭,知道自己也只能如此,不能辜負了封飛羽的關(guān)心。
··
臥房中,封飛羽面色慘白地躺在寒冰制成的床上,若不是輕微起伏的胸口,怕是進來看見的人都會以為是死了。
東方彧卿進門,就在門口站定,隔著幾步的距離,就看著冰床上的她,神色凄然。
他失笑地嘆了口氣:“我竟沒有辦法救你……這異朽閣主,也沒什么用處。”
沉睡的人毫無反應(yīng)。
他沉默了一會兒,好像想通了什么,才邁開步子過去床邊。寒氣半包圍著一身黑衣的姑娘,白色的寒氣與黑衣形成強烈的對比,令他恍惚失神了一瞬。
“小羽,打架也好、罵人也好、天南海北的去闖也好,我只望你,能活著做這些事。”他伸手,蒼白的手指微微顫抖地伸過去,輕觸著她的面頰,流連忘返。
封飛羽沉默以對。
他又呆了小半柱香的時間,才起身走出去。
床上,封飛羽眼珠動了動,依舊是沒有醒來的跡象。
東方彧卿經(jīng)回廊,上短階,走上旋梯,上了高聳入云的高臺之上。星羅輪回盤自轉(zhuǎn),天空星云密布,深藍如海,令人一眼望去便能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他站到輪回盤之前,左手伸出、右手執(zhí)刀,眨眼之間,在左手手掌心劃開一道深痕,鮮血似有指引一般從傷口中飛出、匯聚,向著星羅盤中間而去。
他聲音像是砂礫磨過,啞然低沉:“以我往后輪回為注,傾半生命數(shù),為她續(xù)命。”
星羅盤的轉(zhuǎn)動快了起來,有聲音從空洞之處傳來。
“東方彧卿,身為異朽閣閣主,你生生世世皆輪回于此,一生之命長之又長,半數(shù)生命換她本就凋零的殘命,不會后悔?”
他啞然一笑,看著流之不盡的血液道:“總歸她是活在我眼前的。”
毫無生命感的聲音沉默了一瞬,才說:“便依你所求。半生命數(shù)作為交易,從今往后你每次輪回皆減少一年之命,直至35歲。”
他看著手上的血液在聲音消失之時停止流淌,踉蹌了一下,復(fù)又站穩(wěn)。腦海中一瞬間的空白令他有些迷茫,清醒之后,方才收回受傷的手,胡亂扯了一片衣角包扎。
半生命數(shù)而已,換個能與自己生生世世的人,這筆交易也很劃算。
甚至超值。
·
封飛羽醒過來的時候,轉(zhuǎn)眼之間就看見了床的周圍站了好幾個人。
花千骨、糖寶、涉月、東方彧卿,甚至還有殺阡陌!
“……”
她眨眨眼,不自覺地有些冷,又抖了抖肩膀。
身下堅硬又冰寒的感覺告訴她,自己并不是在柔軟的床鋪上。她意識到之后,立刻起身,低頭一看,就見到身下的東西寒氣四溢,而自己的身上只是穿了一身月白彼岸花開的衣服。
……
不對……
打架的時候明明還是黑色的衣服來著!
“傻了?”涉月看著她一系列的動作,嫌棄地往后面退了一步,諷刺地問了一句。
糖寶氣呼呼地打了他一下:“不要亂說話,小心飛羽打死你!”
涉月翻了翻眼皮,心道指不定能不能打得過我呢,還打死我!?
眾人都不明所以地看著封飛羽。
只見她左看右看了半晌,最后抬頭沖著他們道:“誰給我換的衣服?!”
那神色,仿佛要吃了換衣服的人,生吞活剝都不為過。
幾人齊齊心中打了個激靈,紛紛搖頭。
糖寶:“不是不是不是我……”
涉月:“看都懶得看你一眼。”
花千骨:“我、我沒有……”
殺阡陌:“我剛來。”
東方彧卿:“……”不敢說、不敢說。
她眼睛微瞇,目光如炬地看向不動聲色的東方彧卿。
“怎么不說話?”
東方彧卿扯唇微笑:“沒有什么好說的,早晚的事。”
糖寶幾人心中嘩然。
不愧是異朽閣閣主,說話就是淡然大氣,佩服!
封飛羽被他一句話噎到,什么責(zé)怪的話也說不出來。竟然莫名其妙看著他的笑容,有些臉頰發(fā)燙,最后別過頭去。
“隨便吧。”
“……”這還是那個日天日地的封飛羽嘛?!這人怕不是個假貨吧!?
花千骨有些擔(dān)憂地坐到她的身邊:“飛羽,你感覺怎么樣?”
“還行。”她動了動手腳,竟然沒有覺得任何不適。隨后環(huán)顧他們,問道:“你們用什么救的我?”她當時明明能感覺到自己其實要命不久矣,只是可惜了這具才完美融合幾年的身體。沒想到,才過了幾日,竟然就毫發(fā)無損一樣地醒了過來。
眾人不知,齊齊看向東方彧卿。
“異朽閣的珍寶數(shù)不勝數(shù),救下一個你還是綽綽有余的。”他微笑回復(fù)。
封飛羽不疑有他,煞有其事地點點頭,便沒有繼續(xù)追問。
東方彧卿舒出一口氣來。
“丫頭,既然沒問題了,那本君跟你談點事兒?”殺阡陌見縫插針,連忙身子一歪鉆到了封飛羽身子另一側(cè)坐著,神秘兮兮地跟她說話。
東方彧卿眉頭一皺,上前一步就要伸手拉開殺阡陌。
然而殺阡陌早有所覺,揮手丟了一道氣勁過去,正好讓他的手避開。
“離開。”東方彧卿臉色沉了下來,聲音寒冷如冰。
殺阡陌玩心大起:“你是誰?本君為何要聽你的?”
東方彧卿起手就要反擊,卻被封飛羽開口制止了。
她說:“讓他說吧,看他能吐出什么象牙來。”
“噗……”其他人忍俊不禁紛紛別過頭捂著嘴。
殺阡陌很想直接一巴掌打過去以解心頭只恨,但是看在她重傷初愈的份兒上,生生給忍了下來。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態(tài),正襟危坐對著封飛羽慷慨陳詞。
而他如今的要求,已經(jīng)不是要她加入魔界,而是讓他成為妖、魔兩界的君主。而他自己,則是功成身退,隨隨便便、每天都可以睡美容覺。
現(xiàn)在世道太險惡了,每天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操心,他本身對事業(yè)這方面真的沒有上進心,只想睡睡美容覺,奈何魔界那些人一個兩個都心思不純,整天想著妖神之力、一統(tǒng)六界,他太累了。
原本對于封飛羽,他只是單純的欣賞她,畢竟還沒有那個女人能入得了他的眼,能令他打心里覺得佩服。可是經(jīng)過那日長留山一役,她一劍毀了長留半山,他便改變了主意。如果能讓她當魔君,他反而絲毫不會懷疑她能讓那些人安安分分。
封飛羽和在場眾人聽著他的話,在最后都發(fā)出了一聲驚嘆,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這位魔君大人是想要退位?
“丫頭,如何?”
殺阡陌兩眼放光地看著她,滿眼都寫了‘快答應(yīng)我吧!這么劃算的買賣!’,看得封飛羽覺得自己好像被狼外婆給盯上了,眼瞅著就要被踹進坑里。
“不行。”她還沒講話,東方彧卿再次開口。
殺阡陌磨了磨牙:“怎么哪兒哪兒都有你呢?!”
東方對他微笑:“她重傷剛好,需要休養(yǎng)。即便活蹦亂跳,她與魔君的事情也毫無干系,她是她,不需要任何其他身份。”
殺阡陌恨不得撕了他假笑的嘴臉。
就聽他繼續(xù)道:“如若真要有個身份,也該……”
“是我東方彧卿的妻子。”
全場寂靜無聲,銀針落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