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上,看在并未……并未引起六界動蕩、生靈涂炭的份上……還請……饒我一命。”
她說得嚴重,并沒有去看白子畫那邊。
白子畫看著那已經平靜下來的宮鈴,上面的顏色昭示著他的徒兒到底有著怎樣的毅力和能力,五行之術何其困難,卻被她融會貫通至此。若是沒有這些事情和意外,他怕是不知道該如何驕傲……
“小骨,我既然收了你為徒,也承諾了照顧你,這一生我白子畫只有你一個徒弟。”他支起身子,不去看宮鈴,死死盯著花千骨的位置,不肯退讓。
花千骨閉了閉眼:“飛羽,我不舒服……”
封飛羽立刻轉身上前,動作利落地將她扶起來,扶著她從長椅上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后面走去。
白子畫上前一步,剛要說什么,就聽封飛羽一邊走一遍道:“東方,將他趕出去。”
東方彧卿默了一下,最后無奈地移動了一步,擋住白子畫。
“尊上聽見了,魔界不歡迎你。既然傷得不輕,還是回去休息休息,好好養傷吧。”他說著,伸手強行拉過白子畫的衣袖,把宮鈴硬塞給了他。
至于為何不直接拉手。
他嫌棄。
“……”白子畫想要拒絕宮鈴的塞入,可是又明白東方彧卿是不會心疼這東西的,萬一掙扎之間落地破碎,心痛的還是自己。所以他只得抓住險些墜落的宮鈴的流蘇,緊緊地握在手里。
東方彧卿見他如此,冷冷道:“白子畫,這么多年了,我竟然現在開始同情你了。”他說得嘲諷,眼神帶著輕蔑,仿佛不是在看一個高高在上的上仙,而是低到了塵埃中的一介凡夫俗子。
白子畫雖然渾身浴血重傷,又因墮仙的緣故性情有些改變,但終究還是個冷清的人。他聽著東方對自己說這些話,嘲諷得笑了一下,抬眼看過去。
“我也是沒想到,異朽閣主竟成了一介女子的屬下,任由其驅使。”他這話講得,就不是一般的難聽了。
東方彧卿毫不在意地冷笑一聲:“白子畫,你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卻是一個連‘愛’都不愿承認的懦夫。”
“你……”
他嘲諷道:“我又如何?我生生世世輪回,她也生生世世輪回,我們總能帶著記憶在一起生生世世。而你,如今千骨對你已是失望至極,你卻從來都沒有誠實地面對過自己的內心,可悲得很。”
他滿臉都是炫耀自傲,看著白子畫漸漸更加蒼白的臉色,他突然發覺,比起尋找方法看他解決,不如誅心來得快意。
畢竟,飛羽對他的在意,比對自己還要多,他十分不爽。
即便那種在意并不是基于感情出發。
白子畫看著他,緊握著拳頭,卻始終沒有打破形象揮拳過去。他明白,此時此刻跟東方彧卿較勁根本解決不了什么事情,最后還是自己難堪。他雖然已墮仙,但與別的墮仙之人又不一樣,他只是心魔難消,較著勁兒,卻不至于失去理智。
“我的天這是怎么回事?你們誰流了那么多……白子畫?!”
正僵持著,魔君殿殿門處傳來一聲驚異的聲音,話還沒說到一半,看到大殿之上渾身浴血的白子畫,又是一聲驚訝的叫喊。
殺阡陌瞪著一雙眼睛,快步走上前來,把白子畫從頭到尾打量了兩遍以上,才終于確認自己沒有看錯。
他轉頭問東方彧卿:“他怎么回事?小丫頭呢?飛羽呢?哪兒去了?”
東方彧卿回答道:“你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千骨……他用憫生劍刺傷了她,飛羽把人救下來扶到后面去了,應該是去療傷了。”
“傷了小丫頭?!那丫頭不是已經成為妖神了嗎?怎么還能為他所……”殺阡陌的話講了一半停了下來,看向白子畫,才恍然大悟又恨鐵不成鋼地道:“也是,妖神又如何,不還是一個陷入感情的小丫頭,持劍的人若是長留上仙,能傷了她這個妖神,我也不怎么稀奇了,呵呵!”
說著,輕蔑地瞪了一眼神色晦暗的白子畫一眼,不再去看他。
東方彧卿扯了扯唇,對他道:“這里你留下善后吧,飛羽說了,把他趕出去,永不得踏入魔界一步,相信你知道怎么做。”
殺阡陌見他吩咐手下一樣地吩咐自己辦事,本來還想要發個脾氣,可是一聽后面那些話,立刻也來了興趣,看著白子畫的眼神都充滿了惡意。
趕人啊,他最熟練了!
·
前殿在大動干戈地趕人出門,后面這邊,封飛羽扶著花千骨一路前往冰室,推了門就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森冷寒氣,兩人卻都沒有絲毫的不適。
封飛羽扶著她走去冰床上坐著,周圍寒氣繚繞,從花千骨坐下的開始,就仿佛有意識地向著她身體里面而去。
“骨頭,還能撐得住嗎?”她坐在她身后,詢問道。
花千骨點點頭,比之方才精神了不少:“飛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白子畫過來得突然,還殺了看守結界的兩個手下,她當時又氣又急,便也顧不得那么多,師徒情分卻是在那一刻搖搖欲墜。
可是終究,她還是害死了兩個無辜的人。
“不是你的錯,放寬心,先凝神靜氣,我渡真氣給你。”封飛羽板正她的身子背對著自己,伸手凝氣,一掌緩緩貼上她的后背心,輸送真氣。
花千骨見她不愿意多說,便也沒有再說話,乖乖地聽話照做。
兩人都沉默著進行著治療,直到一刻鐘后,才緩緩收勢。
封飛羽給她渡了大半真氣,竟是覺得有些清爽。仔細想想,便明白可能是因為她如今已經是妖神之身,體內的妖神之力與自己的真氣相輔相成,所以才不會覺得輸入真氣像是少了什么,反而還能促進她自己本身力量的平衡。
她站起身來:“骨頭,你好好在這里閉關靜養。你體內的妖神之力還未完全融合,正好趁此機會好好消化一下,至少兩個月不能出來,日后三餐我會讓專門的人送來。”
花千骨睜開眼:“這么久?!”她現在并未覺得不適,還以為這次不過就是靜養一下而已。
封飛羽看著她,笑著安撫道:“你的內力本就正氣,妖神之力不會這么快就融合消化。而且東方的藥護住了你的心脈,我的內力滋養促進了你體內的妖神之力,能讓你不傷不死,但缺失的精力是無法短時間內就修補回來的,得需要你自己調節。”
“好吧……我知道了。”花千骨垂下眼眸,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開始打坐。
封飛羽見她如此聽話,并且也沒有再提起外面的白子畫,心中甚慰,笑了笑便出了冰室。
她走后,花千骨緩緩睜開眼睛,垂眸不語。
“師父……白子畫……”她低喃著最后一次的稱呼,叫著他的名字,唇邊扯出一抹苦澀的笑。
怎么講呢?
終究是自己自不量力、異想天開,造就了如今的苦果。若不是她大逆不道地戀上自己的師父,現在也不至于鬧成如今這般進退兩難、勢不兩立的結果。
她現在反倒是不擔心自己和白子畫的關系,甚至可以說經過這一遭,她反倒是想通了強求不來。她現在更加擔心的是,因為自己成為了妖神,長留弟子損失慘重不說,恐怕也會給飛羽帶來不善的后果,若不是因為知道她擔心自己的安危,她并不是很想在此靜養閉關。
可如今不給飛羽添亂的做法,就是乖乖聽話,好好地養著自己的身體,盡快出關。
她抿了抿唇,下定了決心,開始閉目打坐。
··
封飛羽出了冰室之后,打算去正殿去看看情況如何了,卻在半路上碰見了東方彧卿往這邊走。
她上前去問道:“解決的還挺快?”
東方朝她走過去,道:“殺阡陌他們回來了,我讓他們善后了。至于人怎么趕出去的,我也管不著。”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些僵硬,聽著還是對白子畫有些意見。
她瞧著他的模樣,有些疑惑:“你對他,好像很有敵意?”
東方彧卿看著她,沒有講話。
她和回看,目光與他的直直相對,誰也沒有放過誰、誰也沒有退縮。
“有些,是因為你。”他大大方方承認道。
這下輪到封飛羽愣住,有些不明所以。
他見她又是一副‘你在說什么我怎么不太懂’的樣子,不覺地又開始嘆氣,心情十分糟糕。
“你什么時候能正視一下我們兩人之間的關系。”他這話說得,有些埋怨,甚至是失落。
他看著她,目光染上一絲失望,突然就不是很想這樣溫柔細語地,很想抓著她逼問一番,最好這段關系能好好地被她定下一個結果。可是看著看著,他又想著已經這樣的情況很久了,兩人的時間又不是很緊張,以后有那么多時間呢,不差這一會兒。
就這樣,他心中的天平開始瘋狂搖擺。
封飛羽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聽他剛剛的話,她又莫名其妙地心臟抽疼了一下,酸酸澀澀地,卻又有些想要牽動嘴唇笑出來。
“噗……唔……”她最終還是忍俊不禁,后面及時地止住聲音。
東方彧卿:“……”
哎,怎么辦啊?
她抿著唇,憋紅了臉頰。慢慢地伸出手去,直到碰上了他勁腰兩側的衣服,最終還是果斷地雙手圈了上去,往前一步靠近他的懷里,踮起腳尖,湊到了他耳旁。
“你是不是吃醋啦?”她說出來的聲音,帶著輕快和竊喜,十足的小女生做派。
東方彧卿只覺得胸膛的心臟開始狂跳,耳畔傳來她說話之間傳來的細小氣息,撩動著他的神經末梢,像是貓爪子在撥動琴弦,一下一下地,卻十分有勁。
他沒克制自己,伸手將她摟住,往自己懷里帶。
“是。”他大大方方地承認道:“你在意千骨便算了,連帶著對白子畫都傾注了心思。不論是何種心思,在我看來都不是什么好的,我不止吃醋,更是在意,在意到想要趁此機會毀了白子畫。”
封飛羽感受到腰間的手臂隨著話語而收緊,抿唇笑著,乖巧埋首在他頸間。
“東方。”她輕輕喚了一聲。
東方彧卿低聲回應:“嗯。”他倒是想聽聽,她想要怎么辯解或者給自己上課。
可是他卻猜錯了。
他在魔界的幽靜中,聽見了即使輪回千百輩子都會覺得心動不已的話。
她說:“你娶我吧,你娶了我就不會這么患得患失了,你不是說了要我嫁給你嗎?我也想的,我想嫁給你,跟你一起生活,給你安全感。”
‘你娶我吧’
這句話,真的是他東方彧卿生生世世的輪回中,聽到的,最好最好的一句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