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段時間，趙野息脖子后面時不時會發癢，他自己看不到，但摸起來沒什么異樣。最近剛好換季，天氣干燥。每到這種時候，皮膚敏感的人或多或少都會有點泛紅發癢的毛病，趙媽就是其中之一。趙野息見過他媽皮膚過敏，好像抹點什么就能好，也就沒當回事。
    趙野息感覺到陸荒之的目光，下意識地捂住自己的后脖頸，“你看有個屁用，你又不是醫生。”
    陸荒之收回視線，來了一句：“說不定我看比醫生看要管用。”
    趙野息嗤笑一聲：“我今天不走了，光聽你吹牛逼好不好。”
    “上車，我給你吹。”
    趙野息瞪著他。
    “送你回家而已，”陸荒之笑了一下，“別想太多，學長。”
    趙野息猶豫了一下，坐上陸荒之的副駕駛。
    車里已經沒什么味道，但陸荒之還是把車窗全打開了。趙野息臉朝著外面，風吹啊吹啊，把他的驕傲放縱全吹沒了。趁著風大，趙野息說：“今天……麻煩你了，謝謝。”
    風太大，陸荒之沒聽清：“嗯？”
    趙野息提高嗓門：“你能不能開慢點！老子要被吹成面癱了！”
    “不能。”陸荒之沒有減速，但是把車窗關了，車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趙野息拿出手機，發現陶喬笙給他發了條語音，問他在哪，今晚約不約。
    趙野息回復：“剛從醫院出來。”
    陶喬笙秒回：“你不會真去整容了吧？你給我清醒一點啊，爸爸不允許——”
    陸荒之聞言用余光看了趙野息一眼。
    趙野息額角一跳，鎖屏手機，切斷陶喬笙的語音。
    好在陸荒之沒說什么，趙野息松了口氣。
    車開到小區門口，趙野息說：“可以了，落轎。”
    陸荒之把車停好，趙野息想去開門，發現打不開。“開下門。”
    陸荒之掛擋熄火，上下打量著他。
    趙野息有種不祥的預感，往車門的方向靠了靠，“幾個意思？”
    陸荒之突然傾身，趙野息看著那張犯規的臉離自己越來越近，像陶喬笙的貓拒絕主人吸它時一樣伸出爪，“你不要過來啊。”
    “沒覺得哪里需要整。”陸荒之直起身體，“你想整哪里。”
    趙野息冷漠臉：“小明的爺爺為什么會活到一百零三歲。”
    陸荒之的語氣難得正經：“你自己的臉你想怎么整都行。但是整容有風險，我勸你三思。”
    趙野息本來以為陸荒之要陰陽怪氣一波，沒想到他竟然認真地提出了建議，搞得他都不好陰陽怪氣回去。
    其實告訴陸荒之也沒什么，反正他真整容了別人肯定能看出來。“我就想整個牙。”
    陸荒之想了下，說：“你牙不是挺好的。”
    趙野息臉頰微紅，不自在地說：“我不是有個虎牙么，我想把它磨平。”
    陸荒之：“……”
    “順便再把我兩個酒窩填了，”趙野息恨恨道，“沒了虎牙和酒窩，誰再說我是未成年誰就眼瞎。”
    陸荒之沉默許久，說：“趙野息。”
    “啊？”
    陸荒之緩聲道：“你是智障嗎？”
    “你特么的——我反彈！”
    陸荒之雙手搭在方向盤上，低頭笑著：“真他媽是個人才。”
    回到家，趙野息洗了個澡，癱在沙發上刷微博。熱搜前幾還是有關第二性別的話題，趙野息看到“人類分化”，“特殊氣味”，“腺體分泌信息素”，“類似發熱感冒”等關鍵詞。猴子的癥狀不是特例，有不少人和他一樣，而且這些人大部分都是青少年，年齡呈正態分布，十六七歲的病例最多，但十三四歲，二十三四歲的也有。
    【xie情書：人類是真的要分化了叭，我特么才二十歲，就什么都見識過了。0.0】
    【保護你家的豬：分化至少是基因問題，不會傳染。】
    【粉色幾歲，你如今嬌嫩了：別的不說，如果以后男的也能懷孕，女的也能讓人懷孕，同性戀符合自然規律，那同性婚姻法是不是可以提上議程了？】
    【kk：預感一大波出柜即將來襲。】
    【以不變彎為己任：樓上單純得像個單細胞生物。誰知道分化會不會有后遺癥，萬一影響壽命呢。我只想當個普通直男。】
    【別教我做事：所以啥時候開新聞發布會，我等一個官方實錘。研究所】
    ……
    雖然官方一再呼吁大家不傳謠，不信謠，但網上還是各種小道消息滿天飛。比如有人說，分化成omega能給人加魅力屬性，女生會更女生，男生也會更女生，皮膚會變得白且細膩，吃什么都不長痘不發胖，腿也會變細；而分化成alpha則會朝威武雄壯的方向一去不復返，長高長壯，不用舉鐵就能擁有一身腱子肉。
    趙野息盯著“威武雄壯”四個字——糟糕，是心動的感覺。
    然而個別網友說的也有道理。分化這件事充滿了不確定性，如果分化會折壽，那他還心動個屁。
    趙野息很理智，在搜索框輸入：怎么樣才能分化成一個alpha。
    【圓通大師：我師尊剛發明了一個陣法，大家可以試試。在凌晨零點的時候，對著鏡子咬一口“圓通水果店”的蘋果，最后大叫三聲“我要變alpha”或者“我要變omega”就行了。（網址鏈接，點擊即可跳轉到圓通水果店。）】
    趙野息感覺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他退出微博，點開微信，發現有一條新的好友請求。
    【荒請求添加你好友】
    【驗證信息：有重要文獻要發你。】
    趙野息第一反應是什么學術文獻，點了通過。
    【是猛男呀：？】
    陸荒之發了一連串的微信文章過來。
    【荒：（面相的秘密：酒窩象征著財富）】
    【荒：（相關研究表明，有虎牙的人擁有更好的人際關系）】
    【荒：（點擊就看整容的十大風險）】
    【荒：不用謝。】
    【是猛男呀：（地鐵老爺爺看手機.jpg）】
    【是猛男呀：你剛剛不是還說，我的臉想怎么整都行嗎。（呵，男人.jpg）】
    【荒：你的理由太離譜，我看不下去。】
    【是猛男呀：你看不下去關我peace。除非你叫聲爸爸，我可以考慮一下。】
    【荒：可以，但我怕我親爸知道了取消我的繼承權。能不能換一個叫法？】
    【是猛男呀：你叫。】
    陸荒之發了條語音過來：“干爹。”
    【是猛男呀：（微笑）（微笑）】
    “干爹平安夜快樂，記得吃蘋果。”
    趙野息按下語音鍵罵罵咧咧：“我就不吃，就不。”
    趙野息和陶喬笙都是單身狗，每到情人節，愚人節之類的節日就會約在一起報團取暖。平安夜趙野息忙著和陸荒之在微信上互懟，圣誕節晚上才和陶喬笙匯合。
    陶喬笙沒有讀研，本科畢業后直接成了社畜，開始了朝九晚九的生活，也就過節的時候能準時下班。
    趙野息把車停在陶喬笙公司樓下，給他發語音：“爹到了，限你十分鐘內下來。”
    陶喬笙回了句“知道了”。趙野息聽出他的聲音不太對勁，見到人時，他就知道自己沒多想。
    陶喬笙漂亮的臉上大寫著憂郁，話比平時少了太多，也不叫他“息崽”了，可見問題有多嚴重。趙野息沒有多問，等陶喬笙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想去哪？”趙野息問。
    陶喬笙手托著腮，看著車窗外道：“想喝點酒。”
    “準了。”因為一張未成年的臉，趙野息不喜歡去酒吧之類的地方，但好基友都這么說了，他能怎么辦，當然是滿足他啊。
    圣誕節的晚上，哪哪都人多，全世界分化也阻擋不了大家湊熱鬧。趙野息選了一家附近的酒吧，為了不被查身份證，特意戴上了棒球帽和口罩。
    卡座和散臺早就沒了，兩人在吧臺找到兩個位置。陶喬笙悶聲喝了兩杯酒，終于開口了：“息，如果人類會分化，你覺得你會分化嗎？”
    “分化的概率好像挺小的。”趙野息抿了口酒，“我非酋，不會有這個運氣。”
    陶喬笙笑了下，說：“我希望自己能歐一把，分化成一個omega。”
    趙野息一口酒差點噴出來，“但凡有一粒花生米，你也不會醉成這樣。”說完，趙野息驚覺這似乎在情理之中。
    陶喬笙是個gay，還是個希望自己膚白貌美大長腿的純0。如果他信了網上那些關于omega的猜測，有這種想法一點都不奇怪。
    陶喬笙低聲道：“我今天看到他在微博公開戀情——他有女朋友了。”
    趙野息懵道：“誰？”
    陶喬笙哀怨地看著他，“你說呢？”
    趙野息想到一個名字，忍不住“操”了一聲：“不會吧不會吧，你還想著他？”
    陶喬笙弱弱道：“我忘不掉嘛。”
    陶喬笙有個交往了七年的前男友，趙野息愿稱之為渣男。大學畢業后，渣男的父母隱約察覺到了他們的戀情，用相親試探渣男。渣男不敢出柜，背著陶喬笙去相親。陶喬笙知道后，在趙野息的攛掇下，果斷和渣男分了手。
    可快刀斬亂麻雖然爽，但之后會不會難受，有多難受，就只有陶喬笙自己知道了。
    “我一直在想，如果同性婚姻合法了，我也能生孩子，我和他是不是就不會分手了。”
    趙野息一巴掌拍在陶喬笙背上，“閉嘴，爸爸不允許你當舔狗。”
    “我感嘆一下而已，何舔之有？”陶喬笙說，“而且我本來就很喜歡小孩啊，能擁有屬于自己的孩子一直是我的夢想。”
    “就算你能生，也不能為渣男生。”趙野息把自己的酒推給陶喬笙，“你趕緊多喝點，給我把渣男忘了。”
    陶喬笙恢復了一點平時的狀態，“可是酒很貴唉。”
    “沒事，”趙野息小手一揮，“今晚所有的消費，由我趙公子買單！”
    話一放出來，周圍的客人紛紛向趙野息看來。趙野息連忙低下頭，假裝無事發生。
    “趙公子大氣！”陶喬笙終于快樂了，“話說去abo研究所的事，你考慮好了嗎？”
    “我自己是想去的，”趙野息說，“但我想先和我爸媽說一聲。”
    “你還聯系不到他們？這是什么人間疾苦。”
    趙野息無所謂：“反正我已經習慣了。我決定放手，給他們自由，讓他們安心地造福人類。”
    陶喬笙手機震了下，他掏出來一看，臉上是一種欣喜若狂的表情，“啊啊啊啊——人類分化實錘了！”
    趙野息奪過陶喬笙的手機：“讓我看看！”
    【abo研究所已證實人類第二性別的分化。
    分化多見于15至25歲的青少年，不排除其他年齡段也有分化的可能。其中，omega的分化多伴隨釋放特殊氣味，發熱無力，后脖頸腺體處發癢發燙等癥狀；同時alpha的分化會導致他們對omega的味道格外敏感。專家建議，先對疑似者進行基因檢測。】
    趙野息摸著自己的脖子，裂開了：“完犢子。”
    陶喬笙興奮到模糊：“我要分化了——我可以懷孕了！媽媽再也不能阻止我搞基了！”
    趙野息沒功夫理他。他皺著眉頭，再次把omega分化的癥狀讀了一遍。
    他后脖頸是會發癢發燙，但他沒有發熱無力，也沒有什么特殊的氣味……吧？
    趙野息一個激靈，拉著陶喬笙問：“小喬，你覺得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嗎？”
    陶喬笙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我要生了！也不知道是個男球還是女球……”
    趙野息一盆冷水潑下去：“先不說你會不會分化——請問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哎？”
    畫面靜止了三秒，陶喬笙一把從趙野息手里奪回手機，邊打字邊念叨：“怎樣才能分化成一個omega，并找到一個男朋友……”
    陶喬笙指望不上，趙野息拿出自己的手機搜索：皮膚發癢除了分化還能是什么病。
    五分鐘后。
    陶喬笙堅定道：“我決定了，我要請假一天上山拜月老和送子觀音。息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息崽？”
    趙野息慢慢，慢慢地抬起頭，面無表情道：“我好像得了肝膽疾病，糖尿病或者癌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