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不動聲色的看向許嘉善,他是個內斂,但有主意的人。</br> 許嘉善沖她點點頭,讓她全權處理,信任之情溢于言表。</br> 連翹沉吟半響,“柴房可以不要,但要劃一塊地基給他們兄弟,大點的,至于柴房,兩個月內讓他們搬走。”</br> 這條件合情合理,只要是村民,就得分一塊地基。</br> 這種鄉下農村,最不缺的就是地。</br> 林村長心思轉了轉,“好,這個我答應。”</br> 光有地有什么用?據他所知,許家兄弟身邊一分錢都沒有,能怎么著?</br> 就算許嘉善跟村里人關系不錯,但有他在,誰敢借錢給他?</br> 他算的滴水不漏,唯獨忘了連翹這個人。</br> 連翹把玩著書本,眼眸微冷,“許文,你呢?”</br> 許文當然不同意,他可以不要這兩個兒子,但不允許兒子不要他。</br> 林香香一個冷眼掃過去,“許文,你要是不同意,我就跟你離婚,你滾出去,孩子和房子都歸我。”</br> 她平時沒有這么粗暴,但,性命關頭,什么都顧不上了。</br> 什么迂回,什么婉轉,什么對付男人的手段,都先放一放。</br> 許文如被一盆冷水澆下來,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別激動,好好,我都聽你的。”</br> 許嘉善兄弟的目光一黯,雖然早就對他失望透頂,但依舊被膈應到了。</br> 連翹拿出紙筆,起草了一份詳細的協議,將權利和義務做了一次分割,每一條條款嚴謹至極,滴水不漏,挑不出半點毛病。</br> 她一式四份寫完后,當著眾人的面讀了一遍,林村長的臉色越聽越古怪,他都寫不出如此嚴謹的協議,這比律師更專業了。</br> 兩方都沒有異議,都在四份協議上簽了字,還按了手印。</br> 連翹拿過來一一審查過,確認沒問題了,才看向林村長。</br> “林村長和我當見證人,怎么樣?”</br> 說是征求意見,其實是不容對方拒絕。</br> 明明很強勢的行為,但伴隨著輕柔的聲音,淺淺的笑容,并不讓人反感。</br> 反而有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感覺。</br> 林村長下意識的的接過協議,每一份上都簽了字,也按了手印。</br> 同樣的,連翹也都做了,“雙方各持一份,見證人各持一份。”</br> 雖然在法律上不支持,但在偏邊地區,風俗村規才是約束人的準則。</br> 許嘉善拿著協議雙手微抖,百感交集,他們兄弟再也不用受制于人了,也不用天天干活到深夜,卻拿不到一分錢了。</br> 就算沒有田,也沒有關系,大不了去打零工。</br> 連翹趁熱打鐵,“明天就把戶口遷出來,村長,根據協議,你要配合哦。”</br> “行。”林村長的臉色不好看,他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發現一件事。</br> 整個過程都是連翹在一手掌控,讓所有人都按著她的意志走。</br> 這種不動聲色的掌控力,真的很可怕。</br> “現在可以了嗎?”</br> 連翹進了屋子里,不一會兒,拎著一疊藥出來,“這里有十包藥,一天一包,三碗水煮成一碗,分三次服用,上面都有寫,這藥錢本來是一包十塊錢,但看在林村長的面子,就給你打對折,下不為例,另外十塊錢是診治費。”</br> 她順手將方子調整了一下,效果會更好。</br> 林香香渾身一哆嗦,眼中有懼意,“你……早就準備好了?第一眼就看出我有病?”</br> 不僅如此,還早就抓好了藥等著她,感覺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br> 林村長的臉色發黑,一顆心往下沉,這女孩子看似笑嘻嘻,其實深不可測。</br> 與她為敵,恐怕……他打了個冷戰,大夏天的他居然出了一身冷汗。</br> 連翹笑而不語,“十帖下去,保管藥到病除,我是個很原則的人,不騙錢。”</br> “哼。”林香香這次不敢再說什么,先把病治好再說。</br> 她轉身就走,一雙兒女也跟著跑了,許文狠狠瞪著兩個兒子,像要吃人般,但沒人理他。</br> 林村長父子一邊一個,拖著他走出去。</br> 后面傳來連翹幽幽的聲音,“走好不送,對了,多提醒一句,得罪誰都別得罪醫者,因為關鍵時刻能救你的命。”</br> 林村長身體一僵,隨即走的更快了。</br> 等人走光了,連翹將七十塊錢遞給許嘉善,“表哥,你們別嫌我多事啊,這錢拿去蓋房子吧,我也不知道夠不夠。”</br> 許嘉善拼命搖頭,“不,這是你的錢,我們不能要,我們還要謝謝你,幫了我們大忙。”</br> 許小嘉打從心眼里喜歡這個表姐,還非常佩服她,“是啊,表姐,從今往后,你就是我的親姐姐,你說一,我絕不說二。”</br> 連翹是看他們兄弟情深,人品不錯,才會搭一把手。</br> “錢拿著吧,就當我借給你們的,以后加點利息還我。”</br> “這……”許嘉善很猶豫,他們現在身無分文,也沒有吃的,什么都沒有。</br> “哥,收下吧。”許小嘉輕聲勸道,“大不了我們給表姐賣命。”</br> 許嘉善愣了一下,深深的看了弟弟一眼,他這個弟弟心眼比他多,人也靈活,可惜腳瘸了,干不了重活,也沒有讀過多少書。</br> 最后,許嘉善只收了五十塊,其他說什么都不要。</br> 日頭高掛,已經是中午了,連翹肚子咕咕叫,“我餓了,想吃小雞燉蘑菇,你們會做嗎?”</br> 有了錢,她就不想委屈自己,吃點好的補補。</br> 許小嘉用力點頭,“會,不過哪來的小雞?”</br> 連翹摸摸口袋里的錢,“我去去就回來,先幫我燒一鍋熱水準備著。”</br> 她沒有將他們兄弟當外人,很隨意,讓許家兄弟暗暗松了一口氣。</br> 許家兄弟第一次來喬家,忍不住打量了幾眼,就一間土屋子,外面搭了個灶臺,院子一圍,就算一個家了。</br> 土屋子也不大,就十幾個平方,破破爛爛的,讓人忍不住嘆息。</br> 比一般人家都要窮啊。</br> 不過,這樣的家庭怎么會養出一個無比強大的女孩子?</br> 許小嘉點火燒水,忙的不亦樂乎,一轉頭就見許嘉善在發呆,“哥,你怎么了?”</br> 許嘉善眼神茫然,“表妹怎么會這么厲害?以前從沒聽說過。”</br> 許小嘉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看向床邊堆的整整齊齊的書,什么都有,數理化英語語文,還有醫學方面的書。</br> 家里最多的就是書了,每一本都是用舊的。</br> “她可能想開了。”</br> 許嘉善愣住了,“什么?”</br> 許小嘉抽出一本英語書,像是天書般,一個字都沒看懂。</br> 他不禁心生敬畏,“以前就這么優秀,就是藏起來了,不想給那個養姐造成太大的壓力,小姨也不想她太出色吧,畢竟那個養姐是病秧子,一受刺激就暈。”</br> 他特意打探過表姐的事,尤其是最近的風波,喬家二女和村長之子所謂的風流韻事從村頭傳到村尾,還傳到了別的村。</br> 沒辦法,這年頭沒有什么娛樂,八卦村里的新鮮事是他們最大的樂趣。</br> 被親人和男友一起背叛,誰能受得了?</br> 巨大的刺激下,性情大變,這不是很正常嗎?</br> 一提到喬美華,兩人不約而同的皺了皺眉頭,都有些不喜。m.</br> 他們都不懂,為什么有人會更加疼愛養女?</br> 為了所謂的面子?還是為了得到別人夸獎?</br> 許小嘉忽然一把抓住哥哥的胳膊,神色激動,“哥,我們跟著她混吧。”</br> “跟她混?”許嘉善有些懵逼。</br> 許小嘉眼睛晶晶亮,“對啊,她比我們聰明,比我們果決,比我們厲害一百倍,這一方天地太小了,關不住她,她遲早會展翅高飛的。”</br> “你對她這么有信心?”許嘉善從小吃了很多苦,養成了保守謹慎的性子。</br> 許小嘉極力說服哥哥,“你看,她一出手就壓制住了那對父女,幫我們掀翻了壓在我們頭頂上的大山,這是我們努力了很久都做不到的,她非常聰明。”</br> 他又補了一句,“再說了,我們要知恩圖報。”</br> 許嘉善微微蹙眉,“她未必想帶著我們。”</br> 許小嘉很有信心,“那就說服她唄,我真的好喜歡她。”</br> 讓他有種安全感,比哥哥還要讓他安心,當然,這話不能說出來,會傷哥哥的心。</br> “我回來啦。”連翹走進院子里,她帶回了一只公雞,幾個大土豆,五斤白面,又從屋子里翻出一袋干蘑菇,用水浸泡。“那個,誰會做飯?”</br> 她只會吃!</br> “我來。”許小嘉主動接過撲騰的大公雞,“以前家里的活都是我干的,我哥負責田里的活和割豬草。”</br> 連翹呆了呆,“那他們一家四口干什么?”</br> 許小嘉眼中閃過一絲郁色,“每天啃瓜子侃大山。”</br> 連翹翻了個白眼,媽蛋,都什么玩意啊。</br> 殺雞拔毛,刀起刀落切雞塊,許小嘉干的很麻利,許嘉善則摸去了小菜園子,幫著拔草澆水。</br> 兄弟倆都是能干的人,眼里有活。</br> 許小嘉熱了油鍋,將雞塊和蘑菇扔進去翻炒,炒出香味,放入清水燉,趁燉的時候,抽出手揉面團,做餅子。</br> 等差不多了,將餅子貼在鍋邊上。</br> 一股食物的香氣在屋里蔓延開來,香味太誘人了,連翹咽了咽口水,眼巴巴的看著鍋,“什么時候好?”</br> 只有這個時候,她才像一個正常的少女,貪吃!</br> 許小嘉覺得自家表姐特別可愛,“再等一會兒,很快就好。”</br> “撲。”外面傳來一聲輕響,連翹出去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個倉惶跑遠的身影。</br> 她的眼睛瞇了起來,是喬一蓮!她跑什么?又想干什么?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