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翹挑了挑眉,“我二哥?”</br> 連守正拿起一塊冰皮點心遞給她,眼神復(fù)雜極了,有內(nèi)疚,也有心疼,“他做餐飲,這家飯店就是他開的,以后天天來吃,簽?zāi)愣绲膯危屗埧汀!?lt;/br> 這種憐惜是喬美華母女從未見過的,喬一蓮如墜冰窟,怎么會這樣?</br> 喬美華的眼神一沉,忍不住說道,“連先生,你弄錯了,一蓮才是你的女兒。”</br> 喬一蓮眼巴巴的看著連守正,很可憐的樣子。</br> 連守正深吸了一口氣,壓住翻滾的激烈情緒,冷靜,不能當(dāng)著孩子的面發(fā)作。</br> “你覺得,是我聰明,還是你聰明?”</br> 喬美華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當(dāng)然是你。”</br> 他可是鼎鼎大名的連先生啊!</br> 連守正的手揚起,似乎想摸連翹的腦袋,連翹下意識的朝后一躲,他眼中閃過一絲黯然,手在空中頓住了。</br> 缺失十八年的親情,造成了這樣的隔閡,這到底是誰的錯?</br> “你會認(rèn)錯自己的女兒,但我不會。”</br> 他的語氣堅定,不容質(zhì)疑的堅定,還有一絲淡淡的惱怒。</br> 連翹仰起小臉,好奇的看著他們,這么肯定?</br> 喬美華臉色發(fā)白,心里發(fā)虛,“你……你什么意思?”</br> 連守正冷冷的質(zhì)問,“喬美華,你到底有多恨我?”</br>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股磅礴的力量,壓的喬美華越發(fā)的惶恐。</br> “我沒有,連先生,我真的不恨你。”</br> 她哪是恨,是愛啊!</br> 但這種話,打死她都不會死,她不配。</br> 她是地上的泥,而他是天上的云彩,云泥之別。</br> 連守正眉頭緊皺,聲音越發(fā)的冷漠,“不,你恨我,恨我的女兒,這些年你到底讓她受了多少委屈?都說愛屋及烏,你這是恨屋及烏,喬美華,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善良的人,是我看走了眼。”</br> 別的不提,光是他親眼看到的,就讓他心寒。</br> 將親生女兒的身份換給別人,給他一個假女兒,這算是善良?</br> 別開玩笑了,也別黑善良這兩個字。</br> 看著他憤怒又嫌棄的目光,喬美華腳底升起一絲寒意,渾身哆嗦,“我……我……”</br> 連守正本來是很感激她的,不計名份的替他生下一個女兒,但,這會兒,只有滿腔的憤怒。</br> “你不喜歡孩子,可以想辦法將她送回來。”</br> 喬美華委屈極了,為什么要這么說?她自問從來沒有虧待過親生女,“我不是,我沒有。”</br> 她覺得問心無愧,對得起任何人,但在別人眼里,卻是另外一回事。</br> 每個人的立場不一樣,看問題就不一樣。</br> 連家人只看到了自家的孩子受委屈了,為別人犧牲了。</br> 喬一蓮看到事情越來越失控,急出一身冷汗,心一橫,“您真的誤會了,媽一直跟我說,您有多好,多偉大,我是聽著您的故事長大的,她真的很愛您。”</br> 喬美華的臉?biāo)⒌耐t,“一蓮,不許胡說。”</br> 喬一蓮義憤填膺的叫道,“媽,這有什么不能說的?你給他生兒育女,一生未嫁,全是因為愛啊。”</br> 她激動的眼眶都紅了,“爸爸,沒有一個女人受得了心愛男人的指責(zé),求你了,別傷害媽媽。”</br> 她剛才還想玩矜持,讓連家人主動認(rèn)她,這會兒是顧不上了。</br> 連守正冷冷的看著她,“我不是你爸。”</br> 喬一蓮如被一盆冷水從頭澆下來,又氣又急又怕,“你是,從小我媽就說,我的爸爸叫連守正,是一個很厲害的人。”</br> 看戲的連翹忍不住呵呵了,“說的比唱的還好聽,可惜,沒有一句話是真的。”</br> 喬一蓮氣的直翻白眼,哪哪都有她,凡事都要跟她爭!</br> 她想撕了連翹的心都有了,但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臉,她硬生生的忍住。</br> “爸爸,我不知道你是聽了誰的話,才會有這樣的誤會,如果你不信的話,可以去查,村里的人是看著我長大的,他們最清楚我家的情況。”</br> 她越說越快,情緒激昂,“除了村里,還有學(xué)校的老師同學(xué)們,他們都能為我作證,爸爸,你去查吧,假的成不了真的,真的永遠(yuǎn)是真的。”</br> 她已經(jīng)做好了手腳,準(zhǔn)備的很周全,將破綻也補上了,自問是萬無一失。</br> 可惜,連守正沒有按著她安排走,“連翹,她們一直是這么對你的?”</br> “嗯。”連翹神色淡淡的。</br> 連守正心疼的無以復(fù)加,一個偏心糊涂的媽,一個自私惡毒的養(yǎng)姐,她就是在這種環(huán)境中長大的。</br> “以后就跟著爸爸,爸爸和三個哥哥都會疼你,把你當(dāng)成連家的小公主寵著,不管你要什么,爸爸都給你弄來,你三個哥哥要是敢欺負(fù)你,我就把他們趕出家門。”</br> 連大少嘴角抽了抽,“爸。”</br> 沈京墨一臉的驚訝,什么情況?他不去查嗎?</br> 連守正忍不住摸摸連翹的腦袋,這一次連翹沒有躲,他的眼神太可憐了,還是讓他摸一下吧。</br> 柔滑的觸感讓他的心軟軟的,這是他的女兒啊,又乖又好看。</br> “是爸爸不好,太笨了,不知道你的存在,讓你從小在那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你受苦了,全是爸爸的錯。”</br> “你……”連翹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怎么就能肯定我是你的親生女兒?我自己都不敢肯定。”</br> 連守正的眼眶泛濕了,“血緣是世間最玄妙的東西。”</br> “嗯?”連翹茫然的看向其他人,其他人也是一臉的懵逼。</br> 連守正掏出一個黑色的皮夾,從夾層里翻出一張舊照片。</br> 連三少心急的湊過去,頓時驚了,“咦,爸,你怎么有連翹的照片?你早就知道了?怎么不早說?”</br> 連守正溫柔的撫摸照片,滿滿的珍惜,“不是連翹。”</br> 他將照片遞給連翹,“是我的母親,你們的奶奶。”</br> “啊。”連翹看清照片上的人,不禁愣住了。</br> 一樣的眉眼,一樣的輪廓,一樣的鼻子,有七成的相似度,照片上的人披肩卷發(fā),微微一笑,笑容矜持,眼神清澈如水,有種端莊優(yōu)雅的美。</br> 而連翹齊耳短發(fā),氣質(zhì)偏淡然,顧盼生輝,明眸皓齒,更多了一絲靈動。</br> 連守正鼻子發(fā)酸,“你長的不像我,也不像你媽,是像你奶奶,你奶奶要是活著,一定會很高興。”</br> 他的母親啊,是他最愛的人,沒有之一。</br> 連大少也看到了,怔怔的看著連翹的臉。“爸,真的一模一樣,遺傳的力量太神奇了。”</br> 他太清楚這意味著什么,奶奶是他父親的一個心結(jié)。</br> 他奶奶青年喪夫,含辛茹苦一手帶大了三個兒女,卻在兒女長大后去世,成了兒女們心中永遠(yuǎn)的遺憾。</br> 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br> 更何況,奶奶是操勞過度才去世的,全是為了養(yǎng)育三個孩子,把身子生生的熬壞了。</br> 一個長的像奶奶的女孩子,對父親來說,是救贖。</br> 沈京墨不得不服,“連翹,原來你是隔代遺傳。”</br> 喬一蓮巧舌如簧,能說會道,事先安排了無數(shù)打動人心的說辭,但在這一張陳舊照片面前,全都化為了虛無。</br> 她日日夜夜渴望的東西,被砸了個稀巴爛,再無可能。</br> 她受了巨大的刺激,眼前一陣陣發(fā)黑,“不,不可能,我不信。”</br> 沈京墨冷冷的目光掃過來,“假的就是假的,永遠(yuǎn)別想替代真的。”</br> 這一句話輕而易舉的催毀了喬一蓮的理智,全然失控了。</br> “不,我才是真的,你們都被喬二蓮這個臭丫頭騙了!”</br> 她右掌曲起,長長的指甲摳向連翹的眼睛,出手又狠又毒。</br> “小心。”</br> “啪。”沈京墨擋在前面,狠狠甩出一巴掌,沒見過這么不要臉的人。</br> 喬一蓮轟然倒地,腦袋撞破了,喬美華尖叫一聲,撲過去,“大妹,大妹。”</br> “我要告他,我要……”喬一蓮眼睛翻白,暈了過去。</br> “大妹。”</br> ……</br> 把人弄走后,連家人看著安安靜靜吃東西的女孩子,心酸的不行。</br> 連守正更恨不得將所有的好東西都送到女兒面前,只希望能彌補一點。</br> “孩子,你受委屈了。”</br> 連翹看到了他眼中的愧疚,遞了一塊點心過去。</br> “我現(xiàn)在挺好的,戶口遷出來了,名字也改了,她們對我來說,只是不相關(guān)的人。”</br> “是,都過去了。”連守正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點心,覺得特別甜,特別好吃。</br> 他看著連翹平靜的臉龐,心里翻滾的厲害。“孩子,我是你爸爸。”</br> 連三少樂滋滋的說道,“連翹,我是小哥。”</br> 他特別喜歡連翹,第一眼就感覺親切的不得了。</br> 只是沒想到,他們還有這樣的淵源。</br> 連大少對家族有一種強(qiáng)烈的責(zé)任感,對自己的手足也有責(zé)任心。</br> “我是大哥。”</br> 認(rèn)親的場面很感人,連翹卻有些無奈,“給我一點時間,事情來的太忽然。”</br> 連守正能理解她此時的心情,“好好,多久都沒關(guān)系,孩子,這是送給你的見面禮。”</br> 連翹眼睛一亮,是一塊碎鉆手表,款式很經(jīng)典,非常漂亮。“謝謝。”</br> 連守正莫名的心酸,太見外了。</br> “我們是一家人,不需要對我說謝謝,連翹,只要是爸爸有的,都舍得給你。”</br> 連翹只是笑笑,感情是需要培養(yǎng)的,慢慢來吧。</br> 連三少忽然將連翹拉起來,“小妹,你過來看。”</br> 連翹被拉到窗邊,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只有店鋪啊,到底讓她看什么?“什么?”</br> 連三少揚了揚眉,面帶微笑,“隔壁那家店面是我的,我拿來送給你,喜歡嗎?”</br> 也是二層的建筑,面積很大,光是一層就一百八十平方。</br> “喜歡,不過……”連翹是喜歡房產(chǎn),但無功不受祿。</br> 連三少知道她的喜好,一出手就送到她心坎上。</br> “喜歡就好,不許拒絕,這是小哥的心意。”</br> 連大少想了想,“大哥沒有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一套滬市的花園別墅。”</br> 連翹怔怔的看著他們,這就是一夜暴富的心情吧?</br> 連守正看著相處和睦的兒女,心中非常安慰,“你二哥最有錢,到時跟他要一份大大的見面禮。”</br> 我卻,哥哥們一個比一個壕,連翹終于有了豪門千金的感覺。</br> 吃完飯,一行人回到連家老宅,只有沈京墨有事沒有跟來,當(dāng)然,連家人也不歡迎他。</br> 連翹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br> 老宅占地很廣,是一幢獨棟別墅,門口是一條水泥路,兩邊的紫藤環(huán)繞,美的有如仙境。</br> 走了一會兒拐彎,就看到一個漂亮的花園,綠樹成蔭,一座小小的美神維納斯噴泉擺在最中間,西式的建筑典雅又富麗堂皇。</br> 大廳柚木拼花地板,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窗戶鑲嵌著彩繪玻璃,陳設(shè)很高雅。</br> 連家的大宅透著一股深厚的底蘊,連翹忍不住喟嘆,真漂亮啊。</br> 連三少笑瞇瞇的說道,“我?guī)闳巧峡纯茨愕姆块g,要是不喜歡擺設(shè),咱就換。”</br> 連翹呆了呆,“我有住的地方。”</br> 連三少一聽這話,那怎么能行?</br> “不行,你一個女孩子單獨住外面怎么行?這是我們家,趕緊搬回來住。”</br> 連翹笑瞇瞇的道,“我以前也是一個人住,你也沒說什么。”</br> 連三少:“那怎么一樣?現(xiàn)在你是我親妹妹。”</br> 換句話說,他才不管別人呢。</br> 妹妹是家人,要呵護(hù)要照顧,至于外人,他向來是冷冷淡淡的。</br> 連守正的心情特別好,笑容洋溢,“對對,搬回家里住,我們一家人團(tuán)團(tuán)圓圓的,就差你二哥了。”</br> 連三少皺了皺眉頭,“我二哥怎么還不回來?”</br> 連大少也很奇怪,是他親自打電話通知的,說好了一起團(tuán)聚。</br> “奇怪,按理說,也該到了。”</br> 連三少拉著連翹的胳膊,“走,先上去看一眼。”</br> 順著旋轉(zhuǎn)樓梯往上走,二樓四個房間,一間書房,一間是連守正的臥室,一間連大少的臥室,一間是連二少的臥室。</br> 三樓也是四個房間,一間是連三少的房間,一間是游戲娛樂室,兩間是客臥。</br> 連三少推開一間朝南的臥室,只見地上鋪著實木地板,最時新的全套家具,靠窗的書桌上擺著一個花瓶,一束鮮花造型優(yōu)美,嬌艷欲滴,充滿了生機(jī)。</br> 連翹摸摸床上用品,輕盈的蠶絲被手感極佳,被單是上好的綢緞。</br> 全是這個時代最好的東西。</br> “這里有一個衛(wèi)生間。”連三少推開一扇小門,笑吟吟的說道,“牙膏牙刷毛巾都是新的,你看看喜歡嗎?”</br> 每一樣?xùn)|西都花了心思,有些在省城也買不到,連翹看在眼里,很是感動,“是你準(zhǔn)備的?”</br> 連三少不知道女孩子喜歡什么樣的,只知道給她最好的。</br> 他的妹妹值得世間最好的東西。</br> 她缺失十八年的物質(zhì)享受,他統(tǒng)統(tǒng)給她。</br> “嗯。”</br> 連翹沒想到他還有這份耐心,“謝謝你,小哥。”</br> “你叫我小哥?”連三少的眼睛刷的亮了,興奮的蹦起來。</br> “嗯,小哥。”連翹笑的甜甜的,跟這位哥哥接觸的最多,跟他最熟悉,也很喜歡他的性子。</br> 外冷內(nèi)熱,看著冷漠狂傲,其實內(nèi)心一團(tuán)火熱。</br> 連三少一高興就跑去父兄面前顯擺,“爸,小妹叫我哥,她第一個認(rèn)的人是我。”</br> 得意驕傲的樣子,讓連大少翻了個白眼,各種羨慕嫉妒,“小妹,叫一聲大哥。”</br> 連三少笑吟吟的開口,“大哥,你可別逼她,她想叫就叫,不想叫就拉倒。”</br> 話雖然這么說,但臉上的得色太辣眼睛。</br> 連三少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還是不是好兄弟了?“連杜衡。”</br> 正在笑鬧時,電話鈴聲響起,“叮鈴鈴。”</br> 連守正接起電話,身體一顫,臉上的血色全失,一邊的連大少見狀,忍不住問道,“爸,出什么事了?”</br> 連守正的嘴唇發(fā)白,受了極大的刺激,“你二弟在省醫(yī)院,生命垂危……”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