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道冷水從頭澆下,沈華軍發熱的頭腦清醒了幾分,臉色變了幾變,他怎么會找上連家人?</br> “連杜仲,你一個成名的大人物,欺負一個小姑娘,這就是你們連家的家教?連守正就是這么教你的?”</br> 剛才還看上人家,這會兒全力撕逼,將人家的長輩都扯了進來。</br> 連杜仲眼中閃過一絲嘲諷,“最起碼,我們連家沒有吃里扒外,婚內茍且通奸,氣死發妻的無恥之輩。”</br> 全場一片嘩然,這臉打的太狠了。</br> 但怪誰呢,只能怪沈華軍太飄了,居然把見不得光的小三和奸生女推到臺前,妄想進入上流社會。</br> 沈菁眼前一陣陣發黑,她一心渴望的上流社會,恐怕要將她拒之門外了。</br> 想趁機嫁給高門子弟?別想了,這輩子都不可能。</br> 這種人家最在乎臉面,也最在意家風清白,沒人會娶奸生女。</br> 奸生女,比外室女更不堪的存在,代表著血脈不純,一出生就帶著原罪。</br> 眼見女兒身體搖搖欲墜,徐春妮的眼淚都掉下來了,第一次生出后悔,為什么要攛著男人舉辦隆重的宴會,只為了讓她們母女光明正大的進入上流社會?</br> “錯的是我,但孩子是無辜的……”</br> 不管如何,她還想為自己的女兒爭取一下。</br> 但沒人鳥她,無辜?問問,死去的發妻無不無辜?問問,年紀小小卻不得不飄零異國他鄉的兄妹,無不無辜?</br> 沈華軍臉色白了又青,他沒有想到這些人這么不給面子。</br> 如果他是沈家的家主,還敢如此輕慢他的妻女嗎?</br> 他心中暗恨,咬了咬牙,目光掃過去,“沈京墨,眼見自己的妹妹受辱,你怎么還無動于衷?怎么還坐在對面身邊?你還是不是沈家的兒孫?”</br> 果然,現場的氣氛一變,大家都看向沈京墨。</br> 沈京墨的份量比沈華軍重多了,他的態度決定了很多人的立場。</br> 但,沈華軍一點都不了解這個兒子,越是這樣,越激起他的反感。</br> “親愛的父親,你怎么就不長記性?我最后再說一次,我只有一個妹妹,我媽只生了我們兄妹,你有從垃圾堆撿臟東西的習慣,我可沒有。”</br> 他向來敢言敢說,怕過誰?</br> 他更不會讓這三個不要臉的男女有機會纏上他,借他的勢出去撈好處。</br> 臟東西。徐春妮母女如五雷轟頂,瞬間崩潰了,淚流滿面。</br> 本以為最榮耀的一刻,卻成了她們揮之不去的惡夢。</br> 沈華軍氣的渾身發抖,手指著沈京墨破口大罵,“你不是我兒子,你才是野種!”</br> 全場側目,我卻,怎么會有這種糊涂蟲?出色的兒子不要,卻護著一對臭名遠揚的母女?</br> 嗯,不愧是京城最傻最腦殘的沈大少,當年硬是憑一已之力,丟掉了自己的繼承人資格,淪為沈家的邊緣人。</br> 這些年不但不反省,反而更傻更白癡了。</br> 有這樣的親爸,還不如沒有呢。</br> 沒人覺得沈京墨不對,就該這么強硬的對峙。</br> 若是認下這對母女,才是對去世之人最大的不尊重。</br> 沈空青同樣的生氣,他氣的是大哥,不知所謂,有這樣的父親嗎?</br> 沈京墨是沈家這一輩最優秀的子弟,沒有之一,作為父親的沈華軍應該偷著樂了,卻當眾說出這樣的話,這父子情份還能剩多少?</br> 這是逼著兒子離心啊,為了一個血脈不純的女兒,值得嗎?</br> 他還來不及出聲打圓場,連翹就跳出來了,“嘖嘖嘖,沈老夫人當年生孩子,扔掉的是孩子,養大的是胎盤吧?”</br> “撲哧。”眾人忍不住樂了,有點意思。</br> 沈華軍勃然大怒,“你算什么東西?敢跟我這么說話?我……”</br> 沈京墨站了起來,嘴角揚起一抹優雅的笑,“我向大家介紹一下,我女朋友,連翹小姐,將來也會是我老婆,我孩子的母親,我們大婚時會邀請諸位參加的。”</br> 字字句句都是濃情蜜意,情意纏綿,毫不掩飾的坦蕩。</br> 愛就愛了,就這么簡單。</br> 現場齊刷刷的盯著連翹看,這個幸運的女孩子到底何德何能?</br> 連翹也不怯場,落落大方的向眾人致意,“連翹,連長的連,翹首的翹。”</br> 她氣質優雅,舉止從容淡定,美麗的容顏,讓人心生好感。</br> 沈華軍氣不打一處來,他精心準備的宴會成了這對男女攜手亮相的契機?</br> 好生氣啊!“我不同意!”</br> 連翹根本不把他當一回事,“沈華軍先生,是吧?這個男人是我罩著,誰都不能欺負他,包括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br> 霸氣而又凌厲,卻透著一股脈脈溫情。</br> 眾人都驚呆了,這小妹妹到底是什么人啊?太牛逼了。</br> 男人說這樣的話,聽的不少,但第一次聽到女生這么說,莫名的帶感,還有一絲隱隱的羨慕。</br> 墨少,被一個小女生強勢維護,是一種什么感覺?</br> 沈京墨笑開了花,眉眼溫柔的溺出一汪春水。</br> 放蕩不羈的靈魂,終于有避風港可安放。</br> 被人維護,被人憐惜的感覺,真好。</br> 這種感覺自從母親去世后徹底消失了,無人再像母親那樣,沒有目的疼他愛他,把他當寶。</br> 他努力成長,努力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妹妹,磕磕絆絆的成長,寂寞而又孤單。</br> 但這一刻,所有的孤寂和委屈,都被撫平了,心里軟軟的,熱熱的。</br> 沈華軍氣的眼眶都紅了,“我是他的親生父親!”</br> 連翹小手一揮,卻揮出了舍我其誰的霸氣,“我把你的父籍開除了,從今天開始,你不是了。”</br> 全場鴉鵲無聲,天啊,還能有這樣的騷操作?</br> 太神奇,太牛掰,太……太讓人羨慕了。</br> 這一生遇到這樣一個女孩子,值了。</br> “哈哈哈。”沈京墨充滿喜悅的笑聲響起,漸漸響徹全場。“連翹,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你!”</br> 這到底是什么神仙愛情?大家羨慕嫉妒恨,啊啊,想要!</br> 連二少輕輕吐出一口氣,無聲的嘆息,年輕人的愛啊,無畏無懼,熱情似火。</br> 徐春妮眼中閃過一絲嫉妒,輕輕戳了戳呆愣的沈華軍,沈華軍如夢初醒般,“你……”</br> 沈空青走了過去,輕輕按住沈華軍的肩膀,“大哥,吉時到了,該開席了,再晚大家該走了。”</br> 他聲音雖輕,但包含的威脅,讓沈華軍皺了皺眉頭。</br> 他再這么折騰,大家估計會直接跑光,那才是大笑話。</br> “開席。”</br> ……</br> 八道冷盤,八道熱菜,二道甜湯,二道點心,菜式很豐盛。</br> 五香牛肉和清蒸甲魚最好吃,連翹連吃了好幾口,贊不絕口,縱然很多人的視線掃過來,她照吃不誤。</br> 她的氣場太足了,更像是舉辦宴會的主人。</br> 沈京墨一直含笑看著她,不停的給她夾菜。</br> 連翹擋住他的手,“你趕緊吃,別管我。”</br> 沈京墨含情脈脈的看著她,“我更喜歡看你吃。”</br> 連翹心里甜滋滋的,沖他甜甜的笑。</br> 連二少清咳一聲,“你們少肉麻,我還想吃飯呢。”</br> 破壞氣氛,他是最拿手的。</br> 吃到一半,沈華軍又上臺了,這一回他用極大的筆墨贊美了我國的古代文明,夸了夸代表文明的古董。</br> 在眾人不耐煩的想罵人時,他終于鄭重其事的將那只雍正朝的粉彩碗請出來了。</br> 全場都癡癡的盯著臺上的古董,眼睛都直了。</br> 沈華軍非常得意,眉飛色舞,“這是我最心愛之物,時時賞玩,不過,我覺得自己底蘊不足,想給這只名貴的粉彩碗尋找一個更好的去處,如果有喜歡的,我可以割愛。”</br> 現場喧嘩聲不斷,很多人都表現出感興趣。</br> 連翹喝著湯,有些費解,“他這是現場賣古董?為什么不送去拍賣會?”</br> 連二少輕聲解釋,“送去HK太麻煩了,大陸還沒有正規的拍賣會,很多人都是私下操作。”</br> 他有些意動,“古董有升值空間,能拿下的話也不錯。”</br> 他的眼光長遠,知道古董在未來會升值,經常收羅一些古董字畫,在業界也挺有名的。</br> 連翹的眼神一凝,“等一下。”</br> 連二少心里盤算著以什么價格拿下最合適,“怎么了?”</br> 連翹抿了抿嘴,神色有些異樣,“好像是假的。”</br> 連二少:……</br> “你沒有看錯?”</br> 在這種場合賣假貨?不是吧?沈家的臉還要不要了?</br> 要是當場被拆穿,這些賓客都會得罪。</br> 連翹淡淡的說道,“這是一種直覺,而靠著直覺,我淘到過一只清朝的鼻煙壺。”</br> 這話半信半假,她對古董的研究不多,但,耐不住她見過的好東西多,眼力算是練出來了。</br> 沈華軍見很多人表現出購買意向,心中很是得意。</br> 他看到竊竊私語的連家兄妹,眼神一閃,“連二少,你財大氣粗,不知有沒有興趣?”</br> 連二少特別看不上他這副嘴臉,“沒有。”</br> 沈華軍是個不知進退的,他連連被打臉,一心想挽回形象,找機會打回去。</br> “怎么?你最近生意不順利?公司帳上沒錢了?”</br> 只差明說,你是不是破產了?</br> 這是激將法,可惜,連二少不吃這一套,他見多了陰謀詭計,見多了利益廝殺,沈華軍這種是小意思。</br> 他沒有理踩,沈華軍卻不肯放過,喋喋不休的問是不是公司不行了。</br> 連翹真是煩死他了,就不能像個正常人嗎?</br> “你后老婆怎么不見了?你那奸生女呢?不出來見世面了?不是想將嫁入高門嗎?這機會不錯啊,你花了很多心思吧?”</br> 沈華軍的臉漲成豬肝色,心中恨極,卻不好再說什么,迅速換了個話題,“我這碗是花了十萬塊買的,要是有人喜歡,就收走吧。”</br> “確定是真的?”</br> “當然。”沈華軍拿了一張鑒定證書,“確認無誤。”</br> 光是一張鑒定證書,打消不了別人的懷疑,縱然有意,但都沒有貿然開口。</br> 只能說,沈華軍給人的印象就是不靠譜。</br> 沈華軍又氣又急,心一橫,“大家有什么好擔心的?要是買到后查出是假的,那就……父債子償吧,我用我親兒子的終身大事做補償,讓他娶你家的姑娘。”</br> 這一波操作太騷了,分明是惡心連翹和沈京墨,這男人的報復心夠狠的。</br> 沈京墨知道他不要臉,但不知道這么不要臉。</br> 面對眾人異樣的目光,他面不改色,淡淡的笑道,“我要改姓連了。”</br> 連翹微微一笑,“好啊,跟我姓。”</br> 誰都知道沈連兩家是宿敵,要是改姓連,那才是徹頭徹尾的大笑話。</br> 沈空青不禁急了,想錘死親哥的心都有了,這都什么玩意?就知道他會玩脫!</br> “大哥,不許亂開玩笑,都什么年代了,婚姻自由是法律規定的,你再疼愛兒子,也得尊重法律。”</br> “京墨,你爸老糊涂了,就喜歡亂開玩笑,別理他。”</br> 沈京墨笑容深沉,“沒事,我已經打電話報警了,舉報沈華軍賣假古董。”</br> 全場:……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