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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近些天,梁語陶也不知是因為什么,竟然迷上了小提琴,硬是逼著白梓岑給她請了個小提琴老師。白梓岑對于女兒突如其來的想法有些摸不著頭腦,旁敲側擊地問了她好多遍,但梁語陶卻像是嘴巴被縫上了似的,一句話都不肯透露。
白梓岑雖是奇怪,但對女兒的要求,向來言聽計從。
一向調(diào)皮搗蛋的梁語陶,忽然想安靜地學一門技藝了,連梁延川都對她這樣的改變感到側目。
周末,白梓岑陪梁語陶趕去上課地點。
梁語陶在室內(nèi)聽老師講解持琴步驟,而白梓岑則是站在櫥窗外靜靜地觀察著女兒的一舉一動。她手里還攥著梁語陶的琴盒,1/4的兒童款大小,倒是有些小巧玲瓏的可愛。
白梓岑一門心思地看著梁語陶稚嫩的動作,不禁有些出神,時而跟著梁語陶笨拙的動作掩嘴偷笑,時而又目不轉睛地盯著梁語陶持琴的動作,生怕她傷到自己。
她大約是看得太入神了,連帶身旁有人靠近也未能輕易發(fā)現(xiàn)。
等到梁延川伸出手,稀松平常地將左手攬住她的肩頭時,她才條件反射似的躲了一下。待發(fā)現(xiàn)身旁的男人是梁延川時,她才忽地拍了拍胸脯,像是大喘了一口氣似的,“你怎么來了,嚇死我了。”
梁延川無奈地笑了:“今天是陶陶第一周上課,我哪里敢缺席。我要是缺席了,指不定她就又要跟我哭著鬧著要回美國,要回去找她最親愛的表叔了。”
白梓岑覷了他一眼:“她那么依賴周延昭,你這個父親絕對要負一半的責任。”
“為什么?”
“陶陶都跟我說了,她跟著你的時候,整天吃不飽穿不暖,想吃什么你都不給她。只有周延昭陪著她的時候,她才能吃飽穿暖。”
“誰說的?該不會又是陶陶給你打的小報告吧。”梁延川將白梓岑摟進懷里,細細地解釋:“她從小肺不好,我哪里敢給她亂吃。自打她小時候起,我就按照醫(yī)生每日的食譜給她準備。你也知道的,醫(yī)生的食譜雖然營養(yǎng),但鐵定不好吃。所以她跟著我的時候,整天嫌棄。”
“那后來呢?”
梁延川微微笑著:“后來,我回國從業(yè),陶陶因為國內(nèi)空氣不好,一直沒能回來,就留在了美國由周延昭照顧。你也是知道周延昭的那張嘴的,從年輕的時候起,就通殺任何年齡階段的女性,任何事情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就跟開了花似的。”
說道這里,梁延川情不自禁地頓了頓,無奈地攤開了雙手,說:“所以,即便是陶陶跟著周延昭每天依舊是醫(yī)生食譜,她也感覺每天都像是在吃冰淇淋一樣快樂。要怪就怪周延昭長了一張老少通殺的臉,和一張老少通殺的嘴。”
聽完,白梓岑也不禁眉梢上揚:“確實。我還記得,當年我們在一個班的時候,班里好多女生都天天追著他跑。”
“我當年還以為你也是追著他跑的一員呢。”
梁延川嘟囔了一聲,白梓岑沒能聽見。
她不解地皺著眉,問他:“延川,你剛剛說了什么?”
梁延川遲疑了一會,才壓低了嗓子,有些不情愿的意味:“當年你剛開始給他補課的那一陣子,我還以為你也喜歡他,心里不舒服了好一陣子,險些就跟他打了起來。”
“這又是個什么故事?”白梓岑瞪大了眼睛,掩嘴笑了起來。
“都過去了,不說也罷。”
白梓岑偏過臉看他,彼時,梁延川的側臉近在咫尺。他依舊是數(shù)年前的那番摸樣,英眉颯爽,脊背硬挺。她眉目溫柔地望著他,淡淡地笑著:“你該不會是……那時候就喜歡上我了吧。”
他與她相視一笑,“誰說不是呢。”
說完,他靜默地收緊了手臂,將白梓岑往懷里湊了些。這五年多的兜兜轉轉,在知道白梓岑曾經(jīng)歷過那么多他未知的事情以后,梁延川愈加惜福,也愈加珍惜現(xiàn)在安然無恙地待在她身邊的白梓岑。
在合適的角度下,朝櫥窗內(nèi)望去,能夠看見梁語陶正專心致志地聽老師教授課程。她歪著脖子湊到小提琴的腮托上,明明模樣別扭而古怪,可她一本正經(jīng)的表情,卻完全像是個藝術家。
梁延川低頭問白梓岑:“對了,陶陶怎么心血來潮地想要學起樂器來了?”
對于女兒突如其來的想法,白梓岑也很是迷茫地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我問她,她也不肯說。我咨詢過音樂老師,老師說學小提琴比較難,過程較長而且比較痛苦,還想著勸她要不要換一種樂器學學,可她偏就是看中了小提琴。”
“那她在提出想學琴之前,有沒有什么奇怪的表現(xiàn)?”
作為一名檢察官,梁延川很擅長抽絲剝繭地分析問題。
白梓岑愣了愣,在腦海里翻閱了無數(shù)遍梁語陶前些天的表現(xiàn),卻沒有結果時。她才不緊不慢地說:“也沒什么奇怪的事。只不過,前幾天我去幼兒園接她回家的時候,我聽園長說,她跟她最好的朋友曾易舟吵架了。還張牙舞爪地把小舟給抓傷了,我還特地想帶她去道個歉,結果她硬是說什么都不肯去。后來,還是我特地打電話給兆哥,給小舟道了個歉。”
“那確實是陶陶的不對了。”梁延川認真道。
之前,在聽說曾兆的兒子曾易舟和梁語陶在一個幼兒園的時候,梁延川還有些擔心白梓岑和曾兆接觸,甚至還動過讓梁語陶轉學的心思。但后來,久而久之,習慣了之后,梁延川倒也不當一回事了。反倒是對女兒與情敵的兒子交好這件事,時不時就要在他面前提起曾易舟這個名字,令他感到非常的失落。
“不過,說來也奇怪……”白梓岑托著腮幫子,連眉頭都皺成一團。
“怎么?”
“自從那天她把小舟抓傷之后,就怒氣沖沖地跑回來說,她要學門樂器,還指名道姓地說要學小提琴。”
“難不成是因為曾易舟?”梁延川同樣蹙眉。
“不清楚。”
白梓岑滿臉的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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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節(jié)四十五分鐘的課很快進入尾聲,梁語陶也在新奇之中學完了她的第一節(jié)課。
年輕的女老師牽著梁語陶的小手,腳步輕慢地走出教室,將她交到梁延川和白梓岑的手里。末了,老師還不忘揉了揉梁語陶的小腦袋,十分欣慰地朝梁延川和白梓岑附上一句:“梁語陶小朋友對學小提琴還是很有天賦的,家長好好培養(yǎng),一定能成大器。不過學小提琴比較苦,后期小朋友的小手都會磨出繭子,所以家長也要下定決心才好,千萬不要讓小朋友前功盡棄了。”
白梓岑聽老師夸獎梁語陶,忍不住感同身受地眉開眼笑。
相比之下,梁延川顯得鎮(zhèn)定許多,他只是低頭看了眼身邊的妻子,又望了一眼妻子身旁矮矮小小的小人兒,笑道:“只要她喜歡就好了,無所謂半途而廢,就當是一次鍛煉也好。”
梁延川還未說完,梁語陶卻忽地從白梓岑身旁鉆了出來,一溜煙地站到了老師的面前。
她挺直了小身板,一副正義凜然的樣子:“老師,你別聽我爸爸瞎說,我不會半途而廢的。我會好好學琴,我想當小提琴家。”
老師挑了挑眉毛,情不自禁地點了點頭,像是對梁語陶有些刮目相看的意味。“那梁語陶小朋友要回家好好練琴,老師相信你。”
“好的,老師。”梁語陶鄭重其事地答應道。
梁語陶一本正經(jīng)的模樣,不止是把老師逗笑了,連帶白梓岑和梁延川也都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他們都以為,眼前看起來調(diào)皮搗蛋的小女孩一定會是半途而廢的代表人物。
畢竟家庭富裕且高人一等的女孩子,向來并不需要什么額外的才藝來為她的人生添磚加瓦。她只需要那么安靜地站著,就會有無數(shù)人蜂擁而上。
然而,令他們都沒想到的是,就是她這樣一個女孩子,竟是把這件事堅持到了最后。甚至,還讓這件事成了貫穿她生命的一項重要線索。
哦對了,這還是她的愛情。
當然,這也都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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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似乎還有些話要囑咐,梁延川便抱著梁語陶將老師叮囑的要點,一個個錄入筆記。他雖然對女兒學琴這件事并不看好,但全天下的父親都是一樣,只要是女兒喜歡的、一時興起的,他都樂意陪她試一試。
白梓岑將小提琴收好,塞進琴盒,拎在手里。然而,輕手輕腳地靠近正在做筆記的父女倆,不緊不慢地站到他們倆的對面。
彼時,他們父女倆一大一小,如出一轍的側臉就在面前。一時間,白梓岑的心口就像是塞了一團棉花,綿軟地不像話。
嗡嗡——
自口袋里傳出的手機震動聲,令白梓岑微微一凜。她慢條斯理地劃開屏幕,才發(fā)覺電話來源竟是一串陌生的數(shù)字。
白梓岑雖然因為白梓彥的事,對于陌生來電一直有著莫名的恐懼。但是,在鎮(zhèn)定下心神之后,她還是從容地按下了接聽鍵。
“喂,您好,這里是醫(yī)院,請問您是白梓彥的妹妹白梓岑嗎?”
電話那頭公式化的女聲冷靜而刻板,當她提及白梓彥的名字時,白梓岑的心猛地一顫。
那種感覺,如同是當年白梓彥病危時的舊事重演。
她握著手機的指節(jié)微微泛白,著眼便知,她該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她說:“是的,我是。”
“您好,405床的患者白梓彥剛剛蘇醒了。”
啪嗒——
白梓岑手上的琴盒掉在了地上,小提琴四弦振顫,發(fā)出音色不一的聲響,來回震蕩在白梓岑的心房上,難以平歇。
她像是迷失在沙漠里的人,第一次得到了水源。
久旱逢甘霖,意味著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