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眉眼清冽,氣質很冷,渾身透著生人勿進的氣息。</br> 偏偏那張臉,又美得不像話。</br> 鳳懷瑾眸心微窒,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端著湯藥走過來,身姿峭拔,腳步沉穩,通身流瀉出貴氣——</br> 讓人看不出深淺的一個少年。</br> 綾墨走過來,主動接過湯藥,遞到鳳珩的手上。</br> 他沒興趣伺候鳳家大少爺,更不可能讓主人去伺候,所以只讓鳳珩自己動手。</br> “這碗藥喝下去,再睡一覺?!鄙倌甑穆曇羟辶枇璧?,如秋冬的泉水,自帶寒涼氣息,“晚上我來給你清除余毒。”</br> 說完,她似乎沒有再待下去的必要,轉身往外走去:“綾墨。”</br> 綾墨抬腳跟上。</br> 鳳懷瑾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前后走開,半晌沒反應過來。</br> “凌公子性子冷,不太容易親近?!兵P珩語氣淡淡,勺了藥送到他嘴邊,“喝藥吧?!?lt;/br> 鳳懷瑾喝了口藥,眉頭微擰:“父親開出了多少診金?”</br> 這般脾氣的少年,診金少了應該請不動他吧。</br> 診金?</br> 鳳珩手上動作微頓,臉色陰郁了些:“穆國西南的馬場和鹽鐵生意?!?lt;/br> 什么?</br> 鳳懷瑾懵了懵,良久才反應過來:“……爹說什么?”</br> “你沒聽錯,也不用懷疑。”鳳珩語氣也很無奈,“這診金也不是我開出來的,而是凌公子自己提出來的條件。”</br> 鳳懷瑾:“……”</br> ……</br> 回到西廂房,夜紅綾在內室床頭半躺了下來,緩緩闔上眼,閉目養神。</br> 絕艷的臉上仍殘留幾分蒼白。</br> 綾墨握緊了手,身姿僵硬地在床前站了片刻,緩緩跪倒在床前:“主人?!?lt;/br> 夜紅綾掀開眼皮,沒什么情緒地看了他一眼:“怎么?”</br> “那蝴蝶蠱有靈性……”綾墨垂眸,掩去眼底所有的情緒,“主人若以血液飼養三日,它對主人血液的味道便會生出熟悉和依賴感。三日之后把蝴蝶蠱植入屬下身體里,蝴蝶蠱會自動生出毒素,只有主人的血液才能安撫它?!?lt;/br> 夜紅綾眉頭微皺:“……你想說什么?”</br> “蝴蝶蠱雖然不受主人驅使,主人卻可以用它來控制屬下?!本c墨聲音淡漠而緊繃,聽不出其他的情緒,“若以后屬下令主人不喜,主人可隨時讓屬下生不如死。”</br> 他說的是“令主人不喜”,而不是背叛。</br> 他不會背叛主人,但只要主人覺得他不安全了,亦或是不想讓他繼續留著,隨時都可以毀了他。</br> 夜紅綾頓默。</br> 須臾,她慢慢調整了個姿勢,身體平躺在床上,又閉上眼,難得慵懶地靠著,“我有些累了,過來給我按按?!?lt;/br> 綾墨抬眼,定定地注視著靠著床頭的女子,絕艷的眉眼似褪去了幾分清冷,而顯得平和溫淡,并沒有要質問他什么的意思。</br> 只是這句平平淡淡的吩咐意味著什么,綾墨無從分辨,也不敢去窺測。</br> 低頭應了句“是”,他跪前兩步,伸手搭上夜紅綾的鬢角,細致而熟練地按摩起來。</br> 屋里一陣沉默靜謐。</br> 綾墨不知怎么的就有點走神,目光落在主人闔起的雙眼上,時而看一眼自己修長有力的手指,心里隱隱生出一個想法——</br> 主人也是練武之人,不可能不知道鬢角、頸項都是人身體最脆弱的要害,她此時這般不設防,渾身放松地躺著……莫說綾墨這樣強悍的影衛,就算只是尋常的練武之人,也能輕而易舉對她不利。</br> 主人是篤定他不會害她么?</br> 這算不算是一種無聲的信任?</br> 心頭閃過這個想法,綾墨緊繃的神經終于慢慢放松了下來,那些無法解釋的異常所帶給他的不安在此時無聲消弭,甚至隱隱感覺到經脈之中似有溫熱的感覺在緩緩流動。</br> 時間一點點過去。</br> 夜紅綾被綾墨熟練的手法按得昏昏欲睡,然后干脆就睡著了。</br> 這一睡就睡到了傍晚,期間沒有人來打擾她,也沒有不知死活的刺客繼續找上門。</br> 醒來之后,第一感覺是屋里光線有些暗。</br> 她淡淡開口,嗓音微啞,帶著點疏懶:“什么時辰了?”</br> “申時剛過?!?lt;/br> 夜紅綾嗯了一聲:“給我倒杯茶?!?lt;/br> “是?!本c墨收回手,恭敬地應了一句。</br> 起身時雙腿微微滯澀,卻并沒有停頓,若無其事地忍著膝蓋跪了半日的疼痛,走到外間倒了杯茶水。</br> 夜紅綾起身靠坐在床頭,微偏過頭,眼神清淡地注視著他頎長峭拔的背影,并沒有忽略他方才一瞬間動作的僵硬,瞳眸微斂,眼底似劃過一抹什么情緒。</br> “主人。”綾墨把茶遞上。</br> 夜紅綾接過茶,揭開茶蓋輕啜了口,語氣淡淡:“綾墨?!?lt;/br> 綾墨心頭一緊,“主人?!毕乱庾R地就要跪下。</br> “不用跪了?!币辜t綾平靜地開口,“我有幾個問題要問問你?!?lt;/br> 綾墨抿唇,下意識地挺直脊背,微微垂眸:“主人請問?!?lt;/br> “你進入神隱殿時,幾歲?”</br> 綾墨一僵,再次面對類似的問題,他心頭一沉,卻依然是搖頭:“回稟主人,屬下沒有記憶。”</br> “你在神隱殿的記憶可以追溯到幾年前?”</br> 綾墨擰眉,努力地回想,須臾卻還是搖頭:“好像……記憶里,只有神隱殿里訓練廝殺的場面……”</br> 其他的,當真是完全沒有一點印象。</br> 至于說幾歲,他真的無法給出一個確切的答案。</br> 夜紅綾眉頭微皺,接著又問:“榮麟和榮威,你是如何知道他們的?神隱殿大教習有提到過他們?”</br> 綾墨微怔,皺眉繼續回想,可腦子里卻依然只有一片空白。</br> “南齊皇帝叫什么名字,你是否知道?”</br> 南齊皇帝?</br> 綾墨眼神微微茫然,卻脫口而出:“容鳴?!?lt;/br> 夜紅綾偏頭,目光又落到他的臉上。</br> 雖然穆國跟南齊之間沒什么來往,一國之君的名諱天下也沒幾個人敢提,但這并不是什么秘密。</br> 況且神隱殿的職責中有收集情報這一塊,綾墨知道也不奇怪。</br> 夜紅綾接著問:“他有幾個兒子?”</br> “……六個?!?lt;/br> 六個?</br> 夜紅綾眉心微凝:“不是五個嗎?”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