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紅綾于是就真的睡了一覺。</br> 綾墨的按摩手法當真是很好，力道掌握得恰到好處，穴位也找得精準，按得夜紅綾通體舒適，不知不覺就放松了下來。</br> 已不止一次。</br> 從離開穆國帝京開始，夜紅綾雖然面上依然冷漠，可行為反應上卻對綾墨給予了太多的信任，即便來到鳳家這兩天里，綾墨身上出現了許多無法解釋的異常現象，可不安的人似乎只有綾墨。</br> 夜紅綾反應如常，對他的信任照舊。</br> 這一路行來，綾墨但凡對她有一點不利心思，都有無數次可以動手的機會。</br> 可他只是盡心盡責地維持著一個御影衛乃至隨從該做的事情，從沒有生出半點異樣心思。</br> 不管是因為記憶被封鎖，所以依舊忠心，還是因為長久訓練讓綾墨骨子里只刻下了對主子的忠誠，至少眼下來說，夜紅綾并沒有對他生出懷疑，也沒有故意疏離他。</br> 不過信任這種東西在很多時候是極為珍貴，也極為奢侈的，需要放在心尖上，存到骨子里珍藏維護。</br> 綾墨雖沉默寡言，心里卻隱隱明白，一旦某天這種信任遭到背叛，那么代價絕對會是毀天滅地般嚴重。</br> 寒家次子寒玉錦，便是前車之鑒。</br> ……</br> 夜紅綾睡到傍晚時分醒來，簡單洗漱之后，只喝了盞茶的功夫，鳳懷瑾和鳳予熙就不約而同地來了。</br> 說好晚上出府去逛逛的，自然不能失約。</br> 然而，夜紅綾抬頭看了鳳懷瑾一眼，語氣淡淡：“你的身體還有些虛，留在府中休息吧。”</br> 逛逛而已，不需要那么多人陪同。</br> 況且還有鳳予熙在。</br> 她原本就沒打算讓鳳家人如何熱情地招待，她跟綾墨隨便逛逛就行。</br> “我是鳳家少東家，貴客遠道而來，怎么能不盡盡地主之誼？”鳳懷瑾淡笑，“我讓人在天一居酒樓定了桌酒菜，等會我們可以先去吃個晚飯，然后好好逛逛渭城夜景。”</br> 他下午回房也睡了半天，總不能整天整夜地躺在床上。</br> 夜紅綾對“貴客”兩個字不置可否，對他提出的先吃飯也沒什么意見，只淡淡道：“隨你。”</br> 身體是他的，想怎么折騰旁人管不著。</br> 而站在旁邊沒說話的鳳予熙，聽著兩人對話，嘴角忍不住輕輕一抽。</br> 一個上來就要走鳳家兩成家底的貴客，不讓人恨得咬牙切齒就罷了，還貴客？</br> 大哥不愧為未來的一家之主，愣是忽略了對方趁火打劫的行為而只記著救命之恩，這份氣度讓人打心底里佩服。</br> 夜紅綾早已經收拾妥當，四人正要出門，卻見鳳家小姐鳳靈匆匆趕來。</br> 夜晚的燈火照在這個才十四歲的少女面上，仿佛給她周身踱了一層光華，美麗而富有靈氣。</br> “我也想出府去逛逛，大哥帶我去。”她說道，小臉上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我都很久沒出府了。”</br> 因為大哥中毒的原因，府里這段時間死氣沉沉的，個個都提心吊膽心情壓抑，如今大哥好不容易解了毒，理該出去換換心情。</br> 鳳懷瑾皺眉：“你一個女孩子家……”</br> “我就是要去。”鳳靈嘟嘴，半步不讓，“大哥好不容易醒過來，應該出去讓下面的人都看看，好安了他們的心。但是大哥身體不好，我跟著可以貼身照顧大哥。”</br> 鳳予熙看著他，眼神帶著點懷疑：“你十指不沾陽春水，會照顧人嗎？”</br> “我怎么不會啦？”鳳靈不服氣，“就算我不會，我身邊還有丫鬟呢。大哥和三哥出門不方便帶丫鬟，我就隨身帶上兩個好方面照顧大哥。”</br> 一番話說得理直氣壯，讓人無法反駁。</br> 鳳懷瑾轉頭看向夜紅綾：“凌公子覺得呢？”</br> 此言一出，鳳靈和鳳予熙齊齊靜默。</br> 他們怎么忘了凌公子是個冷漠性子，不喜歡與人過分親近，他愿不愿意跟他們兄妹三人一起出去才是關鍵。</br> 夜紅綾漫不經心地點點頭：“隨意。”</br> 鳳靈頓時一喜，差點忍不住抱著他的手臂搖晃兩下，卻生生忍住，禮貌地道了聲：“謝謝凌公子，你真好。”</br> 鳳予熙神情微妙。</br> 簡直見了鬼，這凌公子不過才來鳳家兩天，怎么個個都對他如此信任的態度？父親如此，大哥如此，小妹也是如此。</br> 難道僅僅是因為會解毒？</br> 皺了皺眉，鳳予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站在凌公子身邊不遠處的綾墨，眸光微深。</br> ……</br> 渭城的繁華在天下幾國之間都排得上號。</br> 城中車水馬龍，商鋪林立，往來行人匆匆而過，錦衣玉袍，穿戴大多極為奢華。</br> 坐在天一居酒樓二樓靠窗的雅間，透過窗子可以把外面繁華的燈火夜景盡收眼底，居高臨下之感油然而生。</br> 酒樓小二過來上了小菜，詢問了一些其他的需要，鳳懷瑾征求夜紅綾的意見：“凌公子要喝什么酒？”</br> 夜紅綾正側頭打量著城中景致，聞言，只淡淡回了一個字：“茶。”</br> 鳳懷瑾點頭，朝小二吩咐：“一壺龍井。”</br> 他剛解了毒，暫時還不能飲酒。綾墨作為御影衛要隨身保護主人的安全，自然滴酒不沾。</br> 鳳靈是個女孩子，沒有喝酒的興致，剩下鳳予熙一人……還喝什么喝？</br> “我們今晚以茶代酒。”他道，說著轉頭看向夜紅綾，“這家酒樓的菜品都不錯，南北方的味道都有。凌公子喜歡清淡一點的，還是酸甜口味，亦或者麻辣重口味的？”</br> “隨意。”夜紅綾轉過頭來，看著桌上已經擺上來的幾道冷菜，語氣平淡，“我不挑。”</br> 又是隨意。</br> 鳳予熙眉頭擰了擰，語氣帶著幾分古怪：“凌公子還真是個喜歡隨意的人。”</br> 明明性情脾氣如此冷漠，偏偏對許多事情又滿不在意很好說話的樣子，他總覺得這種性情跟這種習慣有點違和。</br> 夜紅綾面色淡漠，不置可否。</br> 口腹之欲她素來不是很在意，口味也確實不怎么挑，只要不是甜膩得難以下咽的食物，她都可以吃。</br> 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道黑影如電般掠過，快得沒讓任何人發現，夜紅綾轉頭看去，卻什么也沒看到。</br> 眸心微細，她站起身：“我出去一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