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紅綾獨自倚窗品茗。</br> 窗外晨光一點點照射進來,映襯著絕艷清冷的容色,無端添了三分平和。</br> “凌公子。”侍女站在門外請示,“奴婢可以進來收拾嗎?”</br> 夜紅綾點頭:“進。”</br> 杏兒跟夏月很快走進來,利落地把桌子收拾干凈,然后低眉垂眼地告退,并帶上了房門。</br> 夜紅綾喝完茶,把茶盞擱在一旁,單手撐著額頭閉目養神。</br> 直到綾墨重新回到屋子里。</br> 睜開眼,看到眼前站著個芝蘭玉樹般的少年,一襲白色寢衣,身子修長瘦削,眉目清俊精致,微微低頭站在眼前,露出修長潤白的脖頸。</br> 低垂的濃黑睫毛帶著幾許輕顫,似是局促,似是不安。</br> 夜紅綾眼神有片刻定格,隨機漫不經心地開口:“這是要干什么?”</br> 嗯?</br> 綾墨不解地抬眸,眼底分明是一片迷惘。</br> 于是夜紅綾很快明了,自己是多心了。</br> 影衛的生活習性跟尋常人不同,因身份和任務的特殊性,尋常并沒有多少機會真正跟正常人一樣沐浴泡澡,就算是晚間休息之前洗完澡,也是很快穿上自己的一身黑衣勁裝,因為要隨時應付突發的危險。</br> 影衛的神經是一天十二時辰緊繃著的,就算是在淺眠中也時刻處于戒備狀態。</br> 今天是個例外。</br> 夜紅綾讓他去泡個澡,并說了今天不用出現在人前,可以好好休息一天。</br> 也許他只是做了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因為這件事對他來說是首次,不太符合影衛的身份,所以他有些局促,再加上這張堪稱貴公子般俊美的臉……</br> 映入旁人視線之中,下意識地就讓人覺得……他是在展現出某種誘惑人的風情。</br> 然而。</br> 這個忠誠到愿意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的影衛,骨子里其實木訥得跟木頭也沒什么兩樣,他又怎么可能會在主人面前耍這點小心機?</br> 夜紅綾壓下心底些許不明的情緒,淡淡道:“去休息吧。”</br> 頓了頓,“歇在榻上。”</br> 綾墨恭敬應下,轉身走到內室軟榻上躺了下來。</br> 軟榻雖然比床小了些,倒也容得下一個人休息,況且武者睡覺也沒那么多講究。相比起以前每日吃生食,夜間休息蜷縮在房梁或者樹上,這些日子他吃飯和睡覺的質量早已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br> 綾墨心頭不由自主地想著,他現在是不是快要被養廢了?</br> 由儉入奢易,從奢入儉難。</br> 雖武功修為不至于退化,可若以后有朝一日再回到曾經那種風餐露宿,如鬼魅般見不得光的生活狀態,他需要多長時間才能再度適應?</br> 夜紅綾一個人又獨自待了會,很快也起身去沐浴。</br> 溫泉水是干凈清澈的活水,隱蔽在小竹林里。對于夜紅綾這樣的高手來說,周遭只要有點風吹草動,大多瞞不過她敏銳的感官。</br> 不過她并不知道,在她入了竹林溫泉之后,綾墨也悄無聲息地起身跟隨而至,隱藏在竹林外,只是為了替她守住萬分之一的意外。</br> 褪去全身衣物,半靠在熱氣裊裊的溫泉池里,任由全身的毛孔在溫熱水流的包裹下舒展開來,仿佛體內所有的疲憊都化作了疏懶和放松。</br> 夜紅綾靠著池壁,靜靜地泡著。</br> 陽光透過高處的樹葉縫隙中打下來,落在溫泉池中形成點點金光閃爍。夜紅綾抬手,纖長的手指掬起一捧水,試圖去捕捉池面上閃躍的金光,水流自指縫間流淌而下,掌心轉眼便又空了下來。</br> 她微微搖頭,似是在嘲著自己的幼稚。</br> 這一日過得很平靜。</br> 泡完澡,夜紅綾穿上寢衣回了屋子休息。</br> 屋里就她跟綾墨兩個人,一人睡床,一人睡榻,皆是一身白衣,享一室安靜。</br> ……</br> 傍晚時分,夜紅綾是被一陣撲棱的聲音吵醒的。</br> 睜開眼從床上坐起身,轉頭看到綾墨不知何時已經穿戴妥當,又是一襲黑色長衫,峭拔凜冽,沉穩而冷漠的模樣。</br> 只是此時他站在窗前,手臂上一只全身泛著深黑光澤的鷹停駐其上。綾墨從黑鷹的腳上取下一個信筒,手臂一抖,黑鷹瞬間沖天而去,速度快如閃電,轉眼便不見了蹤影。</br> 綾墨沉默地打開信筒,取出密信展開,須臾,眉頭微皺。</br> 夜紅綾便安靜地倚靠著床頭,不發一語。</br> 綾墨很快就轉過了身,看到夜紅綾醒來時,面上神情一頓,隨即抬腳走到床前半跪下來:“主人醒了?”</br> “嗯。”夜紅綾聲音懶懶的,說著忍不住又閉上眼,看起來有點將醒未醒的模樣,“神隱殿的消息?”</br> “是。”綾墨下意識地把信遞上去,但見主人閉眼靠著床頭,便主動開口把信上的消息念了出來,“前段時間朝堂上突然刮起了一陣風,大臣們在早朝上聯名請求皇上立儲,有一半之多的人推舉宣王。自從主人離開帝京之后,宣王暗地里動作很多,但若是作為儲君,他暫時并沒有拿得出手的政績,所以此事透著些古怪。”</br> 宣王?</br> 夜紅綾睜開眼,眼底一片清冷譏誚:“宣王不是當儲君的料,藏不住心思,便只能做旁人的墊腳石。”</br> 雖然當今幾位皇子能力都算不錯,并且個個都不乏野心,但相比之下,除了三皇子夜蕭肅曾經最具出身背景的優勢之外,要數皇長子夜天闌心思最深,也最聰明。</br> 除了把所有心思和精力都放在朝務上,夜天闌從始至終都并沒有其他不該有的動作——不管是三皇子領兵出征,還是寒家出事,他都沒有借機做出任何落井下石的事情,就好像一切都與他無關一樣。</br> 不過夜紅綾心里明白,夜蕭肅領兵在外,寒家失勢,沈家被流放,如今正是宣王和廷王奪權的最佳時機——就算明知不可為,這兩位大概也是按捺不住了。</br> 因為他們心里清楚,一旦錯過這個時機,萬一什么時候夜蕭肅打了勝仗返回帝京,憑借著軍功,皇后和寒家極有可能借機再度重新風光起來。</br> 夜紅綾閉著眼都能算出他們的心思,以及猜出這件事的前因后果。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