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哪個國家的皇帝可以如此任性,隨意冊封公主。</br> 親王、公主和郡主的冊封歷來都有嚴格規定,即便是皇帝也不能亂來,而異姓王則必須是立過顯赫重大的功勞才有資格。</br> 至于異姓公主,除了歷史上少數幾位因被派出去和親而特別冊封的公主之外,更是從未有過無端冊封異姓公主的先例。</br> 而且小皇帝尚未親政,他是如何說服攝政王答應這件明顯不合理的事情的?</br> “攝政王跟皇上之間達成了怎樣的協議,公主不用操心。”墨白語氣淡淡,“反正這是他們叔侄倆之間的事情,跟旁人無關。”</br> 至于說榮麟為什么要這么做……</br> 墨白笑了笑:“方才公主不是說了嗎,皇上這是故意趕鴨子上架。”</br> 榮麟的確是趕鴨子上架。</br> 他知道跟夜紅綾商議,夜紅綾也不一定會同意,她本身就是出身皇族,是個真正的金枝玉葉,且還是一株能文能武的金枝。</br> 東齊的公主封號,她真不稀罕。</br> 與其說小皇帝是給她榮寵,倒不如說榮麟這是迫不及待地要跟她坐實姐弟這層關系。</br> 夜紅綾斜倚在矮榻上,單手托腮,精致的眉眼冷漠疏離:“方才在書房里,你說的那句話是什么意思?”</br> 公主命中注定卒于二十一歲。</br> 這是墨白附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讓夜紅綾心頭驟然一驚,一時之間只覺得腦子里有些東西似要破繭而出一般。</br> 墨白斂眸淡笑:“就是字面上的意思。”</br> 夜紅綾抬眼看他。</br> “公主相信宿命一說嗎?”墨白淡問。</br> 宿命?</br> 夜紅綾道:“不信。”</br> 縱然那句話正是她前世的宿命,卒于二十一歲。可這一世,夜紅綾相信自己不會再重復同樣的命運。</br> “公主應該信的。”墨白語氣淡淡,“言語的說服力太過蒼白,遠遠不及親身經歷的事實來得更有可信度。”</br> 親身經歷的事實?</br> 夜紅綾聞言,心頭忍不住又是一震,雙手不自覺地握緊。</br> 墨白這話是什么意思?</br> 他知道她是重生過一次的人?</br> “公主命中注定該卒于二十一歲,死在曾經最喜歡的人之手。”墨白平靜的語氣里,顯然透露出不同尋常的信息,“但有人付出了極大的代價,才換來了一次逆天改命的機會。”</br> 說著,墨白搖了搖頭,似是哂笑,似是嘆息。</br> 須臾,他正色看向夜紅綾,眼底色澤通透睿智:“不知道這個秘密能否換得公主心甘情愿成為東齊公主?”</br> 夜紅綾沒說話,心頭卻已一陣陣驚濤駭浪。</br> 若非親耳聽到,她幾乎不敢相信……不敢相信,這世間居然真的還有另外一個人知道她重生的事情。</br> 對于夜紅綾來說,這個秘密明顯比冊封公主要來得重要,甚至傾刻間占據了她所有的心神。</br> 而且……逆天改變?</br> 誰付出了代價,換來了逆天改命的機會?</br> 逆天而行,又是改了誰的命?</br> 夜紅綾睜開眼發覺自己回到十七歲時,無疑是不敢置信的,那一瞬她也曾想過,人死了怎么還會重活過來?</br> 現在終于明白,她的重生居然是人為的。</br> 縱然平日里如何沉穩,此時也無法控制此時心頭翻滾的滔天巨浪。</br> “下午宮里有人來替公主量身定制衣裳,公主留在這里休息,好好適應一下新身份。”墨白站起身,拂了拂袍袖,聲音從容溫雅,“明日一早,皇上應該會派人來帶公主去參觀自己的府邸,晚上皇上會在宮里設宴,讓滿朝文武認識一下公主殿下。”</br> 他知道夜紅綾此時已無心去想冊封公主一事,方才那番話帶給她多大的震駭,墨白心里清楚。</br> 縱然如何從容不驚的人,也無法平靜地面對這種堪稱離奇荒誕的事情。</br> 她需要時間去緩和自己的情緒。</br> 墨白沒再打擾她,轉身離開了靈風院,留足時間給她慢慢接受和平復心情。</br> 走出房門在小院里遇上綾墨,墨白腳下微頓,抬頭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似是想說些什么,可此時此景,有些話說了為時太早,有些話說了也無意義。</br> “我是南圣大祭司墨白。”他道,“如果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可以去查。”</br> 綾墨沒說話,在墨白離開之后徑自轉身走進了屋子,看到臨窗而坐的夜紅綾,那單薄纖瘦的身影隱在陰影之中,眉目幽深之外又好似染上了一層朦朧之色,讓人看不真切。</br> 薄唇輕抿,綾墨腳步無聲地走到桌子前倒了杯茶端過來,把茶盞放在夜紅綾手邊的幾案上,然后沉默地繞到她身后,抬手細致地給她按摩這肩頸。</br> 夜紅綾一個人獨自想了很久。</br> 她能感覺到綾墨雙手沿著她肩頸穴位上往上直至鬢角,按摩得極為細致,也能感覺得到少年御影衛心頭極力克制的情緒,可她什么也沒說。</br> 就這么靜靜地側坐著,任由少年伺候,腦海中不由又把前世死之前的畫面回想了一遍。</br> 夜紅綾不是信奉鬼神之人,可重活一世是事實,這在她的觀念之中本就不是一件正常的事情。醒來之后,她也刻意不去想這是天命還是什么緣由,只平靜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并有條不紊地計劃著這一世自己要做的事情。</br> 卻從未想到,她的重生本不是天命所致,她的死才是天命——只是有人逆天改命,才讓她得以有了一次重生的機會。</br> 付出了極大的代價……</br> 逆天改命,所需要付出的代價自然不會小,只是……為什么?</br> 夜紅綾想不通。</br> 就像她不明白榮麟對她如此示好的原因一樣,此時她也無法想通,為何竟有人愿意為了她而行逆之天舉?</br> 這個人,會是綾墨么?</br> 墨白讓她對綾墨好一點,原因是不是就在這里?</br> 離真相越來越近,夜紅綾卻發現自己越發迫切地想揭開這個謎團背后隱藏的真相。</br> 倘若真是逆天改命,墨白在這其中又充當了什么樣的角色?</br> “主人。”一片沉默之中,綾墨低聲開口,“方才墨白說他是……南圣大祭司。”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