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王和皇上不會對立。”夜紅綾淡道,“你們都姓榮,是血脈相連的親人,守護東齊疆土是你父王和皇上共同的責任。”</br> 榮妙言一怔。</br> 血脈相連的親人?</br> 江山社稷是父王和皇上共同的責任?</br> 這句話她聽著怎么覺得那么……那么有道理呢?</br> 可以前沒人這么跟她說過。</br> 他們都說父王和皇上是勁敵,自古以來攝政王也好,輔政大臣也好,跟即將親政的少帝從沒有能和平共處的。</br> 皇帝年幼時攝政王大權在握,權傾朝野,可皇帝長大之后,就會視攝政王如眼中釘肉中刺,一旦羽翼豐盛,定會殺了攝政王永除后患的。</br> 這些話平民百官自然不敢說,可私底下敢說的大有人在。</br> 榮妙言縱然是個涉世不深的小女兒家,可身在攝政王府,很多事情也比旁人要懂得多些,聽得多些。久而久之,她于是就以為父王跟皇上早晚都要刀兵相向的。</br> 可凌姐姐卻說,他們不會對立?</br> “凌姐姐這話是真的?”</br> 夜紅綾點頭。</br> “那……”榮妙言皺眉想了想,“那我以后跟榮嘉也要和平相處嗎?”</br> “這要看你自己。”夜紅綾語氣淡淡,“無需刻意示好,隨心就行。”</br> “皇上突然間性情大改,跟姑父開誠布公,是凌公子在其中起了作用嗎?”曲折的回廊上,鳳懷瑾穿著一身淡藍色長衫,腳步沉穩地走進涼亭。</br> 把手里洗干凈的葡萄放在桌上,潔白的圓形果盤里,晶瑩剔透的葡萄散發著誘人的光澤。</br> 鳳懷瑾語氣淡淡:“姑父說皇上跟以前有點不太一樣。”</br> 榮妙言挑眉:“表哥什么時候淪為攝政王府侍女了?”</br> “小沒良心,送東西給你吃還嫌棄。”鳳懷瑾在桌前坐了下來,“是姑姑命人洗好了葡萄,讓我端過來給你們。”</br> 他剛好有些話想找夜紅綾談談,便順道把葡萄端過來了。</br> “皇上一直是皇上,我并未說服他什么。”夜紅綾道,“以前我不認識他,不太了解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性情又是怎樣的。只是今早進宮時簡單問了他幾句話,才得知他從沒有跟攝政王為敵的想法。”</br> 鳳懷瑾詫異:“既然如此,他為何又給我下毒?”</br> 帝京滿朝文武都知道皇上跟攝政王不和,也都暗暗等著親政之后這對叔侄反目成仇,卻沒想到峰回路轉,皇上并沒有要與攝政王為敵的意思?</br> 夜紅綾微默,眉眼也浮現沉思之色,“也許他有他的理由。”</br> 鳳懷瑾眸光微動,卻沒再說什么,而是細細地打量著夜紅綾的眉眼,過了好一會兒才道:“凌公子容貌生得極美,只是這氣勢太冷峭,讓人很難把你當做柔弱的女兒家看待。”</br> 這大概也是她女扮男裝一直沒有被識破的原因。</br> 誰都知道夜紅綾生得美,可性情卻比位高權重的男人們都冷,氣勢也強得讓人無法忽視,所以穿上一身男裝,誰都不會以為她其實是個女嬌娥。</br> “我想看凌姐姐換回女裝時的樣子。”榮妙言托著腮,一臉憧憬地看著夜紅綾柔美的臉,“一定可以取代榮嘉,成為東齊最美的公主。”</br> 鳳懷瑾聞言,心情不由有些微妙。</br> 榮嘉長公主是東齊很多權貴公子傾慕的美人,其間心悅其容顏是一部分,自然還有一些是沖著榮嘉長公主的身份去的。榮嘉在這些年輕男子之中周旋,未免沒有一些復雜的心思。</br> 而如凌公子這般性情,若有人傾慕……鳳懷瑾覺得,那定然是本事格外強悍,膽子也特別大的人才有勇氣傾慕她。</br> “只是可憐我……”榮妙言眉頭輕蹙,惆悵地嘆了口氣,“長這么大,第一次心悅一個人,上天卻跟我開了這么大一個玩笑。”</br> 說不失落是假的,不過夜紅綾來到攝政王府統共不過才幾天時間,就算如何喜歡,也還沒喜歡到失魂落魄的地步,所以榮妙言也就是有點惆悵而已。</br> 鳳懷瑾和夜紅綾齊齊沉默。</br> 空氣一時有些微妙。</br> “姑姑方才讓我來跟你們說一聲,今晚在芙蓉廳用膳。”鳳懷瑾很快傳達正事,“姑姑特意吩咐廚房做了一些豐盛的菜,打算好好招待凌公……嗯,凌姑娘,你們等會別忘了去。”</br> 榮妙言道:“我在這里跟凌姐姐再聊一會兒,稍后我們一起過去。”</br> 鳳懷瑾點了點頭,起身離去。</br> “等凌姐姐在公主府安頓下來之后,我帶你認識一些人。”榮妙言道,“帝京權貴世家的公子和貴女,也并不都是長公主府的入幕之賓。”</br> 夜紅綾沉默地啜了口茶,心里卻是在想著鳳懷瑾方才的問題。</br> 皇上為什么要對他下毒?</br> 這個問題她也想知道,不僅僅是這個問題,還有一點,榮麟以前確實對榮威這個皇叔不滿,前世的結果她也聽說過。</br> 可這段時間榮麟表現出來的,卻跟夜紅綾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br> 南圣的大祭司出現在小皇帝身邊,年僅十三歲的少年身上背負著“曾經犯下的錯,造下的孽”,榮麟跟她分明素不相識,可甫一見面就對她如此示好……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從心底隱隱浮現出來,夜紅綾悚然一驚,不自覺地攥緊雙手。</br> 咔嚓。</br> 茶盞在她手中被捏碎,碎片刺進掌心,鮮紅的血液順著指縫溢出來,觸目驚心。</br> “凌姐姐!”榮妙言大驚失色。</br> 站在亭外的綾墨瞳孔驟然一縮,臉色刷白,電光石火之中閃身入了亭子,抱起夜紅綾飛身掠出了涼亭。m.</br> 榮妙言只看到眼前一花,隨即便沒了兩人的影子。</br> …</br> 綾墨的手在顫抖。</br> 這雙殺起人來比任何人都快穩狠的手,此時卻控制不住地顫抖,一點點小心翼翼地剔出掌心的碎片,臉色蒼白得不見一絲血色。</br> 夜紅綾甚至懷疑,他下一瞬是不是有可能暈過去?</br> “綾墨。”她皺眉開口,“這點傷死不了人。”</br> 綾墨抿唇,指尖一陣陣輕顫:“屬下去找……找大夫……”</br> “你這么雷厲風行地把我抱進屋,我以為你要親自給我包扎。”夜紅綾語氣淡淡,“這點傷難住你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