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紅綾偏頭瞥了他一眼。</br> 少年眉眼低垂，容色俊美，在宮燈映照下，側顏輪廓仿佛精心勾勒出來的畫卷，出塵俊秀，清雋絕倫。</br> 夜紅綾看著看著，瞳眸不由微深，心底隱隱生出一種古怪的感覺。</br> 她的御影衛……今晚的表現從頭到尾都透著不太尋常的古怪，跟以往沉默寡言的模樣截然不同。</br> 是受了什么刺激？</br> 三番兩次表忠心……雖說以前也表過忠心，但比起初到她身邊那幾日里單純屬于御影衛的忠心和執著，他今晚的言語中，似乎更多了點異樣的情感波動？</br> 屬下愿意當做主人的男寵。</br> 屬下是主人的人，誰也叼不走。</br> 夜紅綾眸心微細，淡淡開口：“綾墨。”</br> “是，主人。”</br> 夜紅綾轉過頭，漫不經心地環顧四周，語氣淡然不驚：“本宮已經有了六位側君，且都上了皇族宗譜的，名正言順的關系。”</br> 宮里有來來往往巡邏的禁軍，但離他們有段距離，夜紅綾說話的聲音并不大，因此不擔心被人聽見。</br> 而綾墨在聽到這句話之后，卻詭異地沉默了片刻，隨即聲音低了許多：“是，屬下知道。”</br> “你知道男寵意味著什么嗎？”夜紅綾淡問。</br> 意味著他只是她眾多側夫侍君中的一個，甚至是連名分都沒有的那種，在六位側君面前要行禮，看著她左擁右抱還不能爭寵——不過以他的性子，大概也學不來爭寵那一套。</br> 男寵跟御影衛可不一樣。</br> 御影衛只負責聽主人吩咐，執行主人交代的任務，而不必侍奉主人床榻，可男寵……</br> 綾墨安靜了片刻，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底情緒，讓人無法從他這張精致淡漠的臉上看出什么想法。</br> 夜紅綾沒再說什么，就這么一路走到乾陽宮。</br> 即將邁入乾陽宮宮苑范圍，綾墨才淡聲開口：“主人并不喜歡那些側夫。”</br> 嗯？</br> 夜紅綾轉頭，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本宮不喜歡？”</br> 如果所記沒錯的話，她那六位側君都是少有的美男子，尤其是那位出身風塵之地的甘塵公子，風華絕代的一個美少年。</br> 還有寒家庶子寒卿白，溫雅俊秀，知識淵博，謙恭有禮知進退。</br> 那對白衣紅裳雙生子，同樣是一對不可多得的俊美少年。</br> 放眼整個天下，能同時擁有這么多美男為側夫的女子，數來數去也不會找出除了夜紅綾之外的第二個女子。</br> “……主人就是不喜歡。”綾墨眉眼輕垂，語氣一如既往的恭敬寡淡，卻透著別樣的篤定，“他們都是一群繡花枕頭。”</br> 中看不中用。</br> 夜紅綾眉梢輕挑，腳下微頓，就這么靜靜地看著他：“綾墨。”</br> “是，主人。”</br> “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br> “回稟主人，屬下沒有……”</br> “跪下。”</br> 綾墨微怔，隨即一語不發地跪了下來，身體微伏，一如當初他認主時的恭順，沒有絲毫遲疑：“主人可需要誡鞭？”</br> 御影衛的規矩都是打磨進骨子里的，主人一個眼神上的不悅，御影衛就會自動跪下請罪，完全無需主人開口。</br> 夜紅綾每每開口，反而都是讓他不必動輒下跪。</br> 這是他到了夜紅綾身邊以來，第一次真真切切地因命令而跪——今晚之前，夜紅綾從沒有主動命他跪過。</br> 夜紅綾俯視著他依舊恭敬溫順的姿態，語氣淡淡：“你知道本宮的規矩，撒謊是不可饒恕的錯誤。”</br> 綾墨聞言，心頭忍不住泛起一絲悸動。</br> 從一開始記憶尚未完全復蘇的時候，他就知道他的主人是個外表冷漠實則溫柔的女子，現在依然是。</br> 縱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用的詞匯也只是“錯誤”，而不是更嚴重的“罪行”，兩個字的區別，性質卻截然不同。</br> 錯誤可以小懲，而罪行卻是真正無法饒恕的。</br> 綾墨低眉，恭敬地道：“屬下不敢在主人面前撒謊。”</br> 頓了頓，語氣略微遲疑：“屬下只是……”</br> “嗯？”夜紅綾挑眉，“只是什么？”</br> 只是在榮麟說出“男寵”兩個字時，心里生出了一絲不太明顯的竊喜和心動，他覺得當主人的男寵挺不錯的，怕主人拒絕，也擔心主人以為他不愿意，所以才在夜紅綾說出“別聽他胡說”這句話時，連忙表明自己愿意的想法。</br> 綾墨正要解釋：“只是……”</br> “這是干什么？”一襲黑袍的墨白獨自從乾陽宮里走了出來，看到綾墨跪在地上的一幕，不由訝異，“發生了什么事？”</br> 綾墨依然不動如山地低頭跪著，并沒有理會墨白的問題。</br> 夜紅綾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皇上在里面？”</br> 墨白點頭。</br> “起來吧。”夜紅綾語氣平靜，暫時壓下心頭那一抹異樣感覺，抬腳往前走去。</br> 綾墨不發一語地站起身，跟在夜紅綾身后。</br> 墨白走在他身邊，低聲道：“怎么回事？”</br> 綾墨不理他。</br> 墨白嘴角隱隱一抽，聲音壓得很低：“表弟，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br> 綾墨道：“沒有。”</br> 沒有？</br> 墨白剛要皺眉，隨即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的側臉，眼底精光一閃：“你……”</br> 綾墨眼角都沒有施舍一個給他，徑自抬腳尾隨在夜紅綾身后，跨步進了乾陽宮大殿。</br> “我希望盡快恢復綾墨的記憶。”夜紅綾走進殿內，看到榮麟坐在御案后看奏折，開門見山地道，“需要他怎么做，盡管開口。”</br> 這副談判的語氣……</br> “這件事你跟皇上說沒用，應該跟我說。”墨白失笑，“能讓他恢復記憶的人是我，不是皇上。”</br> 夜紅綾看了墨白一眼，隨即目光轉向綾墨：“你緊張嗎？”</br> 綾墨眉眼輕垂，緩緩搖頭：“不緊張。”</br> 夜紅綾聞言，眼底劃過一絲狐疑。</br> 此前聽說要恢復記憶，他總是會不自覺地生出不安，今晚倒是淡定得出奇。</br> “想要盡快恢復記憶沒什么問題，也沒什么特別需要你們做的。”墨白淡道，“在我的宮殿里住下，沐浴焚香之后，禁食三日就成。”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