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修的精銳大軍尚未抵達皇城。</br> 他獨自策馬先去了城外軍營,用玄甲軍的兵符告訴這些曾追隨夜紅綾征戰沙場的將士:“本王要替護國公主報仇,但凡還記得她的,本王不要你們助一臂之力,只要你們按兵不動,因為本王不想與她的同袍為敵,更不想有一條玄甲軍將士的性命葬送在本王劍下!”</br> 護國公主被殺不過才短短幾日,她手下四位心腹將軍皆被誅殺殆盡,玄甲軍群龍無首,將士們此時正是沉浸在刻骨悲痛中的時候,就算他們想忘,也忘不了。</br> 一句“同袍”幾乎讓全軍將士淚崩。</br> 他們不知道這個容顏俊美卻渾身煞氣的公子是誰,可他愿意挑戰皇權,是這么多天以來唯一敢站出來替護國公主討一個公道的人。</br> 容修丟下這句話之后,隨即就離開了軍營。</br> 寒府里里外外早已混亂不堪,慘叫和嚎哭聲已經停止,地面上倒下了無數的尸體,空氣中彌漫著刺鼻難聞的血腥味。</br> 除了寒玉錦和他的新婚妻子夜紫菱之外,其他人盡數被誅戮,無一活口。</br> 容修趕到時,他手下的千余精銳已經退離了寒府,可他離開的這點時間里,禁衛軍已在外面擺開了箭陣,街道兩頭,屋檐上,泛著寒光的箭矢密密麻麻,齊齊對準了眼前包圍陣中的精銳鐵騎。</br> 天羅地網,空氣冰冷而尖銳,殺戮仿佛一觸即發。</br> 容修端坐在馬上,微微抬眸,如浸寒霜的瞳眸對上了前方穿著太子蟒袍的那個人。</br> 夜蕭肅。</br> 夜紅綾的死,他也是罪魁禍首之一。</br> 而此時,這個剛剛坐上儲君之位沒多久的男人,看著容修的眼神里盡是冰冷的仇視、震驚和忌憚。</br> 若仔細看,還能看出一點無法完全隱藏的恐懼。</br> 是的,恐懼。</br> 任是誰看到如此恐怖的殺戮,看到一個完全陌生的人率領著僅千余人的精銳,堂而皇之地殺進防守森嚴的帝京皇城,如從天而降的死神軍隊,在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里,盡滅一座御史府,都沒辦法保持絕對的鎮定。</br> 皇城中的禁軍全部被調集了過來。</br> 夜蕭肅甚至派人去調集玄甲軍過來鎮壓,可玄甲軍遲遲沒有動靜。</br> 此時此刻,看到被弓箭手團團包圍住的鐵騎依然凜然有序,渾身散發著可怕的殺氣,他清晰地感覺到從腳底竄上脊背的寒意。</br> 容修轉眸,嗓音冰冷如鐵:“寒玉錦和夜紫菱何在?”</br> 此言一出,夜蕭肅臉色驟然一變。</br> 包圍圈中響起恭敬而沉肅的聲音:“回稟殿下!末將已遵殿下吩咐,把這二人控制了起來。”</br> 只說控制了起來,卻沒有明說控制在何處。</br> 容修緩緩點頭,瞳眸里一片寒意,一字一句,嗓音幽冷如來自無邊地獄:“今夜,本王要屠盡夜氏皇族所有活物,一個不留!”</br> 話音落下,空氣剎那間凝結成霜。</br> 夜蕭肅臉色猝變,震驚、暴怒、不敢置信。</br> 可這些,都改變不了皇城覆滅的結局。</br> 他迫不及待地揮手下令,語氣因急迫而顯得陰鷙:“放箭!給我射死他們!”</br> 殺戮再次開始。</br> 傍晚時分,二十萬鐵騎如潮水般抵達城門外,宣告了這座皇朝的覆滅,以及夜蕭肅帝王夢的破碎。</br> …</br> 國破家亡。</br> 昨日還喧鬧繁華的皇城,轉瞬間就迎來了他的覆滅。</br> 二十萬鐵騎大軍壓境,沒有哪個國家的軍隊能夠抵擋——南圣兵力強悍,在天下各國之中都是當之無愧的王者軍隊,況且這些年來容修為了征伐天下,鐵騎日夜訓練,戰斗力更是今非昔比。</br> 別說玄甲軍按兵不動,就算這支由夜紅綾親自帶了七年的軍隊傾巢出動,只怕在這個群龍無首的時候,也遠遠不是對手。</br> 只是能抵擋多一些時間罷了。</br> 況且縱然夜蕭肅連下三道命令,宮里的皇帝陛下同樣連下三道圣旨,全體玄甲軍將士依然無動于衷。</br> 他們不能對皇帝動手,無法為公主殿下報仇,可他們也不想再護著害死公主殿下的兇手。</br> 別的皇子和公主在帝京享受榮華,綾羅綢緞,珍饈香茗,護國公主卻帶著他們征戰沙場七年,在邊關吃盡風霜塵土,最好的年華都留在了戰場上。</br> 七年保家衛國,趕走蠻夷,攢下軍功赫赫,到頭來卻只落得一個謀反被誅殺的下場。</br> 飛鳥盡,良弓藏。</br> 人心之涼薄無情,不過如此。</br> 夜氏皇族的覆滅,是咎由自取。</br> …</br> 容修策馬進宮,看到了一個黑衣高挑的男子。</br> 沒有任何緣由,只憑感覺,他就猜到了眼前這人就是那位大教習,兩人都沒有說話,彼此對視了片刻,容修率先開口:“多謝幫忙?!?lt;/br> 禁衛軍弓箭手包圍他的精銳時,是突然出現的黑衣人加入,瞬間打亂了夜蕭肅的計劃,殺了弓箭手一個措手不及,才給他爭取了足夠多的時間,以及減少了他手下將士的傷亡。</br> “不用謝?!焙谝赂咛裟凶永淠_口,“護國公主的遺體在神隱殿的冰棺里?!?lt;/br> 頓了頓,“我沒想到,這世上還有個人能記著她,愿意傾盡一切為她報仇?!?lt;/br> 這句話并不能帶給容修多少安慰。</br> 充斥在胸腔里的悔恨因這句話而再次洶涌翻滾,他斂眸,掩去眼底苦澀和愴痛:“若一切可以重來,我想做的,絕不是為她報仇。”</br> 伊人已逝,報了仇又有何用?換不回她的芳魂。</br> 黑衣男人沒有說話。</br> 容修也沒有多做逗留,策馬直達大正殿。</br> 夜氏皇族所有人,皇帝,太后,皇后,后宮嬪妃,以及所有的皇子和夜氏宗親,全部被羈押在這里。</br> 大正殿外旌旗林立,劍戟耀目,南圣將士個個身姿峭拔,一片凜冽無際的玄色如潮,寒氣遍布。</br> 只看眼前這陣勢,便讓人止不住的膽寒。</br> 容修冷漠的眸子掃過眼前這些人,他不想去分辨誰是主謀,誰是幫兇,只冰冷一句:“把他們全部押去神隱殿?!?lt;/br> 話落,馬頭一轉,徑自往神隱殿疾奔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