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的場景開始出現一些混亂。</br> 有人憤怒地在叫:“這不可能!堂堂南圣儲君,怎么能娶一個已逝女子為后?簡直荒唐!荒唐至極!”</br> 有人苦口婆心地在勸:“還請殿下三思,儲君的婚姻大事關乎天下社稷,容不得兒戲,殿下三思而后行——”</br> “大祭司,您勸勸殿下,此事萬萬不能由太殿下胡鬧啊。”</br> 那個孤傲而頎長的人影站在殿上,語氣淡漠而無情:“倘若我放棄南圣儲君之位,我的婚姻大事是不是就跟你們無關了?”</br> 話音落下,滿殿死寂。</br> 所有人匍匐在地上,不敢置信又痛心疾首。</br> 他們驕傲自負、英明神武的儲君啊,尚未登基就籌謀了整個天下半壁江山,只差一步,天下歸一,六國盡歸南圣,幾乎是南圣史上從未出現過的豐功偉績,風華絕世,光芒萬丈。</br> 他是神靈親自選定的儲君,他會成為南圣乃至整個天下最偉大的君王,他若有心,成為千古一帝也完全不在話下。</br> 可為什么……</br> 數百大臣跪在地上以死相諫,此時此刻,沒有兩派相爭,沒有爭鋒相對,沒有相互算計,所有人都跪求著儲君殿下能改變心意。</br> 沒有人愿意失去這樣的儲君,更沒有人想眼睜睜看著這樣的儲君為了一個已逝女子而瘋魔。</br> 而他們的皇帝陛下,為了此事已經病倒了龍床上。</br> 幾乎征伐了天下的南圣皇朝,難道因為一個女子而就此陷入動亂?</br> 群臣焦灼,擔憂,痛心,不安。</br> “容修表弟。”穿著一襲純白袍服的大祭司站在殿外,聲音溫雅柔和,仿佛帶著包容一切的力量,“隨我去一趟祭司殿。”</br> 話音落下,眾臣如逢甘霖。</br> 所有人精神一振,心頭驟然生出一絲希望。</br> 大祭司發話了,他定然會有辦法勸說儲君回心轉意。</br> 容修沒說話,甚至沒有看殿上眾人一眼,頎長淡漠的身影隨著墨白離開宮城,前往祭司殿。</br> 容修在祭司殿里的石室里看到了一個人。</br> 一個豐神俊秀的少年,眉目如畫,肌膚白皙干凈,讓人聯想到古畫卷中的貴公子。</br> 此時少年安靜地跪在蒲團上,渾身卻透著死寂般空洞哀絕的氣息。</br> “昨晚我求神問卜,替你卜了一掛。”墨白站在圣殿里,雙手垂落于身體兩側,被掩在寬大雪白的祭司袍服中,安靜站立,嗓音如春風般柔和,“夜紅綾之事,算是你命中注定該有的一劫。”</br> 容修沒說話,容顏淡漠寒冽,對墨白的話沒什么特別的反應,也并沒有過多地關注那個少年。</br> 自從去穆國替那個女子報了仇,護送她的冰棺回到南圣之后,他似乎對所有事情都不再關心,心里眼里只有娶她為妻這一個想法。</br> 沒有人能改變他的心意。</br> 若大臣們阻止,他可以放棄南圣儲君的位置,帶著她遠走高飛。</br> 若大祭司阻止……</br> “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你得償所愿。”墨白淡淡開口,卻是容修做夢都不敢想象的反轉,“如果我有辦法改變這一切,容修,你是否愿意付出任何代價?”</br> 改變這一切?</br> 容修腦子里尚未反應過來他的意思,只冷冷開口:“只要能娶她,任何代價我都愿意。”</br> 他以為墨白指的是放棄江山,放棄帝位,卻不料……</br> “原本需要你付出三十年壽命,換一個逆天改命的機會,讓夜紅綾得以重生,但這個壽命有人替你折了。”墨白轉眸看著他,伸手指向跪在蒲團上的少年,“你們所求為同一件事,只是逆天改命的卻不是同一個人,神靈慈悲,我愿意代為一試。”</br> 逆天改命,讓夜紅綾得以重生?</br> 容修渾身一震,以為自己聽錯了,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墨白:“你說什么?”</br> 墨白悲天憫人般嘆息一聲:“事已至此,為了天下蒼生,我也只得破例一次。”</br> 他有什么辦法?</br> 一個死腦筋,非得娶一個已逝之人,這要是放在尋常百姓家,倒可說一聲有情有義,可帝王的姻緣豈能如此糊涂?</br> 縱然皇后之位空置,也不能讓一個亡魂母儀天下吧。</br> 可若是不遂了他的愿,他當真一個任性甩手不干,帶著一具冰棺遠走天涯,南圣還不頃刻間亂成一團?</br> “說起來,你們還是同出一脈。”墨白不無嘆息地說道,“如今倒也算是同病相憐。”</br> 同病相憐,也同樣的死腦筋。</br> 為情所困,作繭自縛。</br> 同出一脈?</br> 容修眉目微凝,微微垂眸,這才看清少年的側顏……居然是東齊少帝榮麟?</br> “你們需沐浴焚香,在此祈福三日。”墨白溫聲開口,嗓音始終如春風化雨般柔和,“昆侖山巔乃是南圣神靈居住的圣地。從祭司殿到昆侖山巔祈福三千里,三步一跪,九步一叩……容修表弟,虔誠地走完這段路程,你的夙愿便可以達成。”</br> 墨白的話,容修自來是相信的。</br> 這一次也不例外。</br> 所以當從他嘴里聽到這句篤定的話時,他幾乎不敢置信地看向墨白,壓抑的眼底帶著克制不住的震動和狂喜:“此言當真?”</br> 他甚至無心去想三千里要跪行多久,要忍受多少煎熬折磨,他是否可以安然撐過這漫長的路程?</br> 這些都不重要,只要能達成夙愿,他死也無悔。</br> 墨白點頭:“真的。”</br> 一人付出折壽三十年的代價。</br> 一人以虔誠之心跪叩三千里。</br> 容氏一脈的這對皇族貴胄,也算是難得的一次合作——只是合作不為天下,卻只為了逆天改命,換得心愛之人一次重生。</br> 說出去,只怕要被人當成荒謬的神話來講。</br> 得到了一個確切的答案,容修剎那間心定了,似乎所有的冷靜、睿智和深沉盡皆回歸,他又成了那個孤冷淡漠,心深似海的南圣儲君軒轅容修。</br> “墨白,在這一切之前,我需要提前做些籌謀。”他道,語調平靜而沉穩,“我需要你的配合。”</br> 墨白似乎明白他心里的打算,忍不住又嘆了口氣:“我除了配合你,還能有別的選擇?”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