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葷素搭配的精致珍饈散發著陣陣香味,寒卿白卻只是斂眸正坐,安分而恭順。</br> “本宮沒有跟誰演戲。”夜紅綾抬手示意,侍女一旁的侍女拿碗盛了碗魚湯放在她面前,然后雙手遞了把白色玉匙。</br> 手里拿著玉匙在魚湯里緩緩攪動兩下,夜紅綾垂眸喝了口湯,開口間嗓音聽著分外疏冷:“所有人都退下。”</br> “是。”侍女們福身,魚貫退出了膳廳外。</br> 廳里只剩下兩人,寒卿白只覺得空氣越發寒涼,夜紅綾的存在感在他周身形成了一股強大的威壓,讓他連呼吸都好像困難了幾分。</br> “本宮跟寒玉錦已成仇敵,這一點你無需懷疑,心里更不必生出不必要的臆測。”</br> 寒卿白微震,忙垂眸道:“卿白不敢臆測。”</br> “寒家將會在本宮手里灰飛煙滅。”夜紅綾嗓音淡淡,出口卻是驚人之語,“身為寒家庶子,你的結局本該是隨著寒家一同覆滅。但本宮今日給你兩條路,你可以自己選。”</br> 隨著夜紅綾這句話落音,寒卿白只覺得渾身的血液剎那間凝固。</br> 寒家將要灰飛煙滅?</br> 這是什么意思?</br> 因為寒玉錦的刺殺,所以夜紅綾要遷怒整個寒家?</br> 可縱然寒卿白并不喜歡那個家,但他依然比任何人都清楚寒家在天都的勢力有多龐大——他的父親寒御史乃是當朝一品大員,他的姑姑是皇后,就連當今太后也跟寒家沾上點親緣關系……</br> 夜紅綾想要覆滅寒家,怎么可能?</br> “你現在有兩個選擇。”夜紅綾似乎并不在意他心里想了些什么,不疾不徐地清冷開口,“一是跟寒家同生死,一起滅亡;二是留在本宮府中明哲保身,但有條件。”</br> 寒卿白回神,強迫自己冷靜下來。</br> 他原本也是個冷靜理智的人,此番短暫的不安之后,他很快恢復了往日的鎮定,緩緩開口道:“殿下,寒家并不容易覆滅。”</br> 他不想知道夜紅綾為何要滅了寒家。</br> 也不想知道原本夜紅綾相愛的寒玉錦為何要刺殺公主。</br> 他只是寒家的一個庶子,說白了身份也就比奴仆高上那么一點,但日子其實還沒有奴仆好過。</br> 權貴之間的事情他無權也不想知道太多,此時夜紅綾允他同坐,不代表他真的就能跟這位尊貴且手握重權的公主殿下平起平坐。</br> 至少,夜紅綾就算不一定能覆滅得了寒家,可若想弄死他一個寒家庶子,那簡直太容易了,不過一句話的事兒。</br> 所以寒卿白并沒有試圖跟她反抗,也不會愚蠢到在她面前展現什么文人的骨氣。</br> 這些年在寒家主母手中所受的折磨,早已把他的骨氣磨滅殆盡。與其跟夜紅綾抗衡,不如平靜地把眼下的局面理清楚。</br> “不容易覆滅?”夜紅綾夾了片魚肉放進嘴里,動作從容卻并沒有多少大家閨秀的優雅,只是從容而已,“寒家的結局已經注定,誰也救不了他們。”</br> 這句話語氣很淡,淡到幾乎讓人忽略了其中的嗜血無情意味。</br> 可寒卿白聽了,卻生生一凜。</br> 沉默了片刻,他道:“卿白身為寒家庶子,原該傲氣凌然地宣誓一番與家族共存亡。可自打出生開始,卿白除了得了個寒家的姓氏以及無止境的懲罰折磨之外,其他一無所得,因此尚未學會感恩反哺。”</br> 說到此處,他語氣逐漸平靜,平靜到近乎無情:“若說卿白身為寒家之人便該死,那么卿白無話可說;可既然殿下今日有此一問,那么卿白便回答殿下一句,卿白并不愿意跟寒家那些貴人主子們同生共死。”</br> 一句“貴人主子們”從他嘴里說出來,充滿著諷刺,也道盡了一個庶子在權貴家宅里生存的辛酸苦辣。</br> 寒卿白不是個喜歡怨天尤人的人,身為庶子,無力改變自己命運之前他只能接受所有不公。</br> 可旁人待他好與不好,樁樁件件他都記在心里。他不是世家貴公子,從不需要多少美譽加身,當然也不屑于虛偽地展現出以德報怨的胸懷。</br> 他只是凡夫俗子,從不覺得自己多偉大。</br> 夜紅綾沒說話,慢條斯理地低頭喝了口湯。</br> “殿下所說的條件,只要卿白能做到的,便應下了。”寒卿白垂眸,“若卿白做不到,也請殿下指點。”</br> “做本宮的側夫。”</br> 什么?</br> 寒卿白一呆。</br> 夜紅綾放下湯匙,眸光清冷看著他:“做本宮的側夫,本宮保你性命無憂,行動自由,該有的權力和榮華本宮都會給你,唯有一點——永遠別試圖背叛本宮,否則你的下場會很慘。”</br> 寒卿白一震。</br> 公主側夫?</br> 對于寒卿白來說,這絕對是一個陌生的頭銜。</br> 穆國帝王當政,男尊女卑。</br> 即便是護國公主這樣的身份,大概也從未有人想過,她以后會有三夫四君。</br> 男人可光明正大擁有三妻四妾,卻從未聽說過哪個女子擁有兩個夫君——即便是當今太后這樣尊貴的身份,也只是私底下養了幾個男寵……</br> 當然,太后跟公主情況不同。</br> 寒卿白的震驚不是來源于側君這個身份對他意味著什么,而是護國公主這句話中所透露出來的信息——</br> 公主側君,形同皇子側妃,當然側妃只是叫著好聽點,實則只是個妾。</br> 有側君,自然也就有正君,公主的正君丈夫是駙馬。</br> 所以公主這是要納三夫四君的意思?</br> 不知怎么回事,寒卿白此時仿佛隱隱察覺到了一種敏感而危險的訊息,想到夜紅綾方才說的“寒家的結局已經注定”,想到他的側君身份,心里驟然一凜。</br> 膳廳里空氣微涼,沉寂使人感到不安。</br> 夜紅綾卻沒有再說話,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這個要求給人透露了什么信息,也并不在乎寒卿白心里在想些什么。</br> 把面前的湯喝完,她推開碗,起身離去。</br> 寒卿白正要起身相送,夜紅綾已經走遠。</br> 他不由想著,殿下方才的話大約不是在跟他商議,而只是告知他,她要納他當側夫……可,為什么?</br> 寒卿白斂眸沉吟。</br> 他這個寒家庶子的身份對于護國公主來說,能起到什么作用?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