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shí)上，夜紅綾此時想得還太早。</br> 離開鳳府去往南圣的路上，她才真正見識到她的男寵是個多狡猾的人，擅長用任何一種能誘惑到她的手段，可以隨時隨地以一種讓她毫無防備的方式展示出各種風(fēng)情，把一副俊美雅致的容貌物盡其用到了極致，似乎大有一種力求在回到南圣之前讓她死心塌地愛上他的架勢。</br> 就比如此時。</br> 夜紅綾坐在寬大的馬車?yán)铮碇灰u月牙白輕袍的青年跪坐在車廂里柔軟的毯子上，微微抬眸沖著她笑，漆黑的瞳眸干凈澄澈，似蘊(yùn)藏著皎月般的水光，眼睛彎起了月牙般的弧度，顯得格外秀美絕倫。</br> 月白衣衫勾勒出淡雅清貴，青年修長的手指勾著夜紅綾的發(fā)絲，嗓音溫柔繾綣：“愛妃……”</br> 那一瞬間，夜紅綾渾身一陣酥麻，甚至連頭皮都發(fā)麻。</br> 克制住一掌拍死他的沖動，夜紅綾清冷道：“你要不要去青樓待上一段時日？”</br> 青樓？</br> 綾墨眨眼：“去青樓干什么？屬下潔身自愛，不愛沾染那些胭脂俗粉——”</br> 夜紅綾語氣淡漠而沉穩(wěn)：“去青樓學(xué)習(xí)服侍人的技巧。”</br> 話音落下，綾墨倏地沉默，隨即慢慢地垂了眸，長而卷翹的睫毛密密覆蓋下來，漂亮干凈的眼瞳無聲間變得低落憂傷。</br> 像是受了傷被丟棄的小寵物。</br> 落寞而惹人心憐。</br> 夜紅綾一瞬間有些后悔，反省自己是不是說了不該說的，結(jié)果不經(jīng)意間瞥見青年上揚(yáng)的嘴角，頓時眸心微細(xì)，抬起一腳把他踹翻在車廂里。</br> “滾。”</br> 綾墨利落從車廂里爬起來，跪坐在她跟前，嗓音溫軟：“愛妃別惱，為夫知道錯了。”</br> 話音落下，空氣仿佛一瞬間安靜了下來。</br> 連綾墨自己都沒料到他會這么順當(dāng)?shù)刈屵@句話從自己嘴里冒出來，然后他有些不安地抬眸看了夜紅綾一眼，瞥見夜紅綾面無表情又高深莫測的臉，頓時識時務(wù)地改口：“主人莫惱，屬下知道錯了。”</br> 夜紅綾：“……”</br> “主人……”</br> “閉嘴。”夜紅綾冷冷開口。</br> 綾墨頓時閉了嘴，委委屈屈地垂眸做反省狀。</br> 夜紅綾不想再搭理他，索性閉上眼睡覺。</br> 馬車在寬闊大道上行駛得平穩(wěn)，偶爾有微風(fēng)從車簾的縫隙拂進(jìn)來，帶來了絲絲涼爽之氣。</br> 綾墨安靜了一會兒，抬眸盯著近在咫尺的絕艷容顏，忍不住又開始蠢蠢欲動。</br> 不過他知道凡事不能操之過急，方才帶著試探性的放肆已經(jīng)讓她微微有了惱意，雖心里慶幸她并沒有對“愛妃”這個稱呼提出制止，可他還是應(yīng)該見好就收。</br> 否則萬一真惹怒了她，只怕他后悔都來不及。</br> 車廂里安靜了好一會兒，綾墨沉默地挪了個位置，蹲跪在榻前，并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方式有什么不妥，抬手輕捶著她的腿，瞬間又變成了一個安分乖巧的小男寵。</br> 夜紅綾根本睡不著。</br> 她只是不想面對這個狡猾的家伙，甚至隱隱有些后悔這么早揭開真相，以前那個淡漠寡言恭順聽話的御影衛(wèi)多可愛，除了聽命，其他時候絕不會主動放肆，更不會動輒撩撥她。</br> 眼角掀開一條縫，余光瞥見他安靜乖順的姿態(tài)，側(cè)顏漂亮而精致，跟古畫卷里走出來的俊美貴公子一樣……夜紅綾心里默默補(bǔ)充了一句，這個狡猾的家伙尤其擅長用美色來迷惑她。</br> 渭城事了，鳳家事情告一段落，既然冀川暫時不打算過去，且綾墨已經(jīng)跟鳳懷瑾談妥了馬場事宜，那自然需要盡快趕回南圣，所以早上起身之后他們就坐上了馬車趕路。</br> 軒轅皇龍體欠安一事不可大意，夜紅綾雖不認(rèn)識他，卻也知道那位皇帝陛下對綾墨的重視，萬一發(fā)生點(diǎn)什么……她不想讓綾墨心里落下一個終生的遺憾，所以即便心里清楚不該就這么隨他去南圣，可到底是過不了心里那一關(guān)。</br> 在任性和執(zhí)拗這方面，她同樣不是綾墨的對手。</br> 中午時分，馬車在一處僻靜的別院外面停下，綾墨抬眼凝視著闔眼淺眠的夜紅綾，傾身吻了吻她的唇角，嗓音低沉而溫軟：“愛妃。”</br> 夜紅綾沒什么反應(yīng)。</br> 綾墨垂眸，嗓音依然軟軟的，卻多了絲恭敬：“主人。”</br> 夜紅綾此時是清醒的，可在那聲“愛妃”之后，她下意識地有些惱，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應(yīng)他，卻聽他很快改口喊了“主人”，心里不由更為遲疑。</br> 在抵達(dá)南圣之前的這段時間里，她是希望他能改口的，堂堂一國儲君總不能一直主人主人地喊，可直接叫名字不行嗎？</br> 非得喊“愛妃”？</br> “主……”</br> “閉嘴。”清清冷冷的聲音響起，夜紅綾轉(zhuǎn)頭看著他，目光清淡淡的，“你有沒有想過，你這副模樣若是讓南圣臣民看到，他們會是什么反應(yīng)？”</br> 綾墨聞言，露出一副招牌的無辜表情：“屬下——”</br> “本宮現(xiàn)在不想聽你說話。”夜紅綾起身，掀開車簾往外走去，“你給我安分點(diǎn)。”</br> 安分？</br> 綾墨默默跟在她身后，跨進(jìn)別院大門，果然很安分地保持一路安靜。</br> 然而他們剛踏進(jìn)別院大門，一陣陣尖銳的破風(fēng)聲響起，寬闊安靜的庭院里從天而降般悄無聲息落下數(shù)十個黑衣人，前后左右，屋檐上，大樹下，墻頭上，天羅地網(wǎng)般包圍住眼前夜紅綾和綾墨。</br> 空氣一時凝滯。</br> 烏壓壓的黑衣人如一群索命的修羅，個個面無表情地盯著眼前不請自來的兩人，冷漠陰沉的眼神是綾墨所熟悉的氣息——那些在神隱殿里訓(xùn)練的日子，每天面對的都是這樣的黑衣人，這樣的眼神，這樣的氣息。</br> 森寒如凜冬冷峭，帶著無情的死亡氣息。</br> 夜紅綾沉默地站著，眉眼染上幾分冷峻寒涼。原本站在她身后的綾墨腳下沉穩(wěn)地上前一步，跟她并肩而立，身上所有的溫軟和無害剎那間消失無蹤，只剩下如上古利器般鋒銳凜冽的氣息。</br> 明明是太陽當(dāng)空照的炎夏季節(jié)，空氣中卻有懾人的寒流涌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