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峻和夜慕琛得到夜紅綾回京消息的一炷香之前,正是寒卿白從書院里出來回公主府的時辰。</br> 身為護國公主側夫,寒卿白習慣在中午下學的時候回公主府用午膳,從沒有刻意跟公主府劃清界限的意思,也完全不以為自己身為護國公主側夫有什么見不得人之處,坦然從容的態度反而讓一干學子心生敬佩。</br> 身為護國公主側夫,他在夜紅綾離開之后的這半年里做得很稱職,從未有過任何越矩之處,就算偶爾有女子拋卻閨閣禮儀主動親近,他也會巧妙地化解,然后主動遠離任何一個可疑的姑娘。</br> 尤其在之前被人有意陷害過一次之后,現在更是對所有異性敬而遠之,他的身邊甚至有甘塵安排的高手貼身保護。除了防止一些女子不合時宜的靠近,高手們自然也起到了保護他的作用。</br> 不過今天回府的途中卻發生了一點意外。</br> 馬車在即將抵達公主府大門之前被攔了下來,寒卿白掀開車簾,沉默看著前面攔路的人,淡淡開口:“衛公子有何貴干?”</br> 身著一襲天藍色錦袍的衛杰此時站在馬車前,搖了搖手里的折扇:“許久沒見寒三公子,想跟三公子敘敘舊。”</br> 寒卿白淡淡一笑:“卿白有事在身,只怕沒時間跟衛公子敘舊。”</br> 前面不遠處就是護國公主府,他相信衛杰不會蠢到在這里做什么不該做的事情,公主雖然不在,可公主府中高手卻并不曾減少。</br> “有事在身?”衛杰嘲弄地笑笑,“三公子現在是大忙人,忙到連自己母親的壽辰都忘了。身為人子卻如此不孝,豈能為萬千學子榜樣?若有人把此事稟到御前,三公子只怕保不住這師保的職務了。”</br> 身為御山書院的師保,寒卿白現在已在帝京年輕一輩的公子中慢慢站穩腳跟,許多世家里十六七八歲的少爺們遇到他都會尊稱一聲“老師”,可對于高門世家的嫡子來說,這并不是他們所樂見的事情。</br> 況且此人還是他們最不待見的寒卿白。</br> 寒家勢弱,沈家被發配千里,衛杰心里有所忌憚,也著實安分了好幾個月,今日去寒府給寒夫人祝壽時沒看到寒卿白,隨口一問之下,聽寒玉錦笑著說了句:“三弟現在是護國公主府的人,而且還有職務在身,沒時間回來也是正常。”</br> 寒玉錦說這句話時雖然是笑著的,可語氣里難掩無奈和酸苦,似是對寒家如今落魄情勢的無可奈何,又頗有一種“寒卿白飛上了枝頭,眼中已無父母”的意思,說得衛杰冷冷一笑:“就算有職務在身,母親壽辰,他身為人子也該回來。”</br> 然后也不等寒玉錦說些什么,衛杰就自告奮勇地來到護國公主府門前攔人——反正護國公主不在,他只要不對寒卿白動手,公主府中的高手也不敢對他如何。</br> 他以為寒卿白會格外注重名聲,畢竟御山書院是朝廷的書院,培養人才的地方,作為一個師保,除了滿腹經綸學識過人之外,品行孝道也是不能忽視的德行,若有什么差池,便是給自己的名聲留下污點。</br> 他相信寒卿白不會拒絕回去寒家一趟。</br> 然而聽了他的話之外,寒卿白卻只是溫雅一笑:“衛公子大概是弄錯了。寒夫人是寒翎和寒玉錦的母親,不是我的。我的母親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過世。”</br> 衛杰一愣,隨即臉色變得難看:“你身為庶子,寒家當家主母本就是你的母親,你哪來的第二個母親?一個小小的姨娘也配稱作母親嗎?還是說成了公主側夫,寒夫子連母親都不認了?”</br> 寒卿白聽他一番怒火沖天,卻只是不咸不淡地笑了笑,“衛公子請讓路。”</br> 衛杰臉色一冷:“寒卿白,你當真以為自己飛上了枝頭就能忘祖——”</br> 噠!噠!噠!</br> 清晰震耳的馬蹄聲回蕩在耳畔,帶來一陣讓人心驚的預感。</br> 衛杰和寒卿白同時轉頭看去,那一瞬間兩人幾乎都以為自己眼花,直到馬蹄越來越近,馬背上那個女子纖瘦峭拔的身影越來越清晰,清冷絕艷的容顏很快映入眼簾,讓兩人同時詫異。</br> 棕色駿馬在眼前停下,夜紅綾端坐馬上,居高臨下地瞥向衛杰,眼底色澤冷得蝕骨:“衛杰。”</br> 衛杰渾身一震,反應過來之后連忙跪下行禮:“臣衛杰,參見護國公主殿下。”</br> 極度震驚意外之下,他甚至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完全沒有預料到夜紅綾怎么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回來。</br> 夜紅綾冷冷看過去,頭也不回地策馬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寒卿白,隨本宮入府。”</br> 寒卿白正要下車行禮,聞言止住了動作,轉頭朝馬夫吩咐了一句,很快馬夫便趕著馬車從衛杰身邊繞過,往前走了一段,在護國公主府大門外停了下來。</br> 衛杰驚出了一身冷汗,甚至慶幸自己方才并沒有對寒卿白做出什么無禮挑釁的舉動,否則……</br> 可護國公主怎么突然在這個時候回來?</br> 難道是因為羅、鳳將軍被打入大牢一事?</br> 可此事著實隱秘,便是連朝上許多重臣都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護國公主遠離帝京這么久,卻能及時得知帝京動向?</br> 這般一想,衛杰頓時脊背一涼,越發覺得夜紅綾可怕得很。</br> 沒有再多做耽擱,衛杰匆匆轉身回到寒家,悄然告訴寒玉錦:“夜紅綾回來了。”</br> 寒玉錦聞言驟然一震,寬袖下的雙手不自覺地握成拳。</br> 夜紅綾回來了?</br> “什么時候的事?”</br> “就在剛剛。”</br> 寒玉錦臉色微變,唇角不自覺地抿緊,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現幾個月前在公主府里發生的一幕,那女子眼底的冷酷無情,紅唇挑起的譏誚,匕首刺進心口時的決絕。</br> 一場幾乎天衣無縫的陷害,讓寒玉錦被關進了天牢,寒家陷入此時這般境地。</br> 直到現在,寒玉錦也沒有想通究竟是為什么,是什么原因導致了夜紅綾的突然翻臉,以及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的決心。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