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方才王御史的話都被景帝忽略了過去。</br> 夜紅綾站在殿上，雖是個女兒身，然而身姿凜冽峭然，如淵渟岳峙般沉穩的氣度讓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威壓。</br> 嗓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淡漠，帶著幾分鐵血殺伐之氣息：“兒臣派吏部兩位參政去冀州走了一趟，事情已經查得很清楚。</br> 證據都在此，請父皇決斷。”</br> 景帝的臉色很難看，陰沉如烏云密布。</br> 而夜廷淵在聽到冀州時，身體倏地僵住，臉色驟然一變。</br> 冀州？</br> 秋闈舞弊？</br> 他不敢置信地轉頭看向夜紅綾，無法想象她居然在不動聲色之間設下了這么一個套給他……大臣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更不知道護國公主查的秋闈舞弊案牽扯到的是誰，但冀州……貌似是廷王岳丈的管轄范圍。</br> 一時之間，大殿上空氣壓抑而緊繃，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危險氣息。</br> 原本迫不及待等著彈劾護國公主的大臣也不由提心吊膽了起來。</br> “事情的起因很簡單。”</br> 夜紅綾清冷的聲音在朝堂上響起，帶著眾人熟知的無情氣息，“沈家是冀州富商，家產龐大，坐擁冀州大半產業。</br> 冀州布政使季大人覬覦沈家家產，多次派心腹文書去沈家明示暗示，想要沈家上交些好處。”</br> 各地富商在行走商場做生意時會對官府進行打點，這是不成文的規定，想要生意做大，想要家族不招禍端，背后有足夠強大的靠山才行。</br> 在場的大臣們心知肚明這些門道，若需要當官的直接去開口要的話，那定然是孝敬的數額不能滿足當地官府的胃口。</br> 夜廷淵冷冷開口：“七妹現在擅長血口噴人了？”</br> “是不是血口噴人，父皇自有決斷。”</br> 夜紅綾轉頭看著他，語氣淡淡，“四皇兄急什么？”</br> 夜廷淵臉色陰沉：“你以為偽造個證據——”“證據確鑿，一個字都沒有造假。”</br> 夜紅綾淡道，“本宮可以拿項上人頭擔保。”</br> 夜廷淵攥緊了手。</br> “沈家曾經孝敬季大人的銀兩在這本賬冊上，幾年下來，數目非常可觀。”</br> 夜紅綾語氣淡淡，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實，“不過人都是貪得無厭的，欲望就像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br> 今年夏天，季大人派人去沈家提親，想要沈家女兒給他的兒子做妾，沈家沒同意，于是季大人記恨在心，在秋闈上把沈家養子沈寒衣的名字刷了下來。”</br> 事情的確不是什么大事。</br> 經商之人就算家產多龐大，家中若無當官之人做主，也容易被人惦記上。</br> 尤其是家業發展到了一定程度，上面若無人撐腰，什么時候被人連根拔起都不知道。</br> 沈家并非不明白這個道理，所以該變通的時候愿意變通，該出銀子的時候也出銀子，在能力范圍之內盡可能地滿足父母官的要求。</br>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br> 季大人已經不滿足于每年孝敬的錢，而是生出了吞沈家家產的想法，但就算要吞，也不能明著來，否則不成了地痞惡霸？</br> 于是結成親家就成了最好的理由。</br> 可季大人的兒子已經成過親，有了個明媒正娶的妻子，而且商戶之女在這些當官的人眼中算是地位卑下的，做個妾已是抬舉，做妻子萬萬不可能。</br> 但是讓季瀚宇沒有想到的卻是，沈家會拒絕他的提親，這才有了沈寒衣秋闈落榜一事。</br> “父皇。”</br> 夜紅綾平靜地開口，“沈寒衣的學識如何，父皇方才看了他的文章，心中應該有了計較。</br> 眼下兒臣比較在意的是，季大人這些年利用職權在冀州貪了多少銀子，所貪得的這些銀子都用在了何處？</br> 暗地里是否有著什么圖謀不軌的舉動——”“夜紅綾！”</br> 夜廷淵冷怒開口，眼底色澤陰鷙駭人，“你什么意思？</br> 想要栽贓陷害本王，來滿足見不得人的野心？</br> ！身為護國公主，你野心昭昭，誰人不知？</br> 你不遺余力地想要鏟除本王，接下來是不是就要想著如何對付大皇兄和二皇兄了？</br> 簡直荒唐又可笑！”</br> 滿殿安靜。</br> 眾人因廷王突如其來的暴怒而齊齊一震，無人敢說話。</br> 死一般的寂靜。</br> 景帝眸子微抬，視線從神色淡漠的夜紅綾面上掠過，看向滿臉暴怒之色的夜廷淵，一字一句，緩慢而陰沉：“老四，你剛才說什么？”</br> 夜廷淵跪在殿上：“兒臣沖動，請父皇治罪。”</br> “朕問你，方才那番話是什么意思？”</br> 夜廷淵抿唇不語，似是有口難言。</br> “啟稟皇上。”</br> 方才被忽略的王御史恭敬地開口，“近日來皇城大街小巷都在流傳護國公主養男寵的荒唐事，除了護國公主的私德悖逆之外，有人說護國公主左擁右抱，野心昭然若揭，臣覺得此事雖不可盡信，可護國公主以女兒之身掌吏部、戶部兩部大權，兼兵權在手，委實不太妥當，還請皇上三思。”</br> 景帝陰沉著臉環顧一周：“你們也都認為護國公主私德有虧？”</br> 滿殿大臣只道不敢，卻無人開口為夜紅綾辯護。</br> 景帝見到這情況，還有什么不明白的？</br> 這是早就做好了彈劾紅綾的準備而來啊，怪不得他剛走進殿就覺得氣氛不對呢。</br> 養男寵？</br> 這些人是不是忘了，公主府的男寵和側夫都是他賜下去的，他們今天大肆抨擊，是對他這個天子表示不滿嗎？</br> 雖然紅綾手里的權力確實大了些。</br> 景帝意識到這個問題，心頭微凜，淡淡道：“紅綾，對于御史的彈劾，你有什么可說的？”</br> “兒臣無話可說。”</br> 夜紅綾道，“近日公主府的確發生了一些事情，是兒臣沒有處理好。</br> 不過大街小巷鋪天蓋地的謠言，卻是有人刻意操縱所致。”</br> 有人刻意操縱？</br> 景帝眸心微細，“你說的是誰？”</br> “兒臣最近忙著查秋闈舞弊一案，還沒來得及去弄清背后操控流言之人是誰。”</br> 夜紅綾道，“但謠言如妖風刮起，若無人刻意操縱，尋常百姓不可能如此肆無忌憚地議論皇族之事。”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