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跪上半個時辰,也得見到自家主子再說。</br> 謝青衣很快帶著他的十八衛到了容修面前,參拜見禮之后,十八位暫且退下。</br> 謝青衣也沒起身,就著跪地的姿勢稟報:“九王爺已經拿下了金國西疆衛、陽、昆三座城池,半個月前派人送信給屬下,讓屬下準備一萬匹精良戰馬。</br> 待他回去南圣帝都之后,需要裝備黑衣騎?!?lt;/br> 容修聞言沉默片刻。</br> 他前世雖然做了南圣之主,對南圣的一切都了若指掌,但軒轅滄對他卻遠遠沒有容修對他這般了解,因為這一世的軒轅滄不像容修一樣沒有前世的記憶。</br> 容修沒有回南圣之前,軒轅滄縱然身在軍營,縱然訓練出戰斗力強悍的黑衣騎,可是對戰馬和將士盔甲兵器的配備卻沒有那么多隨心所欲可支配的權力。</br> 軍隊的裝備都掌握在朝廷的手里,甚至還需要看兵部和戶部的審批。</br> 這也是武將往往要跟戶部打好關系的原因,縱然是一品武將,一旦得罪了六品侍郎,在很多事情上都會受到掣肘,而軒轅滄是個寡言淡漠的人,以他的性情大概不會主動跟人套關系。</br> “配三萬匹上等戰馬給他?!?lt;/br> 容修開口,“跟金國一戰結束結束,讓他專注于操練鐵騎。</br> 將士的兵器和盔甲若是需要更換,讓他跟我說,以后黑衣騎的軍餉物資都由你直接負責?!?lt;/br> 謝青衣點頭領命:“是?!?lt;/br> 容修注視著一身風塵仆仆卻不掩斯文俊秀的男子,淡然內斂,一身溫雅書卷氣,跟十年前滿身仇恨凄絕的少年截然不同的狀態,十年蛻變,在他身上經歷了脫胎換骨似的變化。</br> 容修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淡淡開口:“這些年,你有查過自己的生父是誰嗎?”</br> 謝青衣微愣,沉默片刻,緩緩搖頭。</br> 當年容修說不許他自作主張去報仇,他這些年便把仇恨死死在壓在了心底,連西陵帝京都沒再回去過,而關于生父,他的記憶中從沒出現過這個人,也沒什么可查的。</br> 他是謝青衣,謝家撫養長大的兒子,跟旁人無關。</br> “公主府有個沈寒衣,是冀州城沈氏富商家里的養子?!?lt;/br> 容修沒跟他賣關子,直接開口,“此子容貌生得跟你比較像,若是你有興趣,或許可以去見見他?!?lt;/br> 謝青衣聞言,難免有些意外。</br> 有個人容貌跟他生得像?</br> 沈寒衣。</br> 青衣,寒衣。</br> 沉默片刻,謝青衣倒是沒什么太大的感覺,這些年他早已養成了淡如清風般的心性,身世對他來說早已無關緊要——至少比起做生意和報仇,身世之謎在他心里的分量完全不值一提。</br> “屬下未曾想過這世上是否還有親人在,就算有,青衣也并沒有認祖歸宗的想法?!?lt;/br> 他沉穩地開口,聲音平淡如水,“不過還是多謝主子爺好意,青衣銘記在心?!?lt;/br> 庭院里沒什么人,夜紅綾為了方便容修跟謝青衣說話,主動回避,雖然容修口口聲聲讓她留下,但夜紅綾覺得應該尊重一下遠道而來的謝青衣。</br> 所以此時,庭院里只有他們二人。</br> 聽到謝青衣這番話,容修也沒多少意外,兩人雖不算是朝夕相處的關系,但他對謝青衣還是了解的,淡道:“我也沒特意去做些什么,沈寒衣是自己出現的,算是個意外?!?lt;/br> 他把冀州布政使的案子和秋闈舞弊案簡單說了一下,末了道:“他現在就住在公主府,你愿意見就見,不愿意也隨你,我不干涉你的私事?!?lt;/br> 謝青衣點頭:“多謝主子爺?!?lt;/br> “穆國那位皇長子現在如何?”</br> “前段時間鬧了一次?!?lt;/br> 謝青衣回道,“就是榮麟離開之時,他欲借著榮麟離開的機會跟著一起離開南圣,但鳳相借口阻攔。</br> 夜天闌說他是南圣的客人,不是囚犯,南圣無權留他在帝都,并且挑明了話質問鳳相,我們究竟想干什么?”</br> 不過就算他如何鬧,想要順利離開南圣也是難如登天。</br> “鳳棲梧現在還在南圣?”</br> “接到主子爺的旨意之后,鳳相已經開始調兵?!?lt;/br> 謝青衣道。</br> 容修嗯了一聲,斂眸沉吟片刻。</br> 謝青衣抬眸,目光落在容修清雋如畫的臉上,“主子爺打算什么時候回去南圣?”</br> “怎么?”</br> 容修看他。</br> “國不可一日無君?!?lt;/br> 謝青衣平靜地開口,“主子爺剛剛登基不久,若是長時間不在朝,那些剛壓下去的異心只怕又要蠢蠢欲動起來。”</br> 容修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語調沉著冷峻:“謝青衣,你負責的是馬場跟情報,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即可,其他的不用你操心?!?lt;/br> “屬下知錯。”</br> 謝青衣低眉,“但請主子爺以大局為重?!?lt;/br> 容修喝完了手里的茶,起身往外走去:“長途跋涉,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廚房已經備好了晚膳,你去安排十八衛吃飯和住宿問題,其他事明日再說?!?lt;/br> 謝青衣領了命,起身看著容修的背影,眉頭卻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br> 自小長在西陵帝京,謝家父親是西陵位高權重的丞相,謝青衣身為正兒八經的權臣家貴公子,打小見慣了官場沉浮,皇族傾軋。</br> 但這些都不算什么,在哪個國家哪個皇族,權力紛爭都是極為常見的事情。</br> 可帝王若不作為,那么遭殃的定會是天下蒼生子民;帝王若疏忽了朝政,讓懷有異心之人鉆了空子,后果同樣不堪設想。</br> 謝青衣不擔心容修不作為,也不擔心容修能力不足。</br> 他擔心的是,若夜紅綾成了穆國女皇,容修這位南圣之主跟夜紅綾兩人相隔兩地,以后若長居穆國,南圣社稷又該如何?</br> 數千里遙遙之距,來往通信都尚且需要數日乃是十多日時間,車駕馬匹來往一次更是需要時間,他這個尊貴的帝王難道當真要兩地跑?</br> 來此之前,墨白大祭司卜了一掛,說天下霸主之運勢已經開啟,紫微星正在慢慢歸位,謝青衣忍不住猜測,這個卦象里的紫微星說的究竟是誰?</br> 軒轅容修,還是夜紅綾?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