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帆心里有了底。</br> 情竇初開不一定是真,但這個理由卻十分充分,而且兩家的孩子都還小,就算要聯姻也不可能馬上就辦。</br> 眼下最要緊的是把君琰的毒解了,然后他才好弄清楚謝家究竟是打著什么目的。</br> 一盞茶喝完,聞七起身告辭。</br> 姬帆沒有阻攔,甚至親自把人送到王府外,看著少年翻身上了一匹棕色駿馬,很快策馬離去。</br> 棕色駿馬矯健,四蹄健壯有力,奔騰起來如一陣疾風掠過,一看即知絕非凡品。</br> 回到王府正廳,姬帆目光掠過眼前幾個少年,多年掌管兵馬大權,他身上自有一股威冷殺伐氣勢,就算不言不語只沉默地站在那里,也讓人感受到鋪天蓋地的壓迫感籠罩下來。</br> 眾多少年都垂眸站著,沒人敢說話。</br> “我現在不太管事,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br> 姬帆冷漠開口,“君華是王府正兒八經的嫡公子,雖排行在你們之下,身份卻比你們尊貴。</br> 鎮陵王府的規矩還沒淪落到讓庶子爬到嫡子頭上作威作福!”</br> 他一番話說得毫不留情,語氣冷厲強勢,如雷霆一般砸在眼前幾人的頭上,是屬于武將才有的冷硬無情。</br> 不僅僅眼前幾個少年臉色驚懼發白,便是站在廳門處的杜氏也被震得臉色微變,低頭不敢言語。</br> “君華。”</br> 姬君華走過他跟前,低眉道:“祖父。”</br> “你的武功練得怎么樣了?”</br> 姬帆看著他,“最近有沒有懈怠?”</br> 姬君華道:“每日早晚都有練,不敢懈怠。”</br> 姬帆嗯了一聲:“姬家以武掌權,子弟學好武功是最基本的要求,你若真敢懈怠,我饒不了你。”</br> 姬君華低頭:“是。”</br> “姬霆。”</br> 姬帆轉頭,目光沉冷如電,“君琰雖是姬家長子,可身體太弱,不適合掌姬家兵權,此事希望你心里有數。”</br> 杜氏臉色一變:“父親——”“你閉嘴!”</br> 姬霆皺眉看向自己的妻子,冷冷斥了一句,“父親說話你插什么嘴?”</br> 杜氏臉色僵硬。</br> 姬君華沉默不語。</br> 其他幾個少年更是臉色蒼白,一個字不敢說。</br> ……桐州自古繁華,曾是西陵境內聞名的富庶之地,更有好山好水,風景雅致,連生長在此地的人都多了一股溫婉之氣。</br> 雖跟奚州毗鄰,可奚州因有強悍兵馬駐扎,氣息更冷硬一些,桐州則多了些柔和之氣。</br> 少年策馬飛奔半個時辰,在進入桐城街道時,速度漸漸慢了下來,馬蹄聲噠噠響在青石板上,引起街道兩旁行人的注視。</br> 馬上少年姿容俊俏,氣度沉穩,眉目溫雅,無意外地引起一些驚嘆側目。</br> 聞七目不斜視,策馬抵達一座府邸面前停下。</br> 謝宅。</br> 蒼勁有力的兩個字牌匾,簡單利落,隱藏低調的霸氣。</br> 少年翻身下馬,把韁繩遞給前來牽馬的小廝,絲毫沒有停頓地轉身走進府邸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寬闊的前院,庭院里空無一人,安靜得能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潺潺流水聲。</br> 穿過前廳進入中院,沿著中院的青石板再往里走,從廳后門而去,穿過青石板小院上了長廊,回廊曲折,少年行走如風,很快到了一處臨水的花廳。</br> “主子,聞七回來了。”</br> 視野寬闊風景獨好的花廳里,一襲月色裙裝的少女安靜而慵懶地斜躺在貴妃榻上,眉目沉靜,姿容絕美,一張傾城小臉在陽光下泛著出塵絕艷的光澤。</br> 暗紅色衣袍的俊美少年跪坐一旁,修長嫩白的手指搭在少女小腿上,低眉專注地捏著少女腳踝和小腿,便是連稟報提醒的聲音都無比的恭敬柔和,像是擔心嚇著她一般。</br> 話音剛落,聞七就走了進來,撩衣跪地:“小七請主子安。”</br> 少女安靜地躺著,沒有說話。</br> 聞七便也安靜地跪著,眉目輕斂,跟在鎮陵王府的孤傲疏離完全相反,判若兩人。</br> “鎮陵王府的人怎么說?”</br> 嗓音靈動脆嫩卻清冷漠然,像是天山冰雪。</br> “姬帆同意聯姻。”</br> 聞七回道,“我去看了姬家長子,弱不禁風的一個病秧子,沒資格掌姬家大權,偏那位王妃獨寵這位長子,視幺子為草芥,偏心得過了火。”</br> 少女沒說話。</br> “姬帆是個嚴明的人,他顯然清楚誰更適合掌權。”</br> 聞七道,“小七以為主子若要整治奚州,倒不如直接讓姬家長子掌了大權,鎮陵王府在他手里早晚敗落,也省得主子多費心思。”</br> 貴妃榻上的少女睜開了眼,瞳眸一片清澈淡漠,嗓音亦是寒峭:“姬君琰的確不堪重用,姬家大權若由他掌,姬家勢力衰落是必然,可奚州百姓遭殃也是早晚之事,你以為事情真如你想得那么簡單?”</br> 姬家這么多年扎根在奚州,盤根錯節,門庭都依附而生。</br> 倘若掌權者無能,強大世家定然生出不臣之心,為了追逐利益而生出內亂,最終遭殃的還是無辜子民。</br> 少年神色微緊,立即認錯:“是,小七妄言,請主子責罰。”</br> 少女輕輕朝一旁伸手。</br> 纖白細長的手指柔嫩無瑕,像是最美的玉雕品,暗紅色輕袍少年起身,很快端了盞茶遞到她手上。</br> 少女坐起身,輕輕抿了口茶:“你對姬家小六印象如何?”</br> “比他兄長強點。”</br> 聞七眉頭微皺,“容貌生得也還能看,但屬下不喜歡他。”</br> 少女抬眸,澄澈的眸光落在他臉上,嗓音清冷:“你想來一場分桃之戀?”</br> 聞七愕然,下意識地搖頭:“怎么可能?”</br> “既然無此想法,你喜不喜歡他又有何要緊?”</br> 少女淡道,“最近吃得太飽了?”</br> 聞七抿唇,低眉請了個罪,不敢再多言。</br> “我也不喜歡他。”</br> 身邊一直沒說話的暗紅色輕袍少年開口,雌雄莫辨的一張容顏柔美出塵,身段纖瘦修長,看起來雖是男生女相,卻并無多少嬌柔之氣,而更趨于貴公子一般矜貴雅致。</br> 少年薄唇微翹,本該是流光瀲滟,一身明華,偏生眉眼間氣質溫順,硬生生斂了所有的慵懶邪佞之氣,像是一只兇殘的老虎收起了所有利爪變成了家貓。</br> 少女沉默地看著他:“你也吃太飽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