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幾天里,夜紅綾沒有再出府,也沒人登門求見。</br> 原本掌握兵權在手的護國公主在帝京無疑是個炙手可熱的人物,不管是二皇子還是四皇子,甚至是領兵去了戰場的三皇子,但凡對皇位有點野心的人都忍不住想拉攏她。</br> 桃花山一行惹來各方魑魅,就足以證明這點。</br> 除了幾位皇子之外,其他人也都在明里暗里地關注著護國公主府的動向,而今發生了讓皇帝雷霆震怒的事情,八公主被幽禁,六皇子也被狠狠訓斥了一通,尤其起因乃是“護國公主欲謀權篡位”這個敏感的謠言,更讓人小心翼翼不敢多言。</br> 宮里人人噤若寒蟬,這幾天真可謂是風聲鶴唳,人人自危。</br> 滿朝文武包括幾位皇子在內,誰都知道要低調,不敢再去觸皇上的怒火,這個敏感時候當然也無人敢登門求見護國公主。</br> 宮里的眼線時刻盯著呢,就算皇上并未因夜紫菱的胡言亂語而真的對夜紅綾生出懷疑,可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小心謹慎的好。</br> 況且夜紅綾已經交了兵權,他們就算還有拉攏的心思,暫時也該歇下了。</br> 所以夜紅綾理所當然又得了幾天清靜,不過即便沒有出府,外面的消息也沒有一件能瞞過她。</br> “皇后求見了皇上很多次,均被拒之門外,每天三次去慈安宮給太后請安。”</br> “皇上已經五天沒有去慈安宮,太后派人來請,皇上也以政務繁忙為由推拒了。后宮里流言四起,嬪妃們私下里都在猜測寒家已完,皇后和三皇子即將失寵。”</br> “四日前,廷王開始著手調查沈家一事,今天早上把沈卓中飽私囊的證據全部呈到了龍案上,細節分明,賬目清晰,不容抵賴。”</br> 而與此同時,皇城里還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丑事。</br> 沈家次子沈泉侮辱殺害府中侍女數人,清泉居井底下被查出數具女尸,都是曾經服侍過沈家二少爺的美貌侍女,此案一出頓時驚動了大理寺卿。</br> 一查之下才知沈泉歷來就有折騰美貌侍女的嗜好,這幾年來折在他手里的年輕貌美侍女不計其數,清泉居成了沈府侍女避之不及的地方,可賣身入府的下人身不由己,只能聽從主母安排,聽天由命。</br> 就算是死,也不過一句命如草芥。</br> 然而如今卻是東窗事發,驚動了整個帝京。</br> 連續兩樁案子出自沈家,更是讓皇帝上驚怒,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發了好大一通火,厲聲嚴命大理寺卿徹查。</br> 顯而易見,沈家命運如今已是岌岌可危,曾經輝煌顯赫的一個家族,背靠著寒家這座靠山很是風光了幾年,大概誰也沒料到,轉瞬間就要成為煙灰。</br> 父親貪墨,兒子殺人。</br> 皇帝不滅沈家,天理不容。</br> 而若真滅了沈家,對于寒家來說無疑就是雪上加霜,在這個寒冬凜冽的境況下,又生生折了寒家一條臂膀。</br> 三皇子處境越發不容樂觀。</br> 不管是太后還是皇后,亦或是寒家父子,或者滿朝文武,誰都沒有料到短短一個多月之內,朝上局勢就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原本最有可能成為儲君的皇后嫡子,剛領兵去了戰場,兵權尚未焐熱,軍功尚未到手,后盾勢力已經被摧毀殆盡。</br> 夜紅綾聽到這些消息,絕艷的臉上仍是一片漠然。</br> 連續幾日待在紅綾東苑書閣里未出,似乎一門心思地只專注于教少年習字,臨摹了幾份字帖之后,便開始從《三字經》正式讀背學認,這是最簡單的入門必讀。</br> 夜紅綾起初也并未要求綾墨一定要理解什么,或者要他做個才子,只是簡單的識字而已。</br> 可有時候想是一回事,做的時候又是另外一回事。</br> 當綾墨用了兩天時間還不能準確背出《三字經》前十句時,打小念書習武都極具天賦的夜紅綾表情肉眼可見地冷了下來。</br> 不是尋常的冷漠疏離,而明顯是心情不妙的征兆。</br> 對氣息極為敏感的綾墨當即就跪了下來,伏地請罪:“屬下愚鈍,請主人責罰。”</br> 夜紅綾沉默地注視著他片刻,“戒尺拿過來。”</br> 綾墨沒敢猶疑,竟是直接跪行去捧了戒尺過來。</br> 夜紅綾皺了皺眉,卻也沒說什么,沉默地接過戒尺,命綾墨把書翻開再讀一遍。</br> 夜紅綾之前教過他,所以讀起來并不難。</br> 可一旦讓他合上書開始背,綾墨就總是卡殼,腦子里一團亂麻,那些讀過的字在合上書之后會立即化作腦海里一團團蝌蚪般朦朧的圖案,根本沒辦法完整地背下來。</br> “教之道,后面是什么?”夜紅綾語氣冷淡,眼神里透著微怒。</br> 綾墨抿唇,開始絞盡腦汁地想:“教之道,貴……貴……”</br> “手。”冷冷的命令,不容置疑。</br> 綾墨伸出雙手攤平,獻祭似的展開在夜紅綾面前。</br> 一記戒尺揮下貫穿雙掌掌心,狠辣的力道,沒有絲毫放水。</br> 檁痕以肉眼看得見的速度浮現出來,觸目驚心。</br> 疼痛占據整個思維,可綾墨此時卻完全沒心思理會這疼痛,額頭上冒出的冷汗也絕不是單純的因為疼,而是主人釋放的寒氣和不悅帶給他巨大的不安。</br> 從沒有這么狼狽過。</br> 就算以前在神殿里練武練得精疲力竭,也依然能且必須隨時保持備戰的狀態,不能流露出絲毫無助和脆弱,不能把弱點展示在敵人面前,就算受再重的傷都必須保持若無其事……</br> 可多少個必須和不能,此時都化成了腦子里的一團漿糊。</br> “貴以專。”</br> 綾墨垂眸,低聲重復:“貴以專。”</br> “接著背。”依然是冷淡平靜的語調。</br> 可綾墨總是能從這冷淡的命令之中聽出讓他緊張不安的威壓,凝肅而沉冷,讓他不自覺地繃緊了脊背。</br> 半晌沒有聽到聲音,夜紅綾眉頭皺起:“又忘了?”</br> 綾墨頓時又叩首請罪:“屬下愚鈍,請主人責罰。”</br> 夜紅綾沒有猶豫,也沒有不舍,連續三記戒尺砸在他掌心,讓少年淋漓盡致地體會到了十指連心的滋味。</br> 額頭的汗剎那間全冒了出來。</br> 少年死死地撐著,控制著想收回手的沖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