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墨得到指示,不發一語地站起身,沉默如影子般走去內室收拾行囊。</br> “凌公子這是干什么?”鳳珩回過神,連忙開口安撫,“青書魯莽,老夫代為賠禮,還請凌公子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br> 說罷,冷冷命令:“青書,跟凌公子賠禮道歉。”</br> 早在夜紅綾說出“我吃了這飯菜卻好好的,你眼瞎?”這句時,鳳青書的臉色已經變得無比僵硬,此時又聽到父親要他道歉的話,不由越發難堪:“父親……”</br> “賠禮道歉!”鳳珩加重了語氣命令,不容置疑。</br> “不用。”夜紅綾語氣極淡,淡得聽不出什么感情,“我素來不太相信沒有誠意的賠禮致歉有何意義。鳳家是我來錯了,打擾了兩位,告辭。”</br> 話落之際,綾墨已經從內室走了出來,行囊背在肩膀上,竟當真一副要離開的架勢。</br> 鳳珩神色一變再變,盡可能地放緩語氣:“凌公子既然是來給懷瑾解毒的,那么定是心胸寬大之人,還請不要跟青書計較。”</br> 頓了頓,“老夫真心誠意地跟凌公子賠個不是,并保證類似的事情絕不會再發生第二次。”</br> “鳳家主覺得我該相信你的承諾?”夜紅綾語氣冷漠,“互不信任的交易沒有繼續的必要。”</br> 鳳珩聞言,面上劃過一抹狼狽,隨即溫聲安撫:“凌公子還請息怒。”</br> “父親為何對他低聲下氣?區區一個——”</br> “你給我閉嘴!”鳳珩冰冷怒喝,“出去!”</br> 鳳青書臉色僵滯,青一陣白一陣,狼狽地轉身往外走去。</br> “站住。”夜紅綾開口,語氣漠然沒有起伏,“方才鳳二公子說這飯菜里的毒不致命,那么就請你把這些菜都吃了。”</br> 鳳青書轉頭,雙眼瞇起:“你說什么?”</br> “眼睛不好使,耳朵也有問題?”夜紅綾看著他,漆黑幽深的瞳眸里沒有一點情緒波動,冷冷的聲音似裹著一層冰凌,冷得讓人不自覺地打寒戰,“把這桌菜都吃了,今天這事就算完。”</br> 鳳青書死死地咬著牙:“你別太過分——”</br> “這是我的附加條件。”夜紅綾目光微轉,冷漠看向鳳珩,“鳳家主,我的這個要求應該不算過分。”</br> 的確不算過分。</br> 鳳珩早就看出這個少年不是好惹的性子,他的底氣,他的氣勢,都絕非虛張聲勢。</br> 這樣的人脾氣絕對不會好,甚至是堅決不能得罪的。</br> 鳳青書不知死活惹到了他,只能自認倒霉。</br> “青書。”鳳珩開口,不容置疑的命令語氣,“照做。”</br> 鳳青書不敢置信地轉頭:“父親?”</br> 鳳珩語氣冰冷:“除非你不想讓凌公子救你大哥。”</br> 自己惹出來的爛攤子自己不收拾,指望誰給你收拾?</br> 不想救大哥?</br> 鳳青書眼神微變,一道暗芒劃過瞳孔。</br> 若有可能,他的確不想救……</br> 可這件事由不得他。</br> 鳳珩雖然有三個兒子,但兩個庶子加起來也比不上鳳懷瑾一個手指頭在他心里的分量。必要時候,就算拿鳳青書的命去換鳳懷瑾,鳳珩也絕不會皺一下眉頭。</br> 況且青書自己也說了這些菜里的毒不致命,既然如此,又有什么好猶豫的?</br> “我的耐性有限。”夜紅綾嗓音清淡,卻透著絕對不容忽視的冷硬。</br> 鳳珩臉色一冷,眼神強硬地看著鳳青書。</br> 臉色變了又變,鳳青書幾乎把牙齦咬出了血,才強迫自己在桌前坐下,機械般拿起桌上綾墨用過的筷子,用茶水沖了沖,開始一口口吃菜。</br> 臉色陰沉,動作僵硬,心頭被翻滾的難堪和怒火包圍。</br> 屋子里靜得落針可聞。</br> 夜紅綾沉默地站在門前,清冷眉眼縈繞著這一層寒涼的薄霧,須臾,淡漠開口:“綾墨,你在這里看著二公子吃。”</br> 綾墨點頭:“是。”</br> 鳳青書忍不住又是一僵,死死地攥緊了筷子,低掩的眼底劃過一絲陰鷙光芒。</br> “鳳家主請便吧。”夜紅綾開口,轉身走回了內室,在窗前矮榻上坐了下來,“晚上我去給鳳懷瑾解毒。”</br> 鳳珩聞言,這才松了口氣。</br> 到了此時,他已經完全不會再去懷疑這個少年是否真的有本事解懷瑾的毒,這似乎已是一個不需要質疑的事情——</br> 青書在飯菜里下毒,據他自己說,還是無色無味很難被察覺到的毒,可這個少年和他的隨從吃了菜卻沒一點中毒反應。</br> 再加上凌夜的態度從開始就一直冷硬孤傲——沒有真本事,只會虛張聲勢的人是不會有這樣的底氣的。</br> 凌夜的附加條件只是讓青書吃了那桌菜,這已經出乎鳳珩的意料,他以為凌夜定會借此機會再索取其他條件,然而并沒有。</br> 由此可見,這還是一個極有原則的少年。</br> 想到這里,他點了點頭:“凌公子先休息一下,老夫就不打擾了。方才多有冒犯,還請多多見諒。”</br> 夜紅綾沒說話,沉默地盯著窗外景致清新。</br> “青書。”鳳珩轉頭,目光落在鳳青書頭頂,語氣里夾雜著冷冷的警告,“別再惹怒凌公子,否則我要你好看。”</br> 鳳青書攥著筷子,低斂的眉眼讓人看看不清他眼底情緒,只聽到一聲低應:“是,父親。”</br> 鳳珩轉身走了。</br> 綾墨如標槍一樣站在桌前,面無表情地盯著鳳青書吃飯的舉動,眼神里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變化。</br> 夜紅綾則沉默地坐在窗前,難得放空了思緒,什么也不想,黑色瞳眸里只倒映著雨后的庭院和長廊兩旁泛著濕氣的綠植花卉。</br> 時間一點點過去,屋子里靜得只聽得到鳳青書吃菜發出的聲音。</br> 可漸漸的,鳳青書的臉色變得蒼白了些,右手緊握著筷子,左手開始抓緊心口的衣衫,死死攢在一起的眉頭流露出明顯的痛苦之色。</br> 額頭上,也慢慢滲出了一層冷汗。</br> 藥效發作了。</br> 綾墨依然面無表情地看著,眼神冷漠,沒有一點感情。</br> 桌上的菜還沒吃完,可臉上蒼白之色加劇,鳳青書五臟六腑中陣陣痙攣般的劇痛傳來,他終于連筷子都握不住,砰的一聲從凳子上摔了下去,身體痛苦地蜷縮成一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