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國西南境內的鹽鐵生意和馬場這兩樣,價值顯然無法用區區幾千幾萬兩銀子去衡量,那是源源不斷的銀錢流水。</br> 雖然鳳懷瑾是鳳家唯一嫡子,他的性命尤為貴重,可這樣的條件依然讓人覺得……太過不可思議。</br> 更不可思議的是,他們的父親居然就這么答應了下來。</br> “三哥,你要不要去認識一下這位凌公子?”</br> 鳳予熙看了鳳靈一眼,緩緩搖頭:“聽你方才一說,這位凌公子不像個好相與的人,應該不喜歡旁人打攪。”</br> 頓了頓,“不過我可以派人去查一下他的身份來歷。”</br> “三哥不可。”鳳靈臉色微變,“凌公子說了不能查他的身份來歷,若父親不守信諾,他便殺了大哥。”</br> 鳳予熙震驚。</br> 當著父親的面說要殺了大哥?</br> 這位凌公子……真是好大的膽子!</br> 到了此時,鳳予熙心里對凌公子的好奇已完全被勾了起來,他幾乎不太敢相信,在渭城這個地界上,居然有人敢當著父親的面左一句警告又一句威脅——</br> 而且還是在漫天要價的前提之下。</br> 這位凌公子當他是皇帝生的龍子嗎?</br> “父親承諾不會查凌公子的身份,三哥千萬也別去查。”鳳靈道,“至少在大哥毒解之前,不能查。”</br> 鳳予熙默然片刻,緩緩點頭。</br> ……</br> 一整個下午,夜紅綾就這么安靜如玉雕般坐在窗前,清冷的眉眼泛著沉靜之色,面上窺不出一點情緒,讓人無從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br> 而綾墨也同樣安安靜靜地站著,如同一個沉默守護的影子。</br> 太陽漸漸西移,傍晚的夕陽從窗子照射進來,把女子絕艷清冷的容顏朦朧籠罩了起來,完全沉浸在一片璀璨而又柔和的光暈之中。</br> 也不知道是這光有點刺眼,還是看風景太久眼睛酸澀,她漫不經心地闔上眼,兩手交疊搭在窗臺上,就這么靜靜地又坐了會兒。</br> 綾墨站在身后,安靜地注視著她的背影,眼底似有一種說不出的色澤輕涌。</br> 直到外面漸漸落下黑幕。</br> 屋里的燈火點亮了起來,夜紅綾才睜開眼,淡淡道:“倒杯茶給我。”</br> 綾墨低應了聲,轉身去倒茶,很快端著茶盞走了回來。</br> 夜紅綾接過茶喝了半盞,目光落在窗外點點燈火上,耳畔隱約聽到穿梭而過的侍女低聲交談的聲音,她沒理會,起身往外走去。</br> 綾墨跟在身后。</br> 一盞茶見了底,夜紅綾把茶盞放在桌上,轉身走向屋外。</br> 恰好在門前遇到端著晚膳而來的鳳靈和另外一個少年,她腳下微頓,語氣淡漠:“我暫時不吃。”</br> 鳳靈微訝:“凌公子不餓嗎?”</br> 這句話出口,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連忙開口解釋:“這些菜都是廚房剛做好,我親自盯著的,保證沒有任何人在里面做手腳,還請凌公子放心。”</br> 夜紅綾沒說話,徑自抬腳往鳳懷瑾的屋子里走去。</br> 綾墨跟在她身后。</br> “這位公子。”和鳳靈一道過來的鳳予熙及時開口,“這些飯菜麻煩你拿過去給你家公子——”</br> 綾墨轉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br> 鳳予熙沒說完的話頓時卡住,一個字也說不下去,眼睜睜地看著黑袍少年很快轉身跟在那凌公子身后,去往大哥的屋子里。</br> “三哥,我沒騙你吧?”鳳靈黛眉微蹙,注視著兩人離去的方向,“凌公子和他身邊的隨從都冷得跟冰山一樣,莫怪連父親都不得不妥協。”</br> 也莫怪二哥在凌公子手里吃了虧。</br> 鳳予熙沒說話,只沉默地盯著前面兩人的背影,直到主從二人相繼消失在視線里,他才慢慢收回目光,斂下的眸子里幽深的情緒翻涌。</br> 錦蘭院主房里,鳳懷瑾還在無知無覺地沉睡中。</br> 他的臉色跟白天看到時一樣,泛著一層黑氣,除了微弱的呼吸,看不到一絲生氣。</br> 夜紅綾在床前站片刻,朝綾墨伸手:“銀針。”</br> 綾墨把放著銀針的錦盒遞了過去。</br> “關門,守住外面。”</br> 綾墨點頭,轉身走出屋子并帶上房門,如門神般守在門外。</br> 錦蘭院里一片寂靜如雪,微風輕拂,花香在空氣中彌散。</br> 天際升起一輪明月,霜白銀輝灑落在院子里,將這座沉靜的小院籠罩在一層銀白霜色之中。</br> 綾墨斂眸站著,腦子里似有些斷斷續續的畫面不停閃過,他急欲捕捉,想知道畫面里是什么,可心頭不知何故卻又生出一種忐忑和排斥,讓他忍不住想甩去那些不清晰的畫面。</br> “凌墨公子。”</br> 少年沉穩的聲音響起,把綾墨從短暫的失神中拉了回來,他抬頭看去。</br> 鳳家三少爺鳳予熙站在不遠處的長廊石階處,少年容色清秀,目光里似是壓抑著某種特別的情緒,就這么探究似的看著綾墨:“凌公子是來自東齊么?”</br> 綾墨眼神冷漠地看著他,不發一語,似是沒聽到這句話一樣。</br> 鳳予熙不死心,不由自主地又問了一遍:“凌墨公子也是姓凌?”</br> 綾墨還是沒說話,目光里流露出刺骨的寒芒,修長瘦削的身姿如一柄峭拔鋒利的上古寶劍,渾身充滿著內斂而又蓄勢待發的強悍氣息。</br> 鳳予熙微微一凜,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一股無法承受的威壓兜頭罩了下來,以至于渾身的神經忍不住根根繃起。</br> 時間一點點過去。</br> 空氣里的溫度仿佛降至冰點,在這個臨近盛夏的夜晚,鳳予熙卻覺得渾身血液都快凝固。</br> 驀然一道尖銳的破風聲劃破空氣,綾墨猝然抬眼,漆黑的瞳眸深處剎那間閃過一道鋒銳寒芒,整個人如突然出鞘的利劍,身姿如鬼魅閃過。</br> 鳳予熙只覺眼前一花,尚未看清發生了何事,耳膜里就鉆入一道痛苦的悶哼,他心下驟然一驚。</br> 周遭氣息變得森寒而危險。</br> 隨著兩聲悶哼接連響起,兩道身影如斷了線的風箏般驀然被擊飛出去,狠狠地撞到不遠處的亭廊上。</br> 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入耳,兩個黑衣人嘴里噴出鮮血,毫無反抗之力地摔在地上,咽氣身亡。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