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予熙果然很快就滾了，麻溜地滾，沒有片刻停頓。</br> 夜紅綾從鳳珩的書房出來時已是半夜，跟鳳珩一起回到錦蘭院，安靜的院子里只有風聲入耳，再聽不到其他響動。</br> 可寬敞庭院的青石板地面上，卻橫七豎八地躺著凌亂的十幾具黑衣人的尸首。</br> 鳳珩臉色忍不住又變了變，幾乎無法克制內心的怒火和焦灼，然而一抬眼看著如門神般站在懷瑾房門外的少年，心頭怒火頃刻間消弭。</br> 這個少年，當真是厲害得讓人心驚。</br> 夜紅綾自然也沒有錯過這些黑衣人，目光微沉，語氣淡而平靜：“這些應該是來取鳳懷瑾性命的人。”</br> 鳳珩臉色一沉，轉頭道：“怎么說？”</br> “殺不了我，自然就只能改弦易轍。”夜紅綾目光落在那些尸首上，“并且出動了這么多人，可見殺人之心強烈，已到了不惜代價的地步。”</br> 鳳珩聞言，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br> 想到方才在書房里凌夜問的那句話，“鳳懷瑾若死，誰是最大的受益者？”眼神更是如浸潤了寒冰般冷冽。</br> 沉默片刻，他壓抑著情緒的聲音響起：“夜深了，凌公子早些歇著吧。”</br> 說著，命護院出來把這些尸體全部拖下去處理干凈，然后鳳珩就帶著滿腔的陰沉冷怒轉身離開了。</br> 夜紅綾走到庭前，在欄前靠坐了下來：“去找點吃的。”</br> 綾墨點頭：“是。”</br> 應罷，身體如閃電般一掠，轉瞬便消失了蹤影。</br> 夜紅綾獨自坐在鳳懷瑾的房門外，抬眼望著府中點點燈火，側顏柔美而清冷，幽深的目光里卻似透出一種倨傲的意氣，仿佛天下河山盡在眼底，可漠然的神色又似渾然沒把這滾滾紅塵天下放在心上。</br> 綾墨很快回來，手里拿著一個紙包。</br> “主人。”把紙包打開，里面是一只烤得金黃酥脆的雞，散發出香噴噴的味道，“這是屬下從廚房拿來的，無毒。”</br> 有毒也沒關系，他們都服過解毒丹。</br> 夜紅綾接過紙包，撕下一條腿遞給綾墨。</br> 少年影衛遲疑，沒有伸手去接：“主人先吃，屬下不餓。”</br> 夜紅綾抬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br> 綾墨陡然想起主人不喜歡別人違抗，于是秒慫，不發一語地接過雞腿，道了聲“謝主人”，才開始慢條斯理地吃起來。</br> 夜深人靜本該是就寢的時間，這對主從二人卻一坐一站著在這里分享一只雞，也算是人生中難得的一次體驗。</br> 一只雞吃完，綾墨又去廚房提了只茶壺過來，從西廂房拿來一個茶盞，給夜紅綾倒了茶。</br> “主人要不要睡一會兒？”綾墨開口，“屬下一個人守在這里就行。”</br> 夜紅綾沒說話，沉默地啜了口茶，微斂的眉眼掩去了眸底所有思緒。</br> 渭城的夏季夜晚不算炎熱，一陣陣夜風拂過，肌膚上泛起陣陣舒適涼爽。</br> “綾墨。”夜紅綾嗓音清冷，在深夜里卻也顯得有幾分漫不經心，“方才的這些刺客，你覺得應該是什么身份？來自何處？”</br> 綾墨方才與他們交過手，應該能看得出來他們的武功路數是一般的武者，還是訓練有素的死士或者暗衛。</br> “是暗衛。”綾墨斂眸回答，“而且看他們的身手，是權貴之家才能馴養出來的級別。”</br> 夜紅綾淡道：“能否判斷出來自哪里？”</br> 綾墨沉默片刻，道：“屬下猜測，應該是來自東齊皇族。”</br> “猜測？”夜紅綾抬眼，目光沉沉落到他面上，“為何這般猜測？”</br> “東齊攝政王榮威跟小皇帝榮麟之間斗爭越發激烈，而榮威背后最大的支持者就是鳳家。若鳳懷瑾身亡，鳳家會遭到幾近滅頂的打擊。”</br> 鳳家遭到打擊，受到影響最大的人定然是東齊攝政王榮威。</br> “那么依你的判斷，若是我們不插手，你覺得榮威和榮麟最終誰能獲勝？”</br> 綾墨抿唇，神色微緊：“屬下覺得，榮麟的贏面更大一些。”</br> “為何？”</br> “鳳懷瑾中了蠱毒。”綾墨答，聲音漸漸緊繃起來，“若不出所料，這毒應該出自東齊小皇帝之手。”</br> 至于為什么下的是蠱毒而不是致命的劇毒，自然是為了牽制鳳家。</br> 牽制不成才會狠下辣手。</br> 夜紅綾手執茶盞，漫不經心地調整了坐姿，語氣淡得聽不出情緒：“你對東齊小皇帝了解多少？”</br> 這句話落音，周遭仿佛剎那間陷入了沉默。</br> 綾墨低著頭，語氣難得遲疑：“屬下對他，不算太……”</br> “綾墨。”夜紅綾提醒他，“想想撒謊的后果。”</br> 咚的一聲。</br> 話音落地，綾墨已經跪倒在地上。</br> 夜紅綾瞥他一眼，冷漠轉過視線看向遠處庭院森森，許久沒再說話。</br> “屬下……”綾墨額頭見了汗，臉色微微蒼白，緊蹙的眉頭似是在極力回想著什么，可越想腦子里越是一團亂麻，最后竟是直接俯身叩首，“屬下知錯，請主人責罰。”</br> 夜紅綾皺眉，眸光落回他頭頂：“你知什么錯？”</br> 綾墨沉默，額頭和后頸有汗涔涔沁出，很快濕了衣衫，他卻始終穩如小山一般跪著。</br> 夜紅綾注視著他反常的模樣，眼底劃過一抹深思：“你有事瞞著我？”</br> “不！沒，沒有……”綾墨急促地搖頭，帶著些許慌亂，“屬下不敢欺瞞主人……”</br> 的確不太對勁。</br> 夜紅綾眉眼微沉，語氣微緩：“不用緊張，我沒有問罪的意思。”</br> 這句話似是有魔力一般，鉆入耳膜自帶一種安撫的作用，綾墨很快鎮定了下來，低眉看著膝下的廊磚：“屬下……腦子里很亂……”</br> “腦子里很亂？”夜紅綾眸光略深。</br> 綾墨點頭：“像是看到了一些畫面，可仔細回想，卻又一片凌亂，什么都看不真切……”</br> 夜紅綾沉默，眉心慢慢攏起。</br> 須臾，她開口問道：“什么時候開始的？”</br> 綾墨想了想，答道：“服了九轉解毒丹之后。”</br> 夜紅綾皺眉。</br> 九轉解毒丹的作用只是解毒，對身體并沒有什么戕害性的影響，也不會讓人產生幻覺，那么唯一的解釋只能是……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