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這副樣子，應該剛起床。
　　白熙狀似無意瞟一眼他的杯子，十分鐘過去，他抿了不下五次，咖啡還沒見底。
　　她再不催的話，周藏能喝到天荒地老……

　　“等你喝完，我幫你檢查眼睛。”
　　周藏走到餐桌邊，閑閑坐下，“急什么，等我吃完早餐。”

　　沉默。
　　周藏視線離開她，終于注意到她身旁烏泱泱的人頭，個個沒見過新鮮玩意兒似的，目光炙熱，盯著自己。
　　動物園看猴還得買票呢。

　　他敲敲桌邊，“都杵這兒，你們是不是想吃我——”
　　后半句戛然而止，巧妙停在令人浮想聯翩的地方。

　　白熙看見臉皮薄的小女生耳根通紅，帥且自知的某人，卻人畜無害的神情，似笑非笑盯著她，慢悠悠補充：“的雞肉三明治？”
　　“......”

　　周家文藝世家，家風淳樸，怎么會出這么不要臉的人？

　　林越鼓起勇氣，拉住白熙衣袖，大義滅親道：“白老師，您再幫我小舅治治這大喘氣的毛病吧，我怕他出門被人打死。”
　　“是嗎，你會先被我姐打死。”
　　周影帝頭也沒抬，一邊慢條斯理咬著三明治，一邊朝親外甥女口出惡言。

　　白熙腦中飄過八個字。
　　病入膏肓，無力回天。

　　周望出來疏散了圍觀學生，磨磨蹭蹭，他們正經的沙龍活動總算要開始了。
　　方笑也跟著溜沒了影。
　　走之前，方笑給她擠了好幾個眼色，提醒她別光顧看病，得把正事辦了。

　　餐廳再度安靜。
　　白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像塊木樁杵在原地。
　　她看著專心吃雞肉三明治的某人，露出遇上疑難雜癥的為難表情。

　　“白大夫，”周藏見她不動如山，搖搖手里的三明治，欠欠開口：“給您也來一塊？”
　　白熙猜，他但凡換張臉出去混，都活不過一禮拜。
　　當然，一禮拜都高估他了。

　　白熙看一眼頭頂的掛鐘，時針正停在數字“1”上，有些無言，最后只平靜道：“我吃過午飯了。”
　　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他們也吃過了。”

　　那副神情就像在赤·裸·裸地鞭撻他。
　　你作為這個屋子里最懶惰的人，裝個屁逼？

　　周藏此刻的表情說不上好。
　　他幽幽地放下咖啡，瓷杯磕在木質餐桌上，發出悶響。

　　“過來。”他低聲道。
　　“？”
　　周藏偏頭，默然看她兩眼，很快視線移至身旁的椅子，沒再多說一句。

　　領悟到周藏的意思之后，白熙不緊不慢上去，挑了一把離他有些距離的椅子，坐下去。
　　這一坐，讓周藏落在她身上的目光比之前更加灼熱。
　　她感覺如坐針氈。
　　不到半分鐘，不安感就蔓延了全身。

　　周藏果然很快應了她的預想。
　　“說吧，為什么見我。”
　　很篤定的語氣，儼然是一句陳述句。這話問出來，擺明了不想浪費時間跟她兜圈子。
　　正好，她也不想。

　　白熙抬眼直視他，想了下現在是不是開口的時機。
　　但他好像也不會再等一個時機給她。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確實想請你幫個忙。”
　　“嗯，”他單手撐住下頜，斜倚在桌邊，好似在聽，又沒多認真的樣子。見隔壁沒再繼續，他才難得耐著性子引導一下：“說來聽聽。”
　　“我朋友的節目，之前約了你做訪談，但你生病后拒了。她托我問你，什么時候方便，她能再安排一次采訪？”
　　“就這事？”他掀起眼皮，在做判斷。

　　半晌，他突然反問：“那白大夫覺得，我這病，什么時候方便上......你朋友的節目？”
　　他把“你朋友”三個字咬的格外重，饒是白熙這種不顯山露水的情緒，被他故意撩撥一下，也體味了一回“心虛”的滋味。

　　白熙坐直，試圖從專業角度去維持談判優勢。
　　“從昨天復查的情況看，你的眼睛已經基本恢復了，接下來按醫囑服藥，以防病情反復就好，作為你的主治醫生，我認為適當的工作對你來說是可以的。當然，這只是我的診斷，你還是要根據身體的舒適狀況，考慮具體安排。”

　　周藏聽她冠冕堂皇“叭叭”了一堆，頓時悟到了“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的語言魅力。
　　他哂笑道：“知道了。”
　　“什么？”
　　“想讓我立刻復工？”

　　“......我沒這個意思”她馬上澄清，不知道哪里讓他產生這種誤解。但白熙細想一下，覺得周藏能有這種覺悟，也是很難得的，她不該潑冷水。
　　她很快換上真誠的表情，“當然，如果你愿意現在接受訪談的話，再好不過了。”
　　“......”

　　她厚顏無恥的程度，確實讓他震驚了，不止一下。
　　周藏幾乎氣笑，面無表情，冷哼一聲，輕飄飄吐出一句：“想得美。”

　　“......”人紅架子大，古人誠不欺我。

　　白熙嘆氣，起身道：“是我打擾了。”
　　“走了？”周藏坐直，眼睛直直看著她，不羈的表情下藏著莫名的情緒。
　　她“嗯”了聲。

　　周藏笑了，“那眼睛也不給看了？”
　　她回頭，眼里有精明的光閃過，輕聲道：“上門的診費，您好像也付不起？”

　　“嗬”，他往椅背靠去，雙手環胸，古井無波的眼睛，幾乎看穿她，“私活接得這么熟練，沒人告你嗎？”
　　她認真想了想，有些遺憾：“還真不少，后來都被我治好了，送了一堆醫者仁心妙手回春的錦旗，我辦公室快掛不下了。”

　　醫者仁心？
　　周藏嗤笑，給他個放大鏡懟著看，都真他媽完全看不出來。

　　白熙是屬于情緒穩定的一類人，平日跟人說話，給人感覺平淡溫和，帶著點疏離。但其實，她骨子里是遇強則強的人，要是誰刺她一下，她能跳起來狠狠咬你一口。
　　然后再露出一副無波無瀾的樣子，能把人氣得牙癢癢。

　　白大夫的牙尖嘴利，周藏算是見識了。
　　他恢復正經，拉開身邊的椅子，伸手拍了一下，沉聲道：“我們談談。”
　　白熙防備的表情。
　　他很有誠意，拋出誘餌，“你朋友的節目，我重新安排檔期。”

　　白熙將信將疑。
　　凡事都講究個有利可圖。
　　他突然給了她這么大的“利”，可不得琢磨從她身上討點什么走。
　　都邀請她談點啥了，她就算是個傻子也知道前路危險。

　　“你愿意幫忙，我很感激，如果你以后有需要的地方，我也會盡我所能......”她語氣溫軟，每一個字都說得情真意切，似乎想到什么，她中途頓了下，然后刻意強調：“不過我只會看病。”
　　言下之意——
　　有病找我，別的不行。

　　周藏把三明治的包裝紙袋揉成一團，丟進不遠處的垃圾簍里。
　　他緩緩起身，左手閑閑插在褲兜里，路過白熙身邊，慢慢道：“那就幫我看病吧，你朋友的事...就當診金。”
　　這個要求聽起來一點都不過分。

　　就算他不提，她今天既然受周望邀請過來了，也是要再幫他復查一下的，不然周望那也說不過去。
　　她爽快點頭，應道：“好。”

　　周藏挑眉看她，笑了下。
　　再開口是故意拉長，意味深長的語氣，“你想什么呢？”
　　白熙：“？”

　　周藏：“我要的，可不止今天。”
　　白熙：“......不然呢？”
　　周藏：“當我一年的私人醫生。”
　　白熙：“......”

　　她難以置信，這么離譜的要求，他說得理直氣壯。
　　緩了好幾秒，她才回過神來，抬頭瞪著他的眼睛，來了個四目相對。

　　“你、想、得、美。”
　　她一字一字，無比帥氣，原封不動地，把話還了回去。

　　一個神他媽的破采訪，就想要她一年的賣身契，他腦子被狗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