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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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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魏籮醒來時(shí),身邊已是空無一人。
    魏籮用過早飯,接過金縷遞來的淡黃地琺瑯彩蘭石紋碗,用添加了薄荷葉的龍井茶漱了漱口,神情有些惘惘的。昨天趙玠真的來過么?還是說只是她做了一場夢?
    昨兒魏籮太瞌睡,只記得后來趙玠抱著她上到屋頂,再然后就沒有記憶了。她扭頭看了一眼拔步床,床頭還放著她剛才換下來的玉蘭色薄羅衫兒,正是趙玠替她穿上那一件。看來不是做夢,趙玠委實(shí)來過,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時(shí)候離開的,這會(huì)兒還在不在山莊……
    魏籮有些心不在焉,金縷叫了她一聲,她才恍然回神,眨巴眨巴眼睛問:“金縷,你一大早就在我跟前晃,是有什么話想說么?”
    金縷點(diǎn)了點(diǎn)頭,“小姐,今日是傅大夫給大少爺治療腿傷的第一天,其他幾房的夫人都去慰問了,您要不要也去看看?”
    魏籮想了想,“去看看也好,你去把玉蓉也叫上吧。”
    金縷應(yīng)一聲是。
    魏籮回屋換了一身石榴紅纏枝靈芝紋吳羅上褥,下面搭配一條月白色夾紗裙,外面太冷,又披了一件大紅羽緞鑲邊狐貍毛的斗篷。她坐在銅鏡前剛戴上一對綠松石耳環(huán),梁玉蓉就跟在金縷后面過來了。
    梁玉蓉比魏籮還怕冷,穿著焦月色芙蓉紋小襖和一片式褶裙,外面也披了一件斗篷不說,頭上還戴著貂鼠昭君臥兔兒,手里揣著紫銅小手爐,渾身上下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冷似的。魏籮一看她這身打扮,禁不住笑話道:“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去長白山過冬呢。”
    長白山屬于極度嚴(yán)寒之地,冬天大雪封山,天寒地凍,一般人在那里根本沒法生存。魏籮這么說,只是打趣梁玉蓉穿得太夸張了而已。
    梁玉蓉立即豎起眉毛,“好呀,你竟然笑話我?我這不是怕冷嗎,以前又沒來過這么高的地方。”
    說著便要上來扒魏籮的衣服,兩個(gè)小姑娘鬧在一起,笑語嫣然,丫鬟們知道她們不是真的爭執(zhí),便也沒有上前阻止,均在一旁含笑看著。忽然,梁玉蓉停了下來,指著魏籮鎖骨上一處紅痕問道:“阿籮,這是什么?”
    魏籮疑惑地眨眨眼:“什么?”
    她云里霧里,直到梁玉蓉拿來一塊小銅鏡讓她照了照,她才頓時(shí)明白過來。昨晚上趙玠不知什么時(shí)候在她鎖骨上吮了一塊紅印子,到現(xiàn)在都沒消下去,這個(gè)地方本來是不容易被別人看到的,可是兩個(gè)人在打鬧的時(shí)候,梁玉蓉不小心扯松了魏籮的衣服,這才有了現(xiàn)在這一幕。
    還好魏籮腦子轉(zhuǎn)得快,心里恨不得把趙玠咬上一口,臉上卻鎮(zhèn)靜道:“哦,山上的蟲子多,昨天晚上洗溫泉時(shí)不甚被一只小蟲子咬了一下,沒什么大礙的。”
    梁玉蓉倒也沒有多想,擔(dān)心那“蟲子”有什么毒性,對皮膚不好,還特地讓自己身邊的丫鬟回屋拿了一瓶消炎的藥膏,讓魏籮每日涂抹,以免留下什么疤痕。
    魏籮沒有拒絕,謝過了梁玉蓉的好意。
    *
    大夫人和魏常引住在莊子的錦機(jī)院,溫泉的泉眼便在錦機(jī)院的東北角,在那里泡溫泉,無論是對身體還是對治療傷痛都事半功倍。
    魏籮和梁玉蓉趕到堂屋時(shí),恰見大夫人和其他女眷將一個(gè)男子送出門口。走得近了,魏籮才看清那人正是趙玠,趙玠身穿一襲藏青纏枝靈芝紋直裰,頭發(fā)用蓮花冠豎起來,以龍首白玉玉笄固定發(fā)髻。那玉笄正是魏籮送給他的那一個(gè)。
    趙玠容止可觀,進(jìn)退有度,舉手投足都是矜貴之氣,與昨晚那個(gè)偷看魏籮洗澡的好像不是同一個(gè)人。趙玠垂眼,正在跟大夫人說話。
    大夫人將他送出門外,熱淚盈眶地感激道:“實(shí)在是多謝靖王殿下,若不是您,恐怕小兒的腿……”
    趙玠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夫人不必將道謝掛在嘴邊。”
    大夫人抽出娟帕拭了拭淚,知道再說下去恐惹趙玠厭煩,便就此打住:“王爺可要去看看常引,傅大夫正在為他治療腿疾。您對他有恩,他定是也想親自向您道謝的。”
    趙玠想了想道:“那就勞煩夫人帶路了。”
    趙玠掀眸,見廊廡對面站著兩個(gè)姑娘。魏籮的視線跟他撞在一起,匆匆移開,沒想到趙玠會(huì)在這里,一時(shí)間也不知道是該向前還是該就此離去。
    男女有別,且魏籮和趙玠已經(jīng)定親了,婚前更應(yīng)該避著才是。只是趙玠和大夫人已經(jīng)向這邊走來了,她轉(zhuǎn)身就走似乎有些不妥當(dāng)……魏籮垂著眼睫毛,等趙玠和大夫人走到跟前,叫道:“大伯母。”再無下文。
    倒是梁玉蓉行了行禮,“參見靖王殿下。”
    大夫人知道姑娘家面子薄,倒也沒有為難魏籮什么,反而笑瞇瞇地替魏籮解圍,“阿籮來了,方才彌哥兒還到處找你呢,這孩子可真纏你,你快去正堂看看吧。”
    魏籮點(diǎn)點(diǎn)頭,從金縷手中接過一個(gè)描金錦紋小盒子,遞到大夫人手中:“這是我來天蟬山之前去大慈寺求的平安符,能保人身體康健,一生順?biāo)欤蠓蛉颂嫖医唤o常引哥哥吧。”
    大夫人很高興,直夸魏籮有心了,“你放心,我一會(huì)兒就親手交給他。”
    魏籮含笑,寬慰道:“我還聽說大伯母這陣兒因?yàn)槌R绺绲氖拢拐沟厮缓糜X,正好我那兒有安神鎮(zhèn)靜的香丸,大伯母可以差人去我那里拿取。常引哥哥吉人天相,定能治好腿疾的。”
    大夫人嘆息道:“但愿如此。”
    說罷,擔(dān)心趙玠等得太久,與魏籮告辭,對趙玠道:“殿下久等了,請走吧。”
    趙玠云淡風(fēng)輕地看了一眼大夫人手中的錦盒,又看了看魏籮的背影,垂眸道:“好。”
    *
    堂屋聚集了幾個(gè)人,雖說是為關(guān)懷魏常引的腿疾,但是魏常引這會(huì)兒不在,一行人說著說著便跑了話題,開始說起這天蟬山的溫泉和景致來。
    三夫人秦氏道:“我昨晚才泡了一回,今日一早便覺得渾身的疲乏都消除了。”
    二夫人道:“可不是么,就連身上的皮膚也不干燥了……”
    梁玉蓉昨兒一早就睡了,沒試過這溫泉的好處,插不上話。魏籮是因?yàn)楸晃撼浝p著,沒有開口的機(jī)會(huì),索性陪著魏常彌瞎玩兒,只默默地聽著。
    一旁的魏寶珊更是沒有說話的余地,低著頭站在二夫人身后,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二夫人原本是不想帶她過來的,只不過又擔(dān)心把她一個(gè)人留在家里,她跟二老爺告什么狀,便不情不愿地帶著她一塊來了。魏寶珊不得二夫人待見,住的院子也很偏遠(yuǎn),從院子里走到錦機(jī)院便要花兩柱香的時(shí)間。
    魏寶珊站了一會(huì)兒,對二夫人宋氏道:“太太,寶珊身體有些不適,想先回屋休息。”
    二夫人本就不想看見她,揮了揮手道:“回去吧,身體不舒服就別出來了,瞧著晦氣。”
    魏寶珊臉色白了白,屈膝行了行禮,退出堂屋。
    魏籮看著魏寶珊離開的背影,心里覺得有些怪異,但一時(shí)有想不起為何怪異。魏常彌舉著一塊桂花糕遞到魏籮嘴邊,有模有樣地“啊”一聲,“阿籮姐姐吃……”
    魏籮就著他的手咬了一口桂花糕,嚼了嚼。
    魏常彌雙眼亮晶晶地問:“好吃嗎?”
    魏籮點(diǎn)點(diǎn)頭,“嗯,就是有點(diǎn)甜。”
    魏常彌把剩下那一半塞進(jìn)自己嘴里,撐得一邊腮幫子鼓鼓的,“我覺得不甜。”
    魏籮忽然想起什么,霍地站起來,把魏常彌往梁玉蓉懷里一塞,往外走去,“你幫我看著他,我去外面走走。”
    梁玉蓉“噯”了一聲,“你去哪兒啊?”
    魏籮沒工夫回答,牽裙走出堂屋,往錦機(jī)院門前的一棵桂花樹下走去。這棵樹位于錦機(jī)院正中央,無論從哪里出來,都要路過這棵樹,魏籮方才來時(shí)看到過,這棵樹少說有幾十年歷史了,樹葉凋零,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
    如今,魏寶珊正站在這棵樹下,她的帕子被一陣風(fēng)卷起,掛到桂樹的枝椏上,她正墊著腳尖夠手帕。
    遠(yuǎn)處,趙玠從魏常引治腿的房間里走出,往這邊走來。
    魏籮立在抄手游廊下冷眼旁觀,既不上前幫助魏寶珊,也不上前迎接趙玠,只一動(dòng)不動(dòng)地看著。
    趙玠第一眼便看到了她,大步向她走來,見她只穿著單薄的石榴紅短襦和裙子,立即解下身上的黑狐大氅披到她身上,“怎么穿得這么少就出來了?為何站在外面,也不怕凍著。”
    魏籮仰頭朝他燦爛一笑,聲音甜甜的:“我不知道大哥哥什么時(shí)候出來,只好站在這里等你了。”
    趙玠刮刮她的鼻子,見此處隨手有可能有人走出,不是個(gè)說話的地方,便握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外走,“正好,本王也有話跟你說。”
    魏籮沒有掙扎,乖乖地跟著他往外走。
    路過魏寶珊身邊時(shí),趙玠連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仿佛看不到她在夠手帕似的。
    魏籮倒也不怕魏寶珊看見,魏寶珊在英國公府沒有身份,說的話也沒人會(huì)聽,驚不起什么大風(fēng)大浪。她扭頭往那邊看了看,魏寶珊也在看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很古怪,勉強(qiáng)朝魏籮笑了笑,“四小姐。”
    魏籮彎唇,淡淡一笑,“寶珊姑娘。”
    魏寶珊的臉色變了變,魏籮不叫她“魏姑娘”,偏偏叫她“寶珊姑娘”,也就是說在魏籮心里,她連魏家的人都算不上。倒也沒有錯(cuò),畢竟魏寶珊來到英國公府那么久,連家譜都沒有上,更別提排名號兒了,她可不就是個(gè)外人么。
    這話也有隱隱提醒魏寶珊注意身份的意思。
    魏寶珊看著趙玠和魏籮離開的背影,趙玠眼里只有魏籮,對她示弱珍寶,走路時(shí)為了照顧她的腳步,甚至故意走慢了許多。魏寶珊看了看頭頂?shù)氖峙粒辉賶蛩D(zhuǎn)身也離開了。
    *
    趙玠把魏籮帶到錦機(jī)院外一處假山后面,垂著眼睛問她:“你給魏常引特意求了平安符,本王呢?”
    魏籮剛才一門心思想著魏寶珊的事,哪里注意到他在意的居然是一個(gè)平安符。難怪剛才她給大伯母送平安符的時(shí)候,趙玠的臉色沉了下來,原來他竟是醋這個(gè)。
    其實(shí)魏籮早就給他求了一個(gè),還是上回去大慈寺跟魏常弘一起求的,只是一直沒機(jī)會(huì)給他。目下他主動(dòng)要起,魏籮反而拿起嬌來,“常引哥哥是因?yàn)榛剂送燃玻也沤o他求平安符的,你好好的,為什么要給你求這個(gè)?”
    趙玠道:“本王沒有受過傷么?上回去陜西賑災(zāi),你可是親眼看到的。”
    魏籮強(qiáng)詞奪理,“可是你現(xiàn)在好好的呀。”
    “平安符是為了保平安,你只希望魏常引一生順?biāo)欤y道不希望本王平安?”趙玠擰了擰她的臉蛋,威逼利誘道:“回去以后也給本王求一個(gè)平安符。”
    魏籮沒見過還能這樣的,終于憋不住笑了笑,從腰上系的彩繡玉蘭花紋荷包里取出一枚四四方方的小香囊,上頭還打了一個(gè)如意絡(luò)子,里面放的正是魏籮求來的平安符。魏籮把香囊放到趙玠手里,“給你的,我上回去大慈寺早就求好了,只是一直忘了拿給你。我還在里面放了艾草和梅花花瓣,可以當(dāng)成香囊使用。”
    趙玠接過來一看,香囊上繡了一串藤蘿紋,簡潔大方,香囊的香味也是清逸幽雅,帶著一點(diǎn)飄渺的冷。用在男人正合適。趙玠有些驚訝,“這香囊也是你繡的?”
    魏籮雙手背在身后,有些得意地說:“不然誰還給你繡?”
    趙玠笑道:“你既然已經(jīng)求了,方才為何騙本王?”
    魏籮道:“要是這么輕而易舉地給你了,你肯定覺得來得太容易,不會(huì)重視的。”
    “不會(huì)。”趙玠附身,在她唇瓣上親了親,心情明顯很高興,“我會(huì)天天戴著,一刻也舍不得摘下來。”
    魏籮擔(dān)心這里有人經(jīng)過,便沒跟他多待,送完平安符后,推開他回到了正堂。
    趙玠京中有事,第二天就回去了,魏籮則在天蟬山的溫泉山莊住了一個(gè)冬天。她三天兩頭便拉著梁玉蓉去池子里泡溫泉,皮膚養(yǎng)得比以前白白嫩嫩不說,精氣神兒也煥發(fā)了許多。她和梁玉蓉在這里過得很是愜意,白天或是煮茶看雪,或是賞梅掃雪,有時(shí)還湊在一塊兒譜寫新的曲子,晚上則泡泡溫泉,養(yǎng)護(hù)肌膚,談天說地。
    三個(gè)月下來,兩人各自美了一圈兒,仿佛脫離了塵世,有種晶瑩剔透,不食煙火的味道。
    魏籮從天蟬山回到英國公府,太夫人見到她,把她拉到跟前贊道:“這丫頭……漂亮得祖母都不敢認(rèn)了。”
    魏籮笑道:“祖母卻是瞧著比我離開時(shí)更年輕了。”
    太夫人點(diǎn)點(diǎn)她的鼻尖兒,“你倒是會(huì)哄我開心。”
    話雖如此,但太夫人確實(shí)很受用,眉眼間都是歡喜。
    太夫人跟魏籮說了兩句話,便去關(guān)心魏常引的腿傷了,畢竟此去天蟬山,給魏常引治療腿疾才是最要緊的事兒。
    魏常引的腿經(jīng)過傅大夫的治療,已經(jīng)比一開始時(shí)好了許多,雖然還是不能走路,但是膝蓋以下都有了知覺。傅大夫說不必再留在溫泉山莊,只要配合醫(yī)治,再過一年便可以重新走路,日后每年去一次溫泉山莊即可。
    太夫人聽罷,淚水盈眶道:“好,真是太好了……我就說常引這么好的孩子,老天爺不會(huì)虧待他的……”
    大夫人也跟著哭,“母親說得是,都怪媳婦以前見識淺薄,沒能早日為常引尋得一名好大夫,讓他白白受了這么多年的苦……”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道:“這有如何怪得了你?一切都有定數(shù),只要能治好常引的腿……”
    大夫人太過激動(dòng),哭濕了一條帕子,最后是被丫鬟扶著回去的,廳堂才安靜下來。
    魏籮又陪著太夫人說了會(huì)兒話,這才起身回松園。
    開春以后,魏籮便沒跟趙玠見過幾次面。
    許是趙玠太過忙碌,也沒有尋過她幾次,有兩次通過月籬傳話讓魏籮去外面相見,魏籮都沒有去見他。成親前見面本就不好,以前是趙玠太唐突,如今魏籮回到自己家,身邊又添了兩個(gè)丫鬟和婆子,趙玠即便想偷偷見她也不成。這樣也好,魏籮能夠安安心心地準(zhǔn)備嫁妝,向四伯母秦氏討教繡活兒,繡枕頭繡喜帕,還有繡鞋面兒。
    都說成親前見面不吉利,魏籮既是嫁給趙玠,自然是想跟他和和順順過日子的,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嘛。
    日子從春入夏,又從溽夏轉(zhuǎn)入深秋,中間魏籮還行了一場及笄禮,不知不覺便到了十月上。
    魏籮和趙玠的婚期訂在十月初八,也就是說,還有幾天,魏籮便要嫁去靖王府了。
    算算日子,魏籮和趙玠已經(jīng)有半年多不曾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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