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瀾趕到時包六順已經被人從樹上放下,他的死法跟包三俞一樣,身上除了腳踝處的勒痕和胸腹處的刀口,再沒有其他痕跡。
“小六!”
被開膛破肚地倒吊了半夜,包六順的尸首幾乎失去已經了人形:從腹腔處被刀口撕開,帶著內臟的腸子被扯出半截掛在肚子邊,血順著身體倒流而下,將整張臉都染得殷紅,一雙眼珠子浸泡在血水中,看起來極為陰森恐怖。
包四喜跪在地上,接連失去兩個兄弟,他目眥欲裂,看見聞訊而來的丁成西直接大吼一聲:“丁成西!還我弟弟命來!”
說罷抓起地上長刀直奔而去。
長刀當頭而來,丁成西見勢不好矮身一個側翻,在雪地中靈巧地滾了一圈,長刀落在空處,包四喜在地上停頓片刻,又舉刀去追。
丁成西被逼至絕處退無可退,看著再度揚起的長刀,他咬牙抽出腰間佩劍,雙手合力舉至空中,打算硬抗這一擊。
“做什么!”
一道清越的喝斥聲適時響起,攔下了針鋒相對的二人。
軍內私下斗毆乃是重罪,云清瀾銀甲裹身,先是看了丁包二人一眼,視線又緊接著在圍觀的兵士們身上環繞一圈,這些兵士目光灼灼地看著她,尤其是三營的兵士,眼中是掩不住的怒氣。
“云將軍!小六就是他殺的!”包四喜勉強找回些理智,一邊兩眼赤紅地盯著丁成西,一邊喘著粗氣回憶前半夜地情形。
“小六性子魯莽,夜里回去就幾次三番地要去找丁成西報仇,我怕小六惹下大禍,就和小五輪流看著他。后來我倆實在困極,不知道什么時候睡了過去,迷迷糊糊地聽見小六說要起夜,我看他情緒穩定,就沒有跟從,誰知、誰知···”
“好你個黑心爛肺的蛇蝎小人!”
包四喜還未說完,人群外就突然響起一道震耳欲聾的怒吼聲,戚猛大怒,三兩步越過人群走到跟前,緊接著徑直上前一腳踹翻了丁成西:“三番兩次動老子的兵,你真當老子是泥捏的!”
“戚將軍,人不是我殺的!”
丁成西還想為自己辯駁兩句,可被包六順的尸體一刺激,戚猛那里還聽得進去,只見他卸下腰間板斧拿在手中:“平日看著老實巴交,卻沒想到是這等壞了心腸的孬人!你且把真本事拿出來,看老子奈何不奈何你!”
戚猛說罷抄起板斧,二話不說朝著丁成西奔砍去。
冬日山林,地面都被凍得冷硬,戚猛那一腳用了十成力氣,丁成西從地上爬起后只覺得渾身散架般地疼,眼見戚猛旋風一般向他攻來,丁成西心中一沉只得咬牙應戰。
丁成西雙手握住劍柄,兩腿岔開躬身下沉,兩眼直視前方,全身都跟著緊繃起來,似是卯足了力氣。只聽咣當一聲,只一擊,他手中長劍竟直接被戚猛的板斧砍成兩截。
舊力未卸新力再起,戚猛不愧是圣山親封的武朝第一猛將,百十斤重的兩把板斧在他手中好似無物,他一擊砍斷丁成西的佩劍后,另一只手上的板斧就緊跟著砍了過來。丁成西手中僅剩一截斷劍,絕望之際只得抬臂去擋,可□□凡身,又如何擋得住那寒光凜凜的巨斧?
“戚猛!你真當我軍中無人不成!”
電光火石間一道高喝響起如同龍吟,趙騫關策馬而至,手中長槍一刺一挑,那砍到丁成西面前的板斧被槍尖帶起,四兩撥千斤地落向了空處。
趙騫關翻身下馬,肩上還擔著幾兩碎雪,黑袍軟甲,襯得他長身鶴立,擋在丁成西前面,槍尖斜指地面。
“趙騫關!”戚猛怒極,指著地上包六順的尸體,“你看清楚了到底是誰在欺負誰!就因為一匹破馬,我營中死了兩個人!”
趙騫關在趕來的路上也聽手下人匯報了丁成西與包家兄弟之事,看著包六順的尸體他眉頭微皺,沉默片刻道:“此事未必是丁成西所為,如今情況尚未分明,你且先等調查,若真是丁成西所為,我一定親自發落他?!?br />
“先是包三再是包六,除了丁成西,還會有誰跟他們過不去!他不就是覺得他們吃了他的馬,才刨了他們的腹一個一個找!”
戚猛越說越激動,他橫斧指向趙騫關,“你休要再找借口,丁成西的人頭,今天我要定了!你若阻攔,老子連你一塊砍!”
戚猛說罷再度提斧砍來,趙騫關面色一沉,只得提槍應戰。
戚趙二人俱是領兵多年的軍中頭領,打仗時各有所長平分秋色,被各營兵士們看著更不能失了面子,是以此番爭斗無一不拿出十二分的力氣。
戚猛以力破敵,趙騫關以巧取勝,凜凜月下碎瓊亂玉,二人一時間打得難舍難分。
拿不下丁成西,又被趙騫關百般阻撓,戚猛心中怒火越積越盛,手中力氣也大得嚇人,趙騫關本是個穩重之人,可如今被戚猛這咄咄逼人的氣勢也帶出了幾分惱,二人招式都漸變得凌厲。
斧風獵獵,槍花燦燦,這兩廂乒乒乓乓一陣交戰,全都紅了眼,二人后躍幾步,蓄力后不約而同地再度前沖,即將碰到一處之際,突然一道銀光自空中劃過,那銀光停在斧槍交鋒處,只聽錚的一聲,一把不知從何而來的寒光寶劍在槍斧夾擊中,徑直斷掉了。
“可鬧夠了?”
云清瀾扔下手中斷劍,聲音好似淬了冰,面容也是少見的嚴厲,“你們二人再打下去,中了敵人的計,我們也不用再出這衡蕪山?!?br />
“云小將軍,你是說···”
戚趙二人面色驚疑不定,誰曾想一番爭斗竟折了云清瀾的佩劍。
那劍原是云杉的帥劍,后來云青風披袍上陣的時候就傳給了云青風,在他們這輩老將看來,看見帥劍就好像看見云老將軍,如今這劍竟在二人手中斷掉了。
他們當即全都冷靜下來。
“將軍,找到了?!?br /> 正此時,張平良從掛著包六順的枯樹后走出身,沉聲道。
張平良帶著云清瀾等人繞到枯樹后,樹干上還套著倒掛包六順的半截繩索,張平良俯下身,將繩上積雪一一掃落,沒了積雪遮掩,樹下情況在幾人面前一覽無余。
那繩索遠看是套在樹干上,可走到近前看才發現,繩索下藏著長釘鐵環,將繩索牢牢掛住,那長釘深埋在雪下凍土中,早和腳下土地連在一處。
戚趙二人的面色登時沉了下來。
鐵釘如今的狀態絕非一夜可成,可龍虎軍中上下皆是頭一次進山,包家兄弟之死若是丁成西所為,且不說他與包家兄弟間的矛盾就發生在前日,他便是能夠未卜先知,又是如何做到不露痕跡的提前幾天在此布局,再將包六順引到這里悄無聲息地殺掉?
這根本不可能。
可龍虎軍在山中行蹤隱秘,若是真有人故意為之,那只能說明他們一早就已經暴露在敵人的視野中。
二人爭斗間云清瀾早早遣散了其余兵士,只留下戚趙二人、丁成西,和包家兄弟。包六順慘死,更讓云清瀾確定了心中猜測,除了曹濟雄,龍虎軍中怕是還藏著其他人。
這個人不光對丁成西與包家兄弟間的矛盾了如指掌,甚至對軍中將領的脾氣秉性也極為了解,以至于能在最恰當的時機,輕易挑起將領間的矛盾。
或許從包家兄弟與丁成西的第一次矛盾起,這一切就已經落入了敵人的算計中。
他算準了包家兄弟夜間饑餓會出來覓食,于是恰到好處的讓丁成西丟了馬,可僅是一匹馬,根本不夠讓兩個營為之爭執。
所以刨腹一事,即是為了栽贓,也是為了激怒。
他故意選了丁成西與包三俞這對相差懸殊的對手,就是為了讓眾人懷疑又不確定,然后接二連三地殺掉其余包家幾兄弟,趁云清瀾徘徊不定時,積蓄二三營兵士心中的怒火。
栽贓之意如此明顯,就差把丁成西三個大字明晃晃地給眾人寫出來。如此拙劣的計策偏生被用的風生水起,暗處的敵人不光清楚的知道營中將士的生活起居,更是拿準了戚猛性燥護短的脾氣,再加上沒有其他線索痕跡,即便最后被云清瀾強行壓制,二三營間也必生嫌隙。
而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若不是枯樹易折,承不住包六順這般壯碩體型叫云清瀾察出端倪,戚趙二人真的斗起來,龍虎軍怕是要被人趁虛而入。
只不過包三俞和包六順都是被戚猛幾經訓練的精兵,尤其是包三俞,能被戚猛提做副將,那可不是單純只是為了跟趙騫關斗氣。曹濟雄死后,三營副將一職空虛,戚猛早就有意提包三俞上位,只不過退守衡蕪后諸事繁多,才一直被擱置。
包三俞是跟隨戚猛征戰多年的老兵,其身材魁梧,一身蠻力,靠著健碩體格在戰場上常常以一敵十不落下風,這般勇猛悍將怎么可能悄無聲息地被人殺害,還是在正面被人一刀斃命?
只有這一點叫云清瀾想不通。
細細想來,除了包家兄弟之死以外,其余一切都發生的水到渠成,叫人根本覺不出異樣,如此縝密周全的計劃,云清瀾突然神色一凜,難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