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讓林熙來給孫神醫施針,他不會像藥伯那樣行“三陽五會”,而會反其道行之,行“五會三陽”,從臑會、氣會、聽會、胸會、百會,再到陽明經、少陰經和太陽經,再用“以氣御針”的法門收針。</br> 按理來說,針灸手法迥異,并不算什么稀奇事,畢竟各家都有看家本領,不然拿什么來立足,可林熙古怪的是,藥伯的針灸手法,竟和老頭子教自己的法門截然相反,難道這僅僅是巧合而已?</br> 與此同時,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的角度,吳幽楠身后的鄧小雨,正雙眼發亮,并聚精會神的看著藥伯的針灸手法。</br> 就連她甜甜的臉蛋上,都出現了罕見的興奮,仿佛幾天幾夜沒吃飯的乞丐,突然看到了擺滿滿頭似得,甚至她的目光中,還出現了貪婪。</br> 當最后那根臑會的銀針扎下,藥伯捻著針頭緩緩轉動,他每轉動一下,孫神醫的眼皮都會微微抖動,而當他轉到第六下后,孫神醫終于悠然轉醒。</br> 但孫神醫畢竟年紀大了,又猛然間受了這么大刺激,即便醒來也身體虛弱,繼續睜不開眼睛,唯有氣若游絲的呼吸,能證明他安然無恙。</br> 看到孫神醫醒來,最驚喜的莫過于白秋榮,頓時喜極而泣道:“師傅、師傅您感覺怎么樣,有沒有好點,您可千萬別嚇秋榮啊······”</br> 此時的孫神醫,虛弱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根本無法回答白秋榮,只能嘴唇蠕動發出嗚嗚聲,臉色蒼白頗顯悲痛。</br> 再過了幾分鐘,藥伯將所有銀針取下,提醒白秋榮趕緊送孫神醫回己勿軒,不然躺在地上再受了濕氣,說不定會接節外生枝。</br> “老先生醒了,你回去用五分炙、八減調成的藥,在一起煎熬半個小時,然后貼在老先生腋下,等過了今晚就好了,趕緊去吧······”</br> 可白秋榮卻有些遲疑,遲遲沒有動作,他看向近在咫尺的祭船,猶豫道:“藥伯,那我大哥和二姐他們······”</br> 不等白秋榮把話說完,藥伯便揮手將他打斷,聲音沙啞道:“這里我會處理的,你先送老先生回去吧,其它事情等明天再說,老先生有癡呆癥,明天醒了就什么都忘了,也就不會這么悲痛了。”</br> 誠如藥伯所說,孫神醫的癡呆癥,近些日子越來越嚴重,除了還能記住三個徒弟和藥伯外,對其他人很少能記清楚,對以前的事情更是糊里糊涂。</br> 所以等明天醒來,忘了今天的事情,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br> 白秋榮扶著孫神醫走了,藥伯也帶著耿夏菲離開了,其他村民也都該走的走,該散的散,甚至林熙還聽見,遠處鳳凰湖邊上,原本該通宵達旦慶祝的鳳凰節,也漸漸沒有了聲音。</br> 這場突如其來的詭異的鳳凰勾魂,不僅讓孫神醫白發人送黑發人,也破壞了這個本該歡慶的節日,村民們為了躲避鳳凰勾魂的忌諱,全都躲回家中緊閉門窗。</br> 唯一能證明今晚發生過事情的,唯有藥廬外石壁下湖邊的祭船,以及還沒有完全熄滅,零星火光跳躍的篝火。</br> 林熙他們也沒有多停留,今晚發生的事情太過匪夷所思,以至于連林熙都覺得陰森詭異,那個在陰暗里作祟的人,為什么偏偏選在今晚行兇?</br> 若說他沒有圖謀,肯定沒人相信,可他的圖謀有什么什么呢?那個人又到底是誰呢?</br> 林熙想不透,猜不透,心中思緒萬千!</br> 現在當務之急,還是要為了安全著想,那個人藏在陰暗里,誰也不知道他此時又沒有窺探,又或者他的下一個目標是誰。</br> 現在林熙身邊跟著三個女孩,他有義務和責任保護他們,不管局勢多么風云詭譎,他都要先送他們回去,其他事情等過了今晚再說。</br> 等林熙他們離開不久,石壁后面的陰影下,突然走出一個人影,人影的個頭不算太高,動作也悄無聲息,仿佛是月光下的影子,又像從地獄里走來的試著,讓人難以看清他的面容。</br> 沒人知道那個人影在石壁后面呆了多久,也沒人知道他在那里做什么,當所有人都離去,他才敢從陰影下走出來,靜靜看著所有人離去的背影,目光冷靜沉著不帶絲毫感情,像極了隱忍的智者,與他臟兮兮的形象不相符合。</br> 但若林熙還在這里,并能看到那個人影的話,定能認出他就是人所盡知,已經瘋傻了兩年的二嘎,但很奇怪的是,那頭始終被他牽著,從來不離不棄的黃牛,此時竟不在他身邊。</br> 當所有人都消失在夜幕中,二嘎又重新隱匿到陰暗中,誰不知道他去了哪里。</br> 中途和林熙他們分開后,鄧小雨獨自回了借宿的大神家,許是因為難以隱藏心中的興奮,她在林熙身邊還是戚戚然,此時又變得蹦蹦跳跳,甜甜的臉色充滿了歡喜。</br> 回到大嬸家后,似乎早料到爺爺等著自己,她剛進門就喊道:“老家伙,你沒找到的東西我找到了,怎么樣,這次人不認輸?”</br> 鄧小雨越說越興奮:“我們說好的,輸了就要愿賭服輸,我雖然沒有找到《寒鵲要論》,但只要把藥伯的本事學到手,還怕得不到《玄陰內經》?”</br> 那個所有人都以為離開了,此時卻又站在房間中的老人,緩緩轉身看向鄧小雨,卻絲毫沒有打賭輸掉的樣子,反而面色不冷不淡,仿佛他和鄧小雨不是爺孫,更像一對陌生人。</br> “你真以為自己贏了?小雨,這次的賭局,你沒有贏,爺爺也沒有贏,知道為什么么?”</br> 聽見爺爺的話,鄧小雨怔了怔,以為老家伙輸了不認賬,頓時嗤笑道:“老家伙,你現在怎么這么沒品了,輸了還不肯認賬?”</br> “我們事先說好的,誰先得到《寒鵲要論》就算誰贏,我是沒有得到《寒鵲要論》,但藥伯會玄陰針法啊,總比你連醫書都沒找到強,還不算我贏了?”</br> 沒想到的是,爺爺竟然露出冷笑,然后將背在身后的手拿出來,手中捏著一本厚厚的手抄本,趁著光亮看上面的字跡,竟還是嶄新的,應該剛謄抄下來不久。</br> 在手抄本的扉頁上,寫著《寒鵲要論》四個大字!</br> 這本手抄本,竟就是孫神醫畢生心血的衣缽傳承,被他三個徒弟明爭暗斗的《寒鵲要論》。</br> 將手抄本仍在桌子上,老家伙不置可否的冷聲道:“這就是孫書的《寒鵲要論》,你自己翻開看看,上面寫的都是什么?”</br> 許是沒想到爺爺這么快就將《寒鵲要論》弄到手,鄧小雨驚得目瞪口呆。</br> 要知道,他們爺孫倆早有約定,一個在明,一個在暗,誰先弄到《寒鵲要論》算誰贏,這幾天鄧小雨跟林熙他們在一起,卻借著看病的幌子,讓孫神醫給她看病開藥,無非是想趁機偷學醫術,卻遲遲不見效果。</br> 而在外人眼中早已離開的爺爺,則是隱藏暗中尋找那本《寒鵲要論》。</br> 今晚看了藥伯的針灸術,鄧小雨本憑借自己的天賦,已經偷學了七七八八,本以為自己勝券在握,只要再設法看孫神醫行醫,定能偷學到自己想要的《玄陰內徑》,所以才在老家伙面前這么得意。</br> 卻不想,老家伙竟早已得到《寒鵲要論》,手抄本當然不是原書,不然讓孫神醫發現了,鳳凰村還不得鬧翻天。</br> 拿起《寒鵲要論》的手抄本,鄧小雨一頁一頁的往后翻,翻動的速度很快,卻越看臉色越差,哪還有十八九歲女孩歡樂的樣子,反而更像久經世事的精明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