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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大豐收

    張安世氣定神閑。</br>  這其實是一個很簡單的套路。</br>  可這樣的‘鬼故事’,從它誕生起,就總有人前仆后繼的上當受騙。</br>  張安世甚至一點都不擔心,這會被人識破。</br>  因為手段是可以識破,但是人性是經不起考驗的。</br>  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布置下去,全面布局太平府的農業。</br>  如今,作坊業已有了較為長足的發展,在太平府,三縣的作坊區域,林立著數百個作坊。</br>  每日吞吐的貨物十分驚人。</br>  倒是農業乃是一切的根本,若是連糧都吃不起,那么其他行業,不過是水中浮萍罷了。</br>  這太平府上下,也算是團結一心,到了夏末的時候,幾乎所有的水庫設施以及基礎的灌既措施,統統都已修建完畢。</br>  這樣的速度,自是驚人,一方面……是官府直接采取錢糧獎勵的辦法,招募大量農閑下來的農戶,譬如水庫的修建,直接按你挑來多少土方,給多少糧,多勞多得。</br>  而引水渠也是一樣的道理,直接承包出去。</br>  你們一個村的勞力若是能按時按量,除了許諾的錢糧之外,再給一份賞賜。若是做不到按時按量,那么只拿最基礎的一筆錢糧,確保你不餓死。</br>  再加上機械的使用,太平府又富裕,購置了不少的騾馬,大量船只的征調等等。</br>  這等速度,其實是超過了張安世預計的。</br>  果然計件績效真的管用。</br>  而這方法在這個時代而言,已算是跨時代的先進管理經驗了。</br>  對于尋常的農戶而言,農閑之時,能掙一點是一點,干得快干得好,便有賞賜,對于農戶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賜。</br>  尤其是在六縣,根據奏報,那兒的壯丁,幾乎是沒日沒夜地干,不眠不歇,像瘋了一般。</br>  畢竟從前已太苦太苦,即便再苦,卻也吃不飽。</br>  如今家里有了自己的莊稼,日子有了盼頭,到了農閑的時候,非但不必去服徭役,反而可以做工掙錢,這是想都不敢想的事。</br>  張安世甚至擔心,這些勤快的人們,這樣下去,會不會導致猝死,于是又不得不下令,計量的賞賜可以有,但需得有一個頂格的賞賜,不能真干多少賞多少,別到時當真把性命都搭進去了。</br>  宣城縣的縣令的奏報之中,最是夸張,他甚至洋洋得意地說,今日之農工,一人可抵過去徭役十人。且不需監工,人人勠力。</br>  張安世看得人都麻了,他不知道到底是從前徭役的時候是磨洋工的多,還是現在這些農工們拼命過了頭。</br>  想了想,索性又召集了一些大夫,到各處工程去,讓他們熬一些解乏的湯水分發。</br>  農莊那邊,得來的奏報也十分喜人,因為許多灌既渠趕在大旱來之前大多都竣工,所以幾乎沒有受影響,用水灌既的問題,可以基本解決。</br>  只是興建更大規模的水庫,卻是迫在眉睫,因為遲早有大用。</br>  南直隸附近,因為土地資源不錯,所以許多較為肥沃的土地,可以一年種兩季,所以這個時候,已是可以開始收割,而后再進行播種了。</br>  因而………現在幾乎所有官吏,都在進行統計夏糧的收成。</br>  而且最可惜的是,這太平府兩季稻,原本只有五成左右的水田可以種植,到了今年,因為種子、肥料、灌既的原因,可以種植兩季稻的土地,已經超過了八成。</br>  張安世有些不信,決定下鄉去看看。</br>  而另一邊,糧價持續了兩個月時間,已是攀升至了三兩銀子一石。</br>  漲了數倍,而且還是大宗商品的價格,絕對屬于瘋狂了。</br>  只是……</br>  這時候,那李秀才就好像鼬鼠一般,每日十分勤快地在棲霞打探消息。</br>  他今日又從棲霞回來,卻顯得有幾分憂慮。</br>  “太公。”</br>  “又怎了?”張太公氣定神閑的樣子:“棲霞那邊,行情如何了?”</br>  “今日又漲了一些。”</br>  “好的很。”張太公樂呵呵的。</br>  他陸陸續續的,買進了不少糧食,折算下來,差不多一石二兩銀子上下,不過現在看來,應該至少賺了一倍。</br>  雖說當初購糧,有幾分意氣用事的成分,可現在看來,卻是大賺一筆,這可比收租要賺得多得多了啊。</br>  張太公笑吟吟地道:“現在還有三個糧倉沒滿,可是……銀子不夠了,倒是有人來……說是可以用地抵押銀子……只要簽一個契書,錢莊就立即將真金白銀奉上,你說……”</br>  與張太公樂見其成的態度相反,李秀才卻是不無擔憂地道:“今日我在市面上……聽說……太平府的夏糧,應該收成沒有從前想的那樣糟糕。”</br>  聽了這話,張太公只是笑了笑,道:“是嗎?今年的夏糧可有不少,都歉收了啊,這太平府,怎么可能沒有這樣糟糕?”</br>  李秀才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多慮了,不過他的心里還是有幾分隱憂,一種說不清楚的感覺。</br>  不過李秀才這樣的讀書人,他身邊的讀書人和士紳們,幾乎都是一口咬定了……太平府的收成一定糟糕,甚至顆粒無收。</br>  有一句話叫做信息繭房,不同的群體,對于同樣的事物,幾乎他們的看法可能是截然相反的。</br>  哪怕你擺出再多證據,比如太平府某地,確實好像大豐收了,他們也會嗤之以鼻。</br>  要嘛認為,這是險惡的太平府有什么險惡的把戲和手段。要嘛就是壓根不信,認為有人混淆視聽。</br>  再哪怕,你抓著他,到了那豐收的地方去看,他也只是認為,這不過是片面的信息,諾大的太平府,有幾個鄉豐收,也是正常的。</br>  總而言之,不信就是不信,而且一個群體里,每一個人都在為不信找各種理由,而這些理由和借口,又恰恰正對你的胃口。</br>  這個時候,若是還想做清晰的判斷,其實已經不可能了。</br>  李秀才想了想,還是道:“今日……遇到了幾個商賈,那幾個商賈……”</br>  張太公皺眉起來,露出不悅之色,當初可就是這個李秀才慫恿他購糧的,可現在……這李秀才反而退卻了。</br>  他甚至提及到了商賈……</br>  一見張太公如此,李秀才勐然意識到,自己粗鄙了,竟將商賈掛在了嘴邊,罪過,罪過,自己方才說的那些話,是要被人看輕,被人瞧不起的。</br>  畢竟地方的士紳,面對商賈,都有一種骨子里的優越感,這種優越感,已是持續了千年之久,根深蒂固。</br>  張太公的臉色雖不好看,卻還是耐著性子道:“那些商賈,說了什么?”</br>  “說是……糧價到了現在,可能有風險。”</br>  張太公面露不屑地道:“這便是賤商只知眼前之利,沒有長遠打算,讀書少的結果。真是可笑……”</br>  李秀才想了想,帶著幾分試探地道:“要不,咱們賣一些……”</br>  “不賣。”張太公斷然搖頭:“老夫還等著漲到六兩銀子呢,看來……還得想辦法,再收一些糧。”</br>  李秀才忙道:“啊……太公……這……太冒險了吧。”</br>  張太公笑了。</br>  想想看,輕輕松松地買了一筆糧,結果直接讓自己的身價漲了一倍還多,躺在家里,便可見到自己的財產瘋狂地上漲。</br>  人的欲望,是難以滿足的,掙了一倍多之后,張太公覺得自己還可以再大賺一筆。</br>  這個時候的,張太公其實已經開始膨脹了,甚至他的身價漲了一倍,他還是瞧不起這點小錢。</br>  于是張太公施施然地道:“冒險?這算什么冒險?別人沒有糧倉,我家有糧倉,這銀子,合該老夫掙的。”</br>  李秀才卻是擔憂地道:“其實學生擔心,這會不會是張安世的詭計……”</br>  “若是詭計………”張太公居然滿不在乎的樣子,他自信滿滿地道:“退一萬步,即便當真有什么陰謀詭計,你還想到了當初張安世整治商賈的桐油嗎?”</br>  “對,學生說的就是這個。”</br>  張太公捋須,哈哈一笑:“螳螂捕蟬,黃雀在后,倘若當真是當初桐油的把戲,那就更好辦了。”</br>  “這……”</br>  張太公道:“張安世想要像桐油一般,將人騙進去,就必須將桐油的價格,拉高到十倍、二十倍,現在……的行情還早著呢,這才多少兩銀子?這糧價不超十兩銀子,咱們就有利可圖,老夫活了大半輩子,怎么可能和那些賤商一般,會上那張安世的當?”</br>  接著,他冷哼一聲,得意地道:“無論他使用什么手段,老夫再掙一大筆,到時再售出,賺了這萬貫家財,再全身而退,到時候……無論是那張安世手段是如何,都已不重要了。”</br>  張太公說得志得意滿,他很有信心,莫說是他不看好這太平府的糧產,即便當真是什么圈套,他也覺得自己和其他的蠢人不一樣。</br>  在這一點上,讀書人的剛愎自用,是比商人更甚的,他們天生就有優越感,自覺得自己掌握了一切的智慧。</br>  這李秀才,不提風險還好,當真提了,張太公反而自鳴得意,露出幾分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的自信。</br>  李秀才聽罷,倒也覺得有理,便道:“太公所言甚是,倒是學生……慚愧的很。”</br>  張太公道:“明日錢莊的人來……再購一些糧吧,可惜本錢太少,只掙了這一些。”</br>  他露出遺憾之色。</br>  而李秀才心里卻是咋舌,這本錢還少?買了十幾個谷倉的糧……幾百幾千戶人家的家底捆綁一起,也不及你的手指頭。</br>  “學生這些日子,再去打探一下。”</br>  張太公點點頭,呷了口茶,突然道:“打探固然是必要的,可是……切切不可誤信賤商之言,你是讀書人……知道了嗎?”</br>  李秀才聽罷,心里不禁警惕起來,他很清楚,自己方才的一番話,已經惹得張太公不喜了。</br>  人……終究都不喜歡聽自己不愛聽的話,而他的這番話,顯然已經讓張太公的心里對他有了看法。</br>  李秀才勐地醒悟,自己確實不該失言,且不說會得罪張太公,若是讓其他人聽了去,只怕……要被人認為他離經叛道,天知道會否讓他身敗名裂。</br>  于是他鄭重其事地道:“是,學生受教。”</br>  張太公露出了溫和之色,點了點頭。</br>  …………</br>  南直隸旱災,災情到了夏日的時候,已經開始有一些嚴重了。</br>  雖然各地都在想辦法灌既,可糧食減產,卻已刻不容緩。</br>  朱棣顯得很憂心,他召了文淵閣大學士和各部尚書議論此事。</br>  眾臣也都愁眉不展。</br>  南直隸乃是朝廷的主要糧產地,這地方糧食減產,可是不得了的事。</br>  “陛下。”夏原吉愁眉苦臉地道:“臣聽聞,現在糧價,已經高不可攀了啊,再這樣下去,只怕百姓要怨聲載道。”</br>  朱棣嘆了口氣,接著道:“還好去歲有一些存糧……這一次……各地歉收,最令朕頭痛的……是夏糧征收的問題。”</br>  朝廷的糧食勉強是夠了的。</br>  而糧賦的問題,卻最是讓人頭痛。</br>  百姓們已經是歉收,這個時候,若是還催促夏糧,這百姓們還怎么活得下去?</br>  可若是不征,那朝廷這邊,就可能不足了。</br>  夏原吉建言道:“臣以為,還是減免一些,可也不能一味減免,先讓各府催收看看,先看收多少,再針對災情較為嚴重的地方,予以一些減免。”</br>  朱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話是這樣說……對了,安南的糧船,要催促安南都督府,想辦法……運一些來。”</br>  胡廣道:“若是有的地方遭災,安南那邊,倒是勉強能供應上,聽聞那里糧多,可南直隸占了天下食賦的兩成,如此大的虧空,且安南那邊……畢竟海船有限,現在也來不及造更多的艦船,能運來的糧,怕也有限的很。”</br>  朱棣點頭。</br>  胡廣又道:“臣還聽到一些傳聞,但不知真假。”</br>  朱棣勐地看了胡廣一眼,微微挑眉道:“你說的是太平府?”</br>  胡廣道:“是,陛下也聽聞了?”</br>  朱棣道:“張卿家給朕上的奏疏,說是太平府無事。”</br>  胡廣點點頭,便不做聲了。</br>  楊榮卻突然道:“陛下,到底有沒有事,其實一探便知,天下的糧稅看南直隸,南直隸的糧稅看太平府,不妨陛下派一欽差,往那太平府巡查一番,朝廷也好心里有個底。”</br>  朱棣聽罷,若有所思地掃了眾臣一眼,道:“派誰去最好?”</br>  “臣愿往。”就好像一切都準備好了似的,楊榮毫不猶豫地主動請纓。</br>  胡廣:“……”</br>  胡廣覺得這是楊榮早已預備好了的,這家伙老是念叨著要去太平府走一遭呢,這一下好了,正好可以假公濟私。</br>  胡廣這回倒是反應得也快,連忙道:“臣也可走一遭,糧稅關系重大,臣與楊公去,有什么事,也可有個商量。而文淵閣,自有金公在,且這幾日事閑,應該沒有問題。”</br>  朱棣狐疑地看著二人,胡廣要湊熱鬧,朱棣倒是不會覺得有啥意外。</br>  可楊榮這個人,素來謹言慎行,任何事,必是先思而后行,此番他主動請纓,卻不知是什么心思。</br>  當下,朱棣頷首:“也好,那二卿就代朕走一趟,哎……張安世這家伙,整個夏天都泡在他的太平府,極少來覲見,這家伙……翅膀長硬了。”</br>  雖是罵了幾句,不過朱棣的臉上卻是一點不見怒色。</br>  其實他也知道,張安世多半是因這太平府的事務繁忙,而且壓力也是極大。</br>  畢竟現在全天下都在等著看太平府的笑話呢,革舊維新,談何容易?</br>  于是朱棣又道:“前些時日,嶺南那邊送來了一些荔枝,味道正好,卿二人若是成行,火速給朕送去,走得要快一些,如若不然,沿途這冰鎮的荔枝,一旦這冰化了,便要壞的。”</br>  楊榮和胡廣二人領旨,隨即二人回了一趟文淵閣,交割了事務。</br>  沒多久,便見幾個宦官來了,他們的手上都抱著幾個密封的盒子。</br>  這盒子摸著冷颼颼的,應該就是陛下讓他們帶上的東西,二人自是讓人小心藏好。</br>  當下,便立即啟程。</br>  這一路,胡廣忍不住對著楊榮埋怨:“楊公,我知你對太平府抱有期望,可是你可知,外間對太平府,都是什么傳言嗎?”</br>  楊榮依舊顯得很是澹定,微笑著道:“我從不聽傳言,只是……我想不到胡公也要跟著一道來。”</br>  胡廣瞪大眼睛,帶著幾分憤怒的樣子道:“你平日里,在陛下和別人眼里,都是恭謙有禮,到了我面前,卻是好像很聰明很聰明的樣子,恨不得尾巴都要翹起來。我心里不服,便不信了,這太平府……就真的能成事!”</br>  “這趟,我要和你一道,親眼去瞧一瞧……才干休。也教楊公知道,有一些小智慧,卻也不可沾沾自喜。”</br>  胡廣的這個樣子,反而讓楊榮感到有趣,楊榮哈哈一笑道:“胡公,看來你心里很不服氣。”</br>  “不是不服氣。”胡廣道:“老夫讀了半輩子的書,不敢說滿腹經綸,可我不信,圣人說的話會錯,也不相信,這四書五經中的道理……”</br>  胡廣這后頭的話還沒說完呢,楊榮就道:“蹇義已經證明了這一點。”</br>  胡廣一時啞口,說到了蹇義,胡廣就顯得郁郁寡歡,他長嘆了口氣,幽幽道:“他一時失察的緣故吧。”</br>  雖是這樣解釋,卻也覺得理虧,不敢繼續和楊榮繼續杠下去了。</br>  到了棲霞的時候,卻得知張安世下鄉,去了宣城。</br>  二人倒也不怠慢,又馬不停蹄地坐船往宣城去,沿途……卻見許多的耕田,都有許多百姓在進行收割。</br>  夏日炎炎,大地就如同置身于一個烤爐里,卻見許多辛勤農人勞作。</br>  這太平府的情況,似乎和外頭的許多傳言,都有巨大的出入。</br>  胡廣卻不吭聲了,他只悶頭細細地去觀察。</br>  楊榮卻是帶著幾分感慨道:“見了他們,方知我等的命真好。”</br>  這番話倒是引起了胡廣的共鳴:“不如你我作詩一首,借以詠懷農人的艱辛?”</br>  “不作。”楊榮搖頭道:“農人不需我們假惺惺的作什么酸詩,你這不過是賦詩來表現你憐憫農人罷了,表面上是垂憐別人,實則卻不過是顯出自己的善心而已,這樣的善心,一錢不值,除了慰藉能胡公你自己,一無用處。”</br>  這話說得胡廣頓時瞪大了眼睛:“誒……你這人……”</br>  “我就是這樣的人。”楊榮有時在胡廣面前,甚至會顯出幾分孩子氣。</br>  這也是胡廣能在朝中立足的原因,因為大家都喜歡他,絕頂聰明的人跟在他一起,不會生出戒心。</br>  胡廣便嘆息道:“人過于聰明不是好事啊。”</br>  抵達了宣城,這欽差一至,渡口立即便有人去縣城里奏報。</br>  很快,當地的縣丞便親自趕來迎接。</br>  胡廣只見他一個,便立即問:“威國公呢?宣城縣令呢?為何都不見人?只叫你來?”</br>  這縣丞苦笑道:“衙里就下官在當值,威國公和縣尊都在新田鄉了解征糧的情況呢。”</br>  “就開始征糧了?”</br>  “熟的早,所以……”</br>  楊榮便道:“那么我們也去那什么新田鄉,我二人乃是奉旨而來……”</br>  胡廣有些無語,自己是欽差,怎么能一點架子都沒有?畢竟是代表了皇帝,需等張安世親自來相迎才好,怎還跟著他一道跑去鄉下。</br>  可當著別人的面,胡廣不好駁楊榮。</br>  當下,便又啟程,趕至新田鄉。</br>  而眼前的一幕,卻讓人震撼到了。</br>  川流不息的人流,或用雞公車,或是用肩挑著,往一個方向去。</br>  到了那方向的位置,卻是新田鄉的糧站。</br>  這糧站里,十幾個差役正在忙碌。</br>  有的將糧食上稱,有的將糧入倉,有的記錄。</br>  許多人七嘴八舌,似乎氣氛并不緊張。</br>  有一人……看著眼熟,像丘松,丘松撐著傘,只是那擋著太陽的傘,卻是豎在張安世的頭上,丘松則繼續曬著。</br>  他好像曬脫了一層皮,黑乎乎的臉上,又蛻出白嫩的新皮,黑白夾雜一起,像個陰陽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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