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雪然目瞪口呆地看著魏鶴遠。
在一起兩年,她立刻想到那個詞語的意思,一張臉慢慢染上緋紅。
難怪第二天她那樣不適。
魏鶴遠仍舊端正而嚴肅地做著,試圖澄清自己的嫌疑:“我勸阻過你。”
嗯,稍微勸了那么兩句。
梁雪然移開視線,輕輕咳了一聲:“咱們換個話題吧。”
換個話題其實也沒什么好聊的,兩人只是安靜的、對坐著飲茶。
梁雪然還是有些不舒服,連續(xù)的工作掏空她的身體。
她也忽視了魏鶴遠今天異常的神色,以及剛剛扶住她時,高于正常人體溫的雙手溫度。
不到二十分鐘,魏鶴遠接到電話,平靜聽完,魏鶴遠才對梁雪然說:“攻擊官網(wǎng)的黑客ip地址已經(jīng)追蹤到了,前幾日和那名員工有過密切聯(lián)系人員也已經(jīng)被鎖定;按照著目前收集到的情報來看,對方很可能是徐星。”
徐星?
“上次他離開sliver之后,去了茜茜優(yōu)品,而輕云同茜茜優(yōu)品定位相似,這是場有預(yù)謀的營銷,”魏鶴遠點到為止,“它們做的并不高明,留下很多蛛絲馬跡,我不說了,你得了空自己去查。”
魏鶴遠太懂得怎樣去教人了。
魏鶴遠做好的最壞打算就是雪然不會同意再回到他身邊,屆時她一個人打理這些資產(chǎn),難免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問題,今天只是其中一例,他能擋。倘若他有個意外,誰又能保護她?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對手弄清楚之后還不算完,魏鶴遠同梁雪然在會議室中討論近十分鐘,一一駁回她的建議;到了最后,在他的啟發(fā)之下,梁雪然終于提出了能夠令他滿意的方案。
“先主動去有關(guān)部門和公安局報案,穩(wěn)定好家屬情緒,進一步控制輿論,”梁雪然說,“員工畢竟是在公司中跳樓自殺,撫恤金和后期工作一定做好,避免事態(tài)擴大惡化。統(tǒng)一說辭,先處理好員工過世的事。”
“最要緊的,是讓公眾的目光從事件本身轉(zhuǎn)移出來,”魏鶴遠提點,“你那名員工的自殺誘因不能只是單純的遭受一頓指責(zé)。”
梁雪然明白。
“那些已經(jīng)發(fā)出去的優(yōu)惠券必須要得到兌換,這時候宣布優(yōu)惠券無效會嚴重影響品牌公信度;但那些券額度太大,此時全部兌現(xiàn)會加重公司負擔(dān),建議提出其他能夠使大眾接受的折中補償方式;至于損失,需要通過法律向那名黑客追責(zé),要求其賠償全部損失,”魏鶴遠說,“這只是轉(zhuǎn)移公眾注意力的一種措施,待事情平息之后,你亦可以選擇同公益機構(gòu)合作來徹底建立起輕云的口碑。”
梁雪然點頭:“我明白,謝謝您。”
上午七點鐘,輕云方發(fā)布聲明,言明員工自殺身亡確有其事,目前亡者家屬情緒已經(jīng)得到安撫,涉事主管也已經(jīng)被停職。
而不少營銷號開始轉(zhuǎn)發(fā),亦有新聞端進一步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該員工尚在世的前兩個月就有厭世傾向,他的朋友也表示,該員工在一周前查出患有白血病,病歷也被po出來。
種種跡象表明,責(zé)罵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出手快、狠、準(zhǔn),直接不給那些媒體發(fā)散輿論的機會。
至于那些大額優(yōu)惠券,輕云方先是表明官網(wǎng)遭受黑客攻擊一事,并表示已經(jīng)向公安部門報案并將對黑客追責(zé);同時,也公布了后臺數(shù)據(jù),那些券的領(lǐng)取數(shù)額令人咂舌。
因著這個券實在太“神”,到了這個地步,已經(jīng)開始有人覺著輕云要賠這么多,肯定不會兌現(xiàn),開始暗搓搓地表示到時候如果優(yōu)惠券不能使用就去工商部投訴輕云。
輕云現(xiàn)任CEO親自發(fā)博給出處理結(jié)果——因優(yōu)惠券數(shù)額巨大,倘若直接兌現(xiàn),將會嚴重影響公司運營。經(jīng)過討論決定,予以兩種兌現(xiàn)方式:1.聯(lián)系客服換成四張三百元無門檻優(yōu)惠券,限每季度新品使用,每季度一張;2.選擇500元無門檻優(yōu)惠券補償和升級為輕云的鉆卡會員,后者將享受無限期不限量的輕云線上線下店折上八五折優(yōu)惠。
無論哪一種,都足夠表明誠意。
原本還因為覺著輕云會耍賴不予賠償?shù)娜祟D時對這個品牌好感倍增。
而另一邊的徐星,得知梁雪然這么四兩撥千斤的把這個難題解決之后,冷笑:“沒想到她還有兩把刷子。”
茜茜優(yōu)品的營銷文案一直壓著沒往外發(fā)——徐星本來覺著輕云肯定不會兌換,除非梁雪然腦子卡了殼,再加上他許以重金誘惑的那名絕癥員工跳樓,本想踩著輕云的口碑上位,卻沒想到對方給予這么漂亮的回應(yīng)。
徐星在輕云做過執(zhí)行總裁,知道輕云的公關(guān)部門就是個擺設(shè),卻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輕云竟然完美的沒有激起民憤,反而收獲了一波好名聲和贊揚。
就連頗有公信度的官媒也對輕云此事處理大為稱贊,夸其“誠信有為,勇敢擔(dān)當(dāng)”。
徐星完全想不到背后竟然有魏鶴遠出力,畢竟他可是深知魏鶴遠和梁雪然并非堂兄妹的事情,而梁雪然不過是被魏鶴遠玩膩了拋棄的人。
最近魏鶴遠和梁雪然可是一點交際也沒有。
但徐星萬萬沒想到,這些消息的源頭都是已經(jīng)被流放的秦弘光,而以徐星那個能力,還遠遠達不到了解魏鶴遠近況的級別……
直到徐南城強行按著徐星去找魏鶴遠負荊請罪,徐星才知道自己錯的有多離譜。
而魏鶴遠并沒有出面,只有助理禮貌彬彬地請幾人回去,言明魏鶴遠此時工作很忙,不想看到他們兩人。
徐南城擔(dān)心得罪了這尊大佛,按著徐星去魏鶴遠公館門口跪了一下午,徐星的膝蓋都快廢了,終于等到歸家的魏鶴遠。
魏鶴遠感冒未好,仍舊發(fā)著低燒;不過淡淡看眼外面的這兩人,徑直從徐星面前走過,一絲停留都沒有。
徐南城慌了:“魏先生,犬子不懂事啊,您再原諒他這一次吧,他以后再也不敢去得罪梁小姐了——”
提到梁雪然,魏鶴遠終于停下步子,他轉(zhuǎn)身,看著地上跪著的徐星,問:“我這么輕松一句原諒,那梁小姐受的委屈怎么辦?”
徐南城慌忙說:“明天就叫星兒去給梁小姐賠禮道歉,輕云的損失我賠,我全出——”
“包括那條人命?”魏鶴遠問,“你賠得起么?”
徐南城著急到說不出話來。
“證據(jù)我已經(jīng)移交警方,”魏鶴遠看著面如死灰的徐星,淡淡地說,“看來上次的教訓(xùn)你嘗的不夠,才會覺著梁雪然是好捏的柿子。也不用腦子想想,我的人,你動的起么?”
他聲調(diào)不高,但氣勢迫人。
魏鶴遠邁步離開。
徐星身體癱軟,跪坐在地上,直覺一切都完了。
-
輕云的危機公關(guān)做的滴水不漏,眼看輿論得到良好控制,亦有不少人接受輕云提出的補償方式,紛紛過來兌換新的優(yōu)惠券。
梁雪然在此時宣布,為了悼念那名員工,將會在公司內(nèi)設(shè)置心理咨詢室,關(guān)注每一名員工心理健康;而輕云則會同步設(shè)立慈善基金,賬戶全部公開透明,梁雪然以個人名義帶頭捐助一百萬。
這一消息,直接把輕云捧上熱搜第一。
評論下方,亦有不少人表示要放棄這張神券,希望輕云能夠把不去兌現(xiàn)的優(yōu)惠券全部轉(zhuǎn)化為慈善基金。
與此同時,緊急更換新代言人的事情也有了眉目,對方要比先前的那個影響力還要高,只是當(dāng)初她心高氣傲地拒絕了輕云的洽談?wù)埱螅恢垃F(xiàn)在為什么又拋過來橄欖枝。
忙碌了一天,腦子被一堆事情塞滿,到了晚上,梁雪然終于有了喘息的時間,才想起來認真向魏鶴遠道謝。
如果沒有魏鶴遠,恐怕她做不了這么完美;畢竟兩人閱歷上差距太大,梁雪然自我反省并不能像魏鶴遠那樣,面面俱到。
魏鶴遠的電話很快打了過來,她接通。
“如果真感激我的話,后天宜年生日,一起出來吃頓飯吧,”魏鶴遠開口,“都是朋友,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梁雪然握住手機,遲疑了:“哎?但凌宜年生日不是在七月嗎?”
“說錯了,是連朵生日,”魏鶴遠沉靜片刻,未料想她竟然把每個人生日都記得清清楚楚,補充,“你先前和她開過視頻,短頭發(fā)的姑娘。”
旁邊沙發(fā)上的連朵憤怒地做著口型——
老娘生日也是七月!
魏鶴遠以眼神回答她——以后都是四月了。
梁雪然知道連朵,對方是香奈兒重度擁護者,兩人還一同就此探討過;這個要求并不過分,她問:“晚上幾點呀?”
魏鶴遠問:“你那天有事么?”
“嗯,”梁雪然誠實回答,“我要去明京。”
去明京還能有什么事?明京只有一個鐘深。
她還是要去找鐘深么?
魏鶴遠目光逐漸沉下來,因為她終于接受邀請而產(chǎn)生的喜悅一點點冷下來。
梁雪然早就已經(jīng)不是他一個人的梁雪然。
她的世界再不只是為了他的忙碌轉(zhuǎn)動,再也不會為了他而遷就。
在她那里,他早就不再具備特殊。
“好,”魏鶴遠聽見自己平靜地說,“我等你。”
徐徐而進,不可再嚇到她。
掛斷電話,魏鶴遠一言不發(fā),但所有人都看出了他的情緒低落與糟糕。
連朵驀然發(fā)現(xiàn),原來梁雪然真的有這種魔力,能讓這么一個冷心冷面的人,瞬間欣喜,又瞬間打落地獄。
愛會讓人變得卑微。
連朵此刻才終于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她最終不忍,鼓動凌宜年給梁雪然打電話,把今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她。
“鶴遠昨天晚上就開始發(fā)燒,他今天早晨還有兩場會議和一場和政府的會面,為了你,全推掉了,你不明白這將對他造成多么大的損失,但他一句話都沒對你說,對不對?”凌宜年出去,給梁雪然打電話,壓制著情緒說,“那么一個視原則如命的人都為你拋棄原則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我這倒不是為他說好話,梁雪然,你對他太狠了,稍微對他好點,不成么?”
梁雪然握著手機,安靜地聽凌宜年說完。
“你也知道他那性格,不肯示弱,”凌宜年嘆氣,“你們倆的事情我也不該管,但作為好兄弟,我實在看不下去他這幅模樣。他什么事都悶在心里邊,不告訴你,也不許我們說……我不求你過來看看他或者怎么著,就求你下次和他聊天時候,稍微說一句,哪怕一句不那么傷人心的話,成么?”
梁雪然被突然的信息量塞滿腦子,訥訥答應(yīng)。
不對啊,凌宜年說的這個人……是魏鶴遠么?
還是說,凌宜年自己腦補太多了?
而且,她剛剛和魏鶴遠打電話時候說的話中有什么傷到他的嗎?
她一直很禮貌啊。
梁雪然十分費解。
但她并沒有懷疑凌宜年話語的真假,她回憶起今天凌晨魏鶴遠的模樣,臉色的確不太好。
不管怎么說,魏鶴遠最近幾次都幫了她的大忙,梁雪然苦思冥想,也覺著自己現(xiàn)在不聞不問,對他的身體狀況漠不關(guān)心很不好。
畢竟,魏鶴遠和孟謙……還是不一樣的呀。
梁雪然想破腦袋,從十幾種關(guān)心語中,慎重地選定了最穩(wěn)妥且不會出錯的一句,給他發(fā)了過去。
而外出偷偷打完電話的凌宜年,剛坐下不久,就聽到魏鶴遠手機震動的聲音。
很特別的提示音,不太符合魏鶴遠常年用默認鈴聲的習(xí)慣。
凌宜年抬頭,果不其然,看到魏鶴遠拿出手機看,冷峻的臉上瞬間浮現(xiàn)出笑容,而那雙幽冷的眼中此時盛滿了溫柔。
凌宜年好奇極了,問:“鶴遠,你看到什么了?”
“沒什么,”魏鶴遠輕描淡寫,遮不住的愉悅,“雪然發(fā)了條短信。”
凌宜年也笑:“難怪。”
輕輕松口氣,不無欣慰地想,早知道就該早點給梁雪然打個電話。
也有些好奇,梁雪然到底是說了什么感天動地的暖話,能夠讓魏鶴遠笑的像是馬上要和她結(jié)婚洞房一樣?
難道是“其實我一直很喜歡你”“晚上我去看你哦”“你對我做什么都可以哦”這種話嗎?
凌宜年既開心又心酸地想。
梁雪然就是魏鶴遠的藥啊。
而魏鶴遠低頭,將手機短信截屏后,設(shè)為手機壁紙,同時轉(zhuǎn)存到私人郵箱中,留作紀(jì)念。
大拇指溫柔撫摸著手機屏幕,方才因為鐘深而起的那點醋意消散的一干二凈,只留下竊竊的溫暖。
雪然果然還是關(guān)心他的。
還記得關(guān)心他的身體健康。
只要這么一點點小關(guān)心,足夠使他起死回生。
而手機屏幕上,那條讓他瞬間溫暖的短信——
[多喝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