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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十座冰山(小修)

    不同于梁雪然的錯愕,安嬸耍上賴皮,絲毫不顧周圍這么多人,說出的話污穢不堪:“什么律師,哼,我看也不過是個姘頭罷了。”
    鐘深輕輕扶了扶眼鏡,微笑:“請注意自己的言詞,您對梁小姐進行侮辱、誹謗,梁小姐有權以侵犯名譽權起訴你。”
    安嬸哪里懂什么法,但鐘深這么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她忍不住后退一步,嘀咕:“神氣什么,不就多讀了幾年書么?”
    她有些不服氣,擰著眉,嘴唇一開一合,想再罵點,又沒有膽量。
    還真的有點怕這個所謂的鐘深去告她。
    鐘深說:“你說委托人的父親曾經簽下欠條,現在能否讓我仔細看看?”
    安嬸不肯給,警惕極了:“你萬一撕了怎么辦?”
    “我是一名律師,當著周圍這么多人的面,怎么會做出這種事?”
    鐘深說話時不疾不徐,語調平和,始終帶著微笑。
    安嬸被他鎮住了。
    猶豫片刻,她把那紙條遞給鐘深,叮囑:“那你可別給我弄壞了啊。”
    “放心。”
    梁雪然站在梁母身邊,皺眉。
    她不知道鐘深能看出個什么來。
    從來沒有見過這個男人,梁雪然確認自己不曾請過什么律師。
    梁雪然疑心這人也是安嬸弄來的陷阱。
    轉念一想,算了,她那個智商,弄不出來這些。
    鐘深凝望一陣,將紙條奉還:“按照這落款日期來看,已經過了十多年;這紙條仿舊工藝做的不錯,只是有點令我很迷惑——這么久了,字跡只洇了這么點嗎?這種造假技術,也就只能唬唬不了解的人。”
    安嬸險些跳起來:“你說什么呢?這是我從我男人日記里翻出來的!他臉皮薄不好意思要賬,我現在替他要——”
    “這世界上還有安叔叔不好意思的事?”梁雪然咬牙笑,“我父親去世的那年,我剛上初中,安叔叔帶著一群人要把我和媽媽趕出去房子,說什么我父親去世,沒有兒子,這剛分下來的房子該還給廠里,不能便宜了我們。要不是秦伯伯趕過來,我和媽媽就凍死在外面了!你說這樣的人,如果我爸爸欠了錢,他會不好意思要?”
    她情緒激動,梁母眼淚不住地掉;拍著梁雪然的后背,輕聲叫著“然然”。
    冷不丁地被揭了舊事,安嬸尷尬地站著,只是捏著那張紙條:“反正這東西是真的,你們倆別想著串通好欺負我一個老婆子——”
    圍觀群眾聽清前因后果,搖頭。
    鄙夷地看著安嬸,指指點點。
    現在明白了,是這人仗著人家孤兒寡母的過來鬧事啊!這安的什么心啊,真臟。
    可別昧著良心說話了,欺負你?明明是你欺負人家吧!
    正僵持著,警車響起,安嬸的侄子臉色一變——剛剛那么一打岔,梁雪然根本沒時間報警啊?
    哪里還管的上這么多,他和一起來的幾個人拔腿四散而跑,但這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直接被按倒在地。
    安嬸見勢不好,剛打算腳底抹油開溜,被警察叫住,悻悻然停下。
    她再不懂法,也知道現在不能跑。
    一跑才真完了。
    配合警察做筆錄,取證,梁雪然這才知道,原來是鐘深報了警。
    回到店里,梁雪然扶著疲憊的梁母剛坐下,鐘深便跟了上來。
    梁雪然眼皮微微一跳,她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律師”仍舊抱有警惕:“我沒請你。”
    鐘深笑:“只是處理業務,湊巧經過;看不慣那人蠻橫,過來說幾句公道話而已。”
    梁母毫不設防,對她而言,今天鐘深出面幫了不少忙;她十分感激,讓梁雪然去泡茶。
    鐘深端過來杯子細嘗,姿態優雅;明明是價格低廉的市場貨,他這一番動作下來,卻像是在品嘗什么珍稀名貴。
    ……有點令她聯想起魏鶴遠。
    那人就是這樣,舉手投足間皆是清貴氣;只是以他的性格,應該不會跑來這邊喝茶,說不定連坐都不肯坐。
    梁雪然注意到鐘深無名指上的淺淺白痕,繞了一圈,像是長時間佩戴戒指后又取下。
    鐘深臨走前,留下自己的名片,笑:“梁小姐如果有需要,可以給我打電話。”
    他意味深長:“順利的話,我們很快會再見面。”
    梁雪然希望自己不要見到他。
    畢竟真到請律師的那一步,意味著她又遇到麻煩。
    名片上印著律師事務所的名稱和地址,并不在華城,而是千里之遙的明京。
    這還真的是個律師。
    也不知道是為了處理什么,千里迢迢地跑過來。
    送走鐘深,梁雪然和媽媽一起把被弄亂的桌子收拾好;梁雪然咬牙:“媽媽,那人經常過來欺負你們?”
    梁母嘆氣:“也不經常,偶爾會早上過來,或者晚上。說不上欺負,就是一人點碗粥就在那坐著,占一大張桌子,怪嚇人的。”
    她直起腰來,背過手輕輕地錘,笑:“沒事,這下被警察帶走,估計能安分一段時間。”
    梁雪然點頭。
    她并沒有梁母那么樂觀。
    像這群小流氓,估計關上兩三個周就能放出來,到時候他要是懷恨在心,過來尋仇,怎么辦?
    還有安嬸這一家子,蛇鼠一窩,沒個好東西。
    得早點做打算。
    梁雪然想要的東西太多太多了。
    她想攢夠梁母安心養病,想要讓母親不再這么辛苦的開店。
    她需要錢。
    而她現在最大的經濟來源,是魏鶴遠。
    梁雪然離開螢火巷的時候,在一個紙箱子里發現了只白色的小奶貓。
    瞧上去剛出生一個多月,瘦瘦的,弱聲弱氣地咪咪叫,毛發也被粘在一起,狀況并不好。
    要是沒人救助,只怕撐不過今天晚上。
    梁雪然蹲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小東西抱在懷中。
    她沒有魏鶴遠那樣的潔癖,哪怕被小貓爪子上的泥土弄臟衣袖也并不在意。
    梁母對貓的毛發過敏,一靠近就會不住地打噴嚏,沒辦法留在螢火巷。
    學校中禁止養寵物,宿舍里的方薇身體不好,呼吸本來就不順暢,肯定也不能養。
    送小奶貓去寵物醫院進行檢查,在醫生的建議下,添置不少必需品;梁雪然思來想去,只能把小家伙帶回公館了。
    公館那么大,偷偷放在一個房間中養著,魏鶴遠應該不會發現。
    戴伯幫忙保守住這秘密。
    接到貓之后第一天,梁雪然偷偷摸摸地抽時間去吸一陣貓,摸頭撓背,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后,再去見魏鶴遠。
    百密一疏,魏鶴遠仍舊敏銳地自她發梢上發現一根白色毛發。
    他順手拿下來,仔細看:“這是什么?”
    梁雪然面不改色地撒謊:“白頭發。”
    魏鶴遠說:“好端端的怎么會長白頭發?”
    “近期學習壓力大,您需求量也大,”梁雪然謹慎回答,“供不應求。”
    魏鶴遠勉強接受這個理由。
    他說:“你明天去醫院檢查,體檢結果交給鄭姨,她擅長做補身體的膳食。”
    梁雪然:“謝謝鶴遠哥。”
    她高估了自己在魏鶴遠心中的地位。
    這還真的打算把她給榨干啊啊啊啊!
    貓咪撿回來的第二天。
    變本加厲加大需求量之時,魏鶴遠嗅覺敏銳,問她:“你身上最近怎么帶著股奶香味?”
    梁雪然當然不能說是因為喂小貓咪喝奶粉,敷衍:“可能是這兩天喝牛奶喝多了吧。”
    魏鶴遠不輕不重拍了拍,示意她摟住自己脖子;這個時候,他仍舊能夠冷靜反駁:“你以為自己是什么?吃什么就散發什么氣味?香囊?”
    梁雪然想把他踢出去。
    但最終只是抱緊他。
    小奶貓接回家的第三天,魏鶴遠后知后覺。
    梁雪然最近似乎對他沒那么熱情了。
    往常回到公館,小姑娘永遠都是笑盈盈的,幾乎或者很少流露出糟糕情緒。
    魏鶴遠對她這樣的乖巧十分滿意。
    畢竟他不喜歡在這種事情上浪費太多的精力。
    但近期梁雪然明顯有些心不在焉,交談時也沒有以前用心,像是在敷衍。
    過去長達兩年的合約期限中,從未出現過這種事。
    這種疑惑一直持續到他在自己書房中發現梁雪然藏著的秘密——
    一只雪白的小奶貓,蜷縮著身體,小爪子踏在被打翻的硯臺上,正在拿他珍藏的一本古籍磨牙。
    對視三秒,小奶貓松開啃出個邊邊的書籍,聲音細微:“瞇~”
    梁雪然得知小奶貓惹禍之后,心頭一緊,難得翹了節課,火速趕往公館。
    一路心里惴惴不安,祈禱魏鶴遠可千萬要有點人性,不要把她的小咪給丟出啊啊啊啊!
    戴伯說先生在書房中等她。
    魏鶴遠的書房向來不允許她踏足,梁雪然確認再三,小心翼翼地邁步進去。
    同她一開始設想并不同,書房裝潢陳設并不奢華,書房中東西并不多,整齊干凈到沒有絲毫生活痕跡;架子上的書整齊排一,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冷杉木氣息,而中央闊大的書桌上,小咪橫行霸道地坐著,毫無顧忌地舔自己粉粉的小肉墊。
    魏鶴遠看小咪的眼神,簡直像是在看一個深水炸彈。
    瞧見她進來,他不悅:“誰允許你把它帶過來的?我記得和你說過,公館中不能養寵物。”
    梁雪然小聲說:“這貓是我撿來的……特別可憐,要是你不肯養,它就凍死了。”
    魏鶴遠無動于衷。
    梁雪然走過去,仰臉看他,拽住他的一角衣服,輕輕搖晃:“鶴遠哥。”
    魏鶴遠往下睨著她,冷峻的臉上并未因為她的示好而有所改變,拇指摩挲著她的臉頰,隔著瑩白的膚,捏住下頜。
    四目相對,梁雪然很快改了主意:“那再收留它一天好不好?我們專業有個男同學挺喜歡貓的,我晚上問問他想不想再養一只——”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梁雪然總感覺在自己說出“男同學”三個字的時候,魏鶴遠皺了下眉。
    但不過一瞬,他又恢復成冷冰冰的模樣,孤傲:“算了,貓可以繼續養。”
    還打算繼續求情的梁雪然錯愕。
    ……今天怎么這樣好說話?
    魏鶴遠下了禁令:“以后看好它,不許再讓它進我的書房——臥室,餐廳,還有這個房間,都不許放它進來。”
    梁雪然喜出望外,點頭同意。
    只要能留下來這個小家伙,說什么都可以。
    “鶴遠哥,它還沒有名字,”梁雪然試圖喚起這男人的一點愛心,“你給它起個名字好不好?”
    魏鶴遠看她,沉沉笑了一下:“就叫‘小雪球’吧。”
    不知是不是不滿意自己的新名字,小雪球“啊嗚”一聲,在梁雪然緊張的視線中,敏銳地抓住魏鶴遠的領帶。
    魏鶴遠沉下臉來。
    小雪球不知道天高地厚,仍舊在同魏鶴遠的領帶斗爭,瞧那架勢,像是找到什么好玩的東西,全然不顧女主人越來越驚恐的眼神,一爪子打傷魏鶴遠試圖阻止它的手腕上,兇巴巴地“喵嗚”一聲。
    梁雪然真擔心魏鶴遠那個機器人會一怒之下把小雪球給丟出去。
    她飛快地走過去,抱著小雪球,揉著粉呼呼的小爪子,小聲哄它,成功把魏鶴遠的領帶解救出來:“乖雪球,松手好不好?再鬧……再鬧魏先生就生氣啦。他一生氣,就把你趕走啦!”
    小雪球是梁雪然撿回來的,這小家伙痛人性,乖乖地松開爪子,任由梁雪然把它抱走;兩只前爪搭在梁雪然胳膊上,小東西仍不服氣看著魏鶴遠,示威一樣,又是“喵嗚”。
    魏鶴遠站起身,扯下被小雪球蹂、躪的領帶。
    梁雪然后退一步,小聲說:“對不起,鶴遠哥,我一定看好它,不叫它亂跑。”
    魏鶴遠沒有回應:“這小東西個頭小,膽子卻大,欺軟怕硬。”
    梁雪然疑惑。
    這些個詞是不是不適合用來形容同一個東西?
    魏鶴遠把被貓糟蹋過的領帶丟進垃圾桶,自旁側抽出濕巾慢慢擦拭手指,唇邊帶上薄笑:“和你一樣。”
    梁雪然:“……”
    算了算了,她就當這人是夸她像小貓咪一樣可愛了。
    拿她的名字給小貓取名,說不定在他心中,自己和這只小貓其實差不了太多吧。
    不過一個比較擅長討他的歡心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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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臨,鐘深趕往病房。
    梁老先生時日已經不多,剛剛又發了脾氣,把前往探望的侄子侄女全部趕了出去。
    梁老先生終身未婚,膝下沒有兒女,倒是有兩門親戚,得知梁老先生不久于人世之后,一個個鬼機靈地就趕過來,想要分上一份家產。
    冰冷的液體一點點注入血管,護士調高床位,梁老先生精神尚好,依靠著坐,看著鐘深。
    鐘深將自己在華城的所見所聞一一稟報。
    在得知梁友已經去世十多年之后,這位老人滿是皺紋的臉上蒙上一絲苦笑:“天意弄人啊。”
    他不愿便宜了那群寄生蟲,原想著把錢財全都留給她的孩子,卻不曾想——
    現在看來,只能全部捐給慈善機構了。
    “梁友先生有一個女兒,”鐘深推了下金絲眼鏡,聲調平和,“叫做梁雪然,跟隨母親生活,快20歲了,如今在A大讀服裝設計。”
    梁老先生暗淡的雙眼中閃現出一絲亮光。
    他詢問:“你需要看看她的照片嗎?”
    梁老先生沉默半天,最終搖頭:“算了。”
    他說:“幫我重新擬一份遺囑,我名下所有資產,在我死后,全部無條件贈予梁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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