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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歸來
五月二十三日,孟聚正在署里處置公務(wù)呢。王九就來報告了孟鎮(zhèn)督,靖安署的劉侯督察領(lǐng)著一個人來求見?!?br/>
“劉侯督察?”孟聚想了一下,才醒悟?qū)Ψ秸f的是劉真。想到好久沒見那搞笑的胖子了,孟聚心頭不覺泛起了一陣暖意。
“劉胖子是不是最近賭輸錢了手頭緊想來打秋風?要錢的話,你找蕾蕾要錢就是,就說我說的,借一百兩銀子給他好了,不用見我了?!?br/>
“大人,劉長官沒說到借錢的事,他只說帶了個來見您。”
“?”孟聚微微詫異。他猜想,多半是劉胖子找到了哪路的肥羊,跟人吹噓跟東陵衛(wèi)孟鎮(zhèn)督交情深厚吧,想讓幫他撐面子吧?無不少字反正現(xiàn)在有空,這也是舉手之勞,見見他倒也無妨。
“讓他進來吧?!?br/>
劉真進來時,孟聚壓根沒注意到他,他的目光全投在跟在劉真身后的男子身上了。
這男子身形高大粗獷,腰桿挺得筆直,穿著陳舊褪色但是洗刷得很干凈的粗布衣裳,頭上戴的斗笠壓得低低的,讓人看不清他的面目。
那男子的右手微曲。擱在在空蕩蕩的腰間,像是隨時做好了拔刀的準備。他站在那里,整個人就象一把銳利的刀,殺氣畢露——倘若這不是在東陵衛(wèi)省署里,而且這人又是劉真帶來的,孟聚會以為他是長孫壽找來對付的刺客。
很顯然,并非只有孟聚一個人有這種想法。劉真領(lǐng)著這漢子進來時,幾個衛(wèi)兵也跟著進來了。衛(wèi)兵們手持沒出鞘的刀劍,不出聲地散在房間的角落,目光如鷹隼般般警惕地盯著那漢子——平時,孟聚接見來客時,衛(wèi)兵們都是只在門外守著而已,這次卻破例跟了進來。
孟聚盯著這漢子,眼中有點疑惑,這漢子身形和氣質(zhì)讓他很眼熟。
他笑笑劉胖子,今天有空來找我玩?你帶來的這位是誰啊?”
劉真得意洋洋,一副向有寶要獻的表情孟老大,今天我?guī)У目墒且晃焕习。∧悴虏?,他是誰???”
孟聚哭笑不得劉胖子,你今年貴庚了?還玩猜謎游戲?有話直說好了——這位,你是誰?。俊?br/>
那漢子站前一步,掀開了斗笠,于是屋子里響起了一片倒吸氣的聲音,幾個衛(wèi)兵沖前一步,擋在了孟聚身前。
那漢子的模樣太恐怖,黑色的眼罩罩住了右眼、從眼眉一直斜到了嘴角處的紅色刀疤、胡子拉碴的下巴——他的模樣,實在太符合江湖殺手的形象了!
幾個性急的衛(wèi)兵已經(jīng)操刀在手。厲聲喝道你是誰?來這干!”
那漢子笑笑,那笑容比鬼怪還恐怖,嚇得衛(wèi)兵們退了一步。
孟聚霍然站起,驚喜地喊道王柱,你可是了!”
看到王柱的一瞬間,無數(shù)的往事潮水般涌入了孟聚的腦海:
在那個秋夜,與王柱第一次見面,那個大胡子親兵莽漢勒索了和劉真的銀兩;
與葉迦南的第一次見面時,葉迦南在裝腔作勢地恫嚇,威脅接下了追緝滅絕王的任務(wù);
追求歐陽青青不成,失戀的王柱與同樣失戀的同病相憐,一同揮淚高歌;
在那個悲慘的風雪夜,被人追殺的王柱凄涼地逃離靖安,兩人黯然道別;
。。。。。。。
看到葉迦南昔日的親兵隊長,孟聚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她。那些情景,在當時看來是平淡無奇的,但在如今的回憶里,卻是充滿了溫馨的氣息,令人懷念。
往事歷歷,如煙般消逝。我愿傾盡所有,換那一幕的重現(xiàn)。
他推開了衛(wèi)兵。上前一把抱住了王柱,我好想你!”
王柱也緊緊抱住了孟聚,他完好的左眼里不住地流淌著淚水,順著粗糙的臉頰一滴滴地滾落。
看出鎮(zhèn)督與這漢子是,衛(wèi)兵們都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
激動過后,孟聚請王柱坐下,詢問別來情形王,你回了東平,不直接來找我,卻是找這死胖子?”
劉真搶先說道孟老大,王不是沒來找你,但這幾天,省署警戒森嚴,王連門都進不了!他只好來找我,然后讓我?guī)麃硪娔懔??!?br/>
“真是豈有此理!王,那個不讓你進來的警衛(wèi)是誰?你告訴我,我收拾他去!”
王柱平靜地笑道算了吧,這不是大事。我以前也是干保衛(wèi)的,這行的難處。我這副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人家不讓我進門也是正常的。”
王柱心胸開闊,對于受窘的經(jīng)歷一點不在意,這反而讓孟聚更過意不去。他寬慰道王,你怎能這么說呢?大只愁功業(yè)不立,何患容貌不佳?何況王相貌堂堂,只是因為英勇戰(zhàn)斗破了相——傷疤這玩意,邊塞戰(zhàn)士誰沒有?王不要這些事看得太重了!”
“嗯,孟說得是正理,我也明白,這種事。都是上天注定的,沒辦法。我也習慣了,人家看,早不介意了。”
比起那晚逃離的傷悲凄慘,現(xiàn)在王柱變得從容而開朗,堅強又開朗,這讓孟聚很高興。果然,人都是要經(jīng)歷磨難才能成長的??!
他問王,上次走的時候,你不是說要回家安心務(wù)農(nóng)了嗎?這段日子,你都去哪了呢?”
“慚愧,那日受了孟厚贈,我回老家買了二十畝田地,本想著殘疾之人,就這樣耕躬農(nóng)田了此余生算了。但不料在鄉(xiāng)里碰著點事,一時不忿出頭殺了人,被官府通緝,不得不再次避走。
在外面游蕩了半個月,我算想明白了,我這種人,既然已經(jīng)習慣了廝殺流血了,快意恩仇,再摸鋤頭曬日頭。受那鄉(xiāng)族的齷齪氣,這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了。
我在外面游蕩了一陣,后來機緣巧合,又加入了幫派??次椅渌嚥凰?,上面讓我做了刑堂的執(zhí)事,我干了兩個月,覺得在幫派里始終不是一個正途,但又沒個好去處,心中煩躁不安。
后來,我聽到消息,說北疆東平的新鎮(zhèn)督姓孟。孟這個姓少見。我想莫不是這么巧的事吧?無不少字再一打聽,才孟你果真當了東平新鎮(zhèn)督。
當下,我就跟幫主請辭了。說來也好笑,那幫主本還想留我不放的,但聽我與孟鎮(zhèn)督你有舊,他立即就同意了,還擺酒席歡送、贈我金銀上路。于是,我就這么從豫南直奔東平,投靠孟你來了。
孟,我是無處可去了,請你收留。”
不愧一場,王柱對孟聚十分很坦誠,連殺人被通緝和曾加入黑幫的經(jīng)歷也毫不隱瞞。不過,在孟聚看來,這幾個月的流浪生活,看著倒象對王柱幫助很大,他的談吐、氣質(zhì)和舉止都變得爽朗了不少。
“王莫要這樣說,你本來就是我東陵衛(wèi)軍官,只是受人迫害不得不暫時離隊而已。如今你了,歸隊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說收留。
王,你得恰恰好,我這邊正缺人手,省署的情況你也是熟門熟路,你看著想去哪個部門,只管跟我說就是了,我來安排就是。”
見孟聚顧念舊情,毫不顧忌被通緝的殺人犯身份,王柱心中感動。
“孟,我也是署里面出來的老人,也規(guī)矩。我這種殺過人的在逃犯,已經(jīng)不是良家子了。要錄回現(xiàn)役軍官名冊里,這怕是不好操作,也讓你為難。我也不要身份,就當是省署的雜役好了。你看著有事讓手下不好出面的,就吩咐我去辦好了。我想,我老王還是有點用處的。”
孟聚沉吟不語。其實他也在考慮這個問題。王柱在老家殺過人,他已經(jīng)上了通緝海報,要任用他的話,東陵衛(wèi)的軍官檔案要上報總署和朝廷存檔的,確實是不好過關(guān)。
想了一下,他問你在老家殺的是人?”
“唉,都是些雞毛蒜皮的事,說起來也丟人。老家一個鄉(xiāng)紳的田與我田地交接,那廝是個貪貨,常常半夜偷挪界石侵占我的糧田。本來我都不想理會的,但那廝實在過分,一畝地都占了我三分。我跟他說了幾次,但那廝仗著族里有人是縣里衙門的師爺,嘴臉好不囂張,竟是欺上臉來了。說著不合,兩邊就動起手來。
那邊仗著人多,欺我孤身一人,帶著三個和傭工亂棍打我。我也是火爆脾氣,當即就拿起鐮刀將他們砍翻了,砍死了他的兩個,又砍傷了那鄉(xiāng)紳和幾個幫工,也不他們死沒死,當天我就跑路走人了?!?br/>
孟聚心想,殺兩人以上,該算得上大案了,應(yīng)該夠資格讓當?shù)氐臇|陵衛(wèi)接案了吧?無不少字
他喊道來人!”
王九應(yīng)聲出現(xiàn)孟長官?”
“你去刑案處查一下,有沒有一份豫南東陵衛(wèi)發(fā)的通緝海報,通緝的人是殺人犯王柱,是。。?!?br/>
王柱適時地補充道這是去年十二月的事了?!?br/>
“去年十二月到今年二月,這段都有可能——查到了立即告訴我。”
王九很快就了,說啟稟孟大人,省署的刑案處確實收到這份通緝海報,是今年一月發(fā)出的,那時您才剛上任。”
孟聚頓時輕松,笑道既然案子在豫南東陵衛(wèi)手里,這就好辦了。王不用擔心,豫南鎮(zhèn)督劉文輝是個貪財?shù)娜?,我托人跟他說就是了,讓他想辦法撤案好了。不是大案,大不了塞點銀子罷了,想來這點面子,他該肯給我的?!?br/>
王柱喜道多謝孟再造之恩!”
“王,我們之間的交情,你說這個不是見外了嗎?只是運作這個需要點時日,王你就先住下,靜候佳音就是了?!?br/>
在孟聚和王柱對話的時候,劉真一直插不上話來。此時,他插話說孟老大,王,你們想撤案,這事,怕不是那么簡單的?!?br/>
“呃?”孟聚望,他和王柱時一直沒避劉真,反正量這死胖子也不會出去亂說。
“胖子,你想說?”
“孟老大,我做了那么多年刑案官,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路了。這種人命官司,苦主還在的話,陵衛(wèi)也好,官府也好,都不敢輕易撤案的。哪怕十年八年都抓不到人,官府也照樣把案子掛在那,表示案件還在追查中——兩條人命的官司不是小事,撤案的話,這擺明是有貓膩!苦主只要告?zhèn)€徇私枉法草菅人命,那是一告一個準。除非孟老大跟豫南鎮(zhèn)的劉鎮(zhèn)督關(guān)系很鐵,否則他怕是不肯幫孟老大擔這個風險的。”
孟聚和王柱對視一眼,看到王柱眼中的失望之色,孟聚給了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胖子,你既然這個套路,那你說,解決?”
劉真猶豫了下解決的辦法,倒不是沒有——孟老大,王,這個我也是聽那些前輩的刑案官說的,可不關(guān)我事。”
“少廢話,你說來就是!”
“我聽說,以前有個陵衛(wèi)官處理殺人案時也碰到這樣的事。兇犯家給他許了銀子,想洗白,苦主卻死死不依。他又想拿銀子,又怕被苦主控告,左右為難。最后,他干脆教那兇犯,把苦主一家全宰了——沒了苦主糾纏,刑案官拿了錢撤案,事情就這么解決了。”
孟聚叱罵道劉胖子,你凈胡鬧,出的餿主意!殺人滿門,這是人做的事嗎?你還是朝廷的軍官呢!給我滾出去,回家好好反省去!”
劉真皮厚,反正他被孟聚罵著罵著也是習慣了,渾不當回事,他笑嘻嘻地起身,作個揖孟老大,王老哥,你們慢慢聊,我先了。”
待劉真出去后,孟聚轉(zhuǎn)向王柱,已是換了笑容。他說王,你別管劉胖子,這廝滿口胡說的,一點譜沒有。來,跟我說說,你闖蕩江湖時的見聞吧。我以前可是聽說了,你們游俠子策馬揚鞭,揮刀殺人,美酒佳人,過得是快意無比啊!”
王柱不好意思地笑笑,提起了那段幫派生涯,他顯得很不自在。
“孟,江湖上那些齷齪事,其實也跟官府差不多,老大們個個裝出義薄云天的樣子,其實打打殺殺不是為了權(quán)勢就是金銀。我在陵衛(wèi)里混過的,一眼就把他們看透了,那些爛人老大,說真的還不如我呢!我覺得沒意思,干脆就了。
倒是孟你,突然當上了鎮(zhèn)督?我記得,朝廷的規(guī)矩,我們?nèi)A族軍官是不能當鎮(zhèn)督以上官職的吧?無不少字”
孟聚謙虛道這也是機緣巧合罷了,朝廷不想拓跋雄在北疆一人獨大,總得往北疆摻點沙子——說起來,在朝廷大佬們眼里,我就是惡心拓跋雄的泥沙罷了,沒了不起的?!?br/>
王柱艷羨道孟,你可真了不起啊!當年第一次見面,我就看出了,你日后一定大有作為的,卻也沒想到你這么快就一飛沖天了。
唉,葉鎮(zhèn)督要是還在,你們兩個搭檔,一個做鎮(zhèn)督,一個做同知鎮(zhèn)督,那該多好!”
說起葉迦南,孟聚頓時心頭一疼,他匆匆岔開了話題,問起王柱江湖流浪的見聞起來。
兩人聊了一陣,看得出孟聚事務(wù)繁忙,王柱主動提出告辭。孟聚也不留他,喚來了王九,讓他領(lǐng)著王柱去找行政處的人,給他安排一間館舍先住下來。
在王柱出門的時候,孟聚送他到門口,他漫不經(jīng)心地問彥君,你老家跟你結(jié)仇的那個鄉(xiāng)紳,他叫名字?是哪個地方的人?”
王柱頓住了腳步,他望望孟聚,慢慢說豫南省常平府常寧縣劉家鄉(xiāng)的李富萬,他在那里很有名,是出名的鄉(xiāng)紳,那邊的人都他?!?br/>
“李富萬嗎?好的,我了。王,你安心休息一陣好了。有事,你直接到家里來找我,沒事也可以來找我聊天喝酒嘛!我不在,你找江蕾蕾和蘇雯清也行——兩個小妮子雖然怕你,但她們還是很感激你的,她們也,當年是幸虧你救了她們?!?br/>
王柱笑笑,神情有點羞澀,像是有些話羞于出口。猶豫了一陣,他對孟聚點點頭我了。謝謝你,。”
回到官衙里,孟聚在紙上寫上了“豫南省常平府常寧縣劉家鄉(xiāng)李富萬”一行字,看著這行字,他若有所思,緩緩地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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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二十八日,從前沿回援靖安的兩路兵馬,御邊旅和關(guān)山旅,又啟程返回了前線。兩旅的官兵們都是滿頭霧水,不明白為十萬火急地被調(diào),卻是都沒干又被差走了。
士兵們不清楚緣故,高層的軍官卻是都心里有數(shù)。
在御邊旅、關(guān)山旅啟程之前,孟聚特意在天香樓擺了一桌酒席請白御邊和關(guān)山河吃飯,肖恒、易小刀都出席作陪。
是孟鎮(zhèn)督親自請客,四位旅帥都會光臨,這是靖安少有的高規(guī)格宴席了。為這場宴會,天香樓的杜掌柜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酒席擺得極其豐盛,東平是內(nèi)陸邊塞,但不知杜掌柜是弄,竟有新鮮的燴鱸魚湯出來,大家都吃得贊不絕口。
酒宴當然是以孟聚為主角,他談笑風生,說起洛京的風土人情和官場的見聞,讓一輩子沒出過北疆的邊將們聽得大開眼界。大家最感興趣的是孟聚那次面圣的經(jīng)歷,讓孟聚說了再說,尤其是談起傳聞中神奇得不得了的大內(nèi)高手們,邊將們都是浮想聯(lián)翩,問得尤為詳細。
孟聚笑說大家別把他們想得太神了——關(guān)起門來吧,那伙人,就我看也就是賣大力丸胸口碎大石的本事罷了,一副倚老賣老的架勢,全身上下就嘴皮子最厲害,我看了就討厭。要不是白總鎮(zhèn)攔著我,我當場就撿塊石頭開了他們瓢!這種貨色,拿到我們邊關(guān)來,見到魔族怕是走不了兩個回合?!?br/>
眾將聽了都是哈哈大笑,大家都覺得,孟鎮(zhèn)督雖然是東陵衛(wèi)又是讀書人,但他可真一點不迂腐也不死板,有趣得很,很投丘八們的胃口。
當晚宴席就在談笑風生中渡過了,大家聊天說笑打諢,半點正事都沒提。只是在快散席的時候,孟聚才對著旅帥們說這次,謝謝們幫忙了。他日,弟兄們有事,只管招呼一聲,孟某水里來火里去,萬死不辭!”
旅帥們都肅然哪里,孟鎮(zhèn)督客氣了。大家同在東平,同舟共濟是自然的事。”
眾人對視一眼,都是會心一笑。
就這樣平淡無奇地了,曾經(jīng)喧囂一時的諸軍齊聚靖安事件,最后消散得無影無蹤,連一點波瀾都沒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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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昌九年,六月五日,夏日炎炎,知了在樹林中晝夜鳴叫著。
外面響起清脆的敲門聲,王柱開門,門外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清瘦少年。他很有禮貌地對王柱躬身王,孟長官想見您,您現(xiàn)在可方便?”
王柱認得出,眼前的少年是孟聚的近侍王九。當孟聚還是靖安署的一個小主辦時,這少年已經(jīng)跟著他了,如今,孟聚當了東陵衛(wèi)的鎮(zhèn)督,這少年也跟著省署,幫孟聚處理雜物和跑腿傳令等工作。
“好的,小九,我換身衣裳就跟你?!?br/>
聽到“小九”的稱呼,王九臉上隱隱流露不悅。雖然他連正式軍官都不算,只是一個雜役,但省署里誰見了不要客客氣氣地稱一聲“九”?
少年很精明地用笑容掩飾了不滿好的,王請快點,莫要讓鎮(zhèn)督大人久等了?!?br/>
少年臉上一掠而過的不滿并沒有瞞過王柱的眼睛,看得出對方謙卑笑容后隱藏的驕傲,王柱不由心生感慨。
當年,不也是葉鎮(zhèn)督的“身邊人”嗎?那時,軍官們見了,不是一樣笑臉相迎奉承不斷?但一朝風云變幻,葉鎮(zhèn)督身死戰(zhàn)場,樹倒猢猻散,從人見人愛的嬌寵兒變成被嫌棄的棄子,險些連命都丟了。
真是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啊!
經(jīng)歷過春風得意的張揚,也經(jīng)歷過苦難的磨煉,闖蕩江湖日久,王柱的心性已變得沉穩(wěn)豁達,當然不會計較這種無知少年的想法。他很快換好了衣裳,跟著王九到了鎮(zhèn)督官衙。
見到王柱進來,孟聚顯得很高興王,你來了!快,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鎮(zhèn)督,好消息呢?”
“是這樣,你案底洗白的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解決了,豫南東陵衛(wèi)已經(jīng)撤案了,我跟廉清處那邊打過招呼了,你隨時都可以去那邊復職報到。今天叫你,就是想問問王你,想在哪個部門做事呢?”
雖然早有預感,但孟聚動作的迅速還是讓王柱吃了一驚,才短短十來天功夫而已??!
“孟,豫南陵署的鎮(zhèn)督劉大人。。。他會答應(yīng)的?”
“事情卻也湊巧,前幾天,一伙流竄的馬匪跑到了你們老家,洗劫了那個李富萬的莊園,姓李的被馬匪殺了滿門,一個活口都沒留下。既然沒了苦主,沒有人追究,劉鎮(zhèn)督也沒了顧忌,我托人一說,很順利就撤了案。
王,你現(xiàn)在已是個身家清白的良家子了,東平陵衛(wèi)歡迎你歸隊!”
孟聚娓娓道來,面帶笑容,和顏悅色。
王柱蹙著眉,目光閃爍。望著孟聚的笑臉,他的心情復雜,百般滋味都在心頭。
王柱至今還記得,與孟聚的第一次見面。真的難以想象,當時那位青澀、正直的小軍官,短短不到一年,變成了這般心狠手辣的東平鎮(zhèn)督!
看到王柱神情異樣,孟聚揚揚眉,笑道王,你也不用想得太多,既然你殺了他兩個,跟那李富萬結(jié)了死仇,他們一家死光,正是一了百了!這種橫行鄉(xiāng)里欺壓百姓的劣紳,想來平時不會少干缺德事。這種人,死了也就死了,沒必要為他們煩心?!?br/>
明知不該說破的,王柱還是忍不住了孟,你為了我。。。不值得啊!我老王是爛命一條了,可你是好人。殺人滅門的事,可是干犯朝廷律令的啊,你不該臟了手啊!”
孟聚哈哈大笑王,你迂腐了!我輩男兒橫行世上,所作所為,只需問心無愧即可!所謂朝廷戒令——鮮卑人制的律令,我華夏男兒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你說臟了手——哈哈,王,我的事,你不的多著呢!去吧,王,你先去廉清處報到。等你,我們兩個慢慢詳聊吧。”
看著王柱耷拉著腦袋走出去,孟聚噓出口氣。
今天,他把話說得“很透”,幾乎是點明了,倒不是盼著王柱對感恩戴德——兩人是生死之交,也用不著這一套。他是有意讓王柱逐漸意識到,在冠冕堂皇的背后,還存在著不為人知的黑暗一面。
現(xiàn)在,孟聚確實很需要一個心腹來幫。與黑幫的接觸也就罷了,勉強還在東陵衛(wèi)潛規(guī)律的允許下,但與黑山軍和南唐方面的勾結(jié),那是朝廷絕不會容忍的。
的手下雖多,但說要真正信得過的、能讓他鷹侯身份的,那真是一個都沒有。身為堂堂鎮(zhèn)督,卻連一個鐵桿心腹都沒有,孟聚覺得很不方便。別的不說,連跟黑山軍傳個話都要親自跑去,這實在太麻煩,也太冒險了。
隨著地位的提升和影響力的擴大,越來越多的人認得。很多場合,若還要親自出面的話,風險確實太大。
孟聚想來想去,王柱來擔當?shù)暮诎敌母故亲詈线m不過的。他是華族人,種族感情上就有先天的傾向,他與是交情深厚,命案在身,個性豪爽講義氣——這種知根知底的“同案犯”,那是拉下水做心腹的不二人選。
所以,今天孟聚故意露了一點口風,對他暗示我可不是朝廷的乖孩子?。 ?br/>
好在,王柱雖然吃驚,卻并不顯得如何反感,孟聚就,算是找對人了——其實,如今的時勢,文官也好,武將也好,要是真有人還對大魏朝死心塌地、忠心耿耿,那才是怪事一樁。王柱這種命案在身的逃犯,那就更不要說了。
孟聚盤算著,是南唐鷹侯的事,暫時還不能讓王柱;但是與黑山軍的聯(lián)絡(luò),倒是可以交給他了——將李富萬一家滅門,孟聚就是委托黑山軍做的,到時,帶著王柱表達感謝,正好順勢將這條線交給他,再做多幾單業(yè)務(wù),王柱就是想脫身上岸都不行了,以后準機會再跟他提南唐的事吧。
孟聚正在盤算著如何拉攏王柱下水呢,又有人來敲門了。
“孟鎮(zhèn)督,柳大師來求見。您現(xiàn)在是否有空暇接見呢?”
孟聚不禁莞爾,王柱剛走,柳空琴就來了——倘若王柱走慢幾步,那葉迦南當年的手下就在這邊齊聚一堂了。
孟聚親自迎出大門,將柳空琴請入正堂,奉上茶水。柳空琴不是那種沒事竄門閑聊的人,孟聚客氣地問柳姑娘今天大駕光臨,可是有要事嗎不跳字。
柳空琴神色依然平淡,但孟聚覺得,相比前幾次見面時,她的眼神和表情都柔和了很多。
“空琴此次確有事要與鎮(zhèn)督大人商洽的。聽說,鎮(zhèn)督大人與慕容家的大慕容毅交情深厚?”
孟聚有點詫異,他含糊地說?”
“倘若孟鎮(zhèn)督與慕容沒糾葛,那自然最好;但倘若鎮(zhèn)督與慕容時常來往的話——家主托空琴給鎮(zhèn)督您帶個話,不管您與慕容毅交情如何,但慕容家最近形勢比較復雜,您不要與他們再有糾葛的好?!?br/>
孟聚不悅。雖然葉迦南是老長官,但葉家與只是合作的關(guān)系,并非葉家的附庸。就算葉家對有幫助,但與慕容毅交往是的私事,慕容毅對的幫助同樣也很大,也輪不到葉家來多嘴。
他抿住嘴唇,緊閉雙唇,卻不做聲。
看到孟聚這副做派,柳空琴就他在生氣了。她起身淺淺一躬孟鎮(zhèn)督不必氣惱,是空琴不會,得罪之處,鎮(zhèn)督莫怪?!?br/>
“柳姑娘多禮了。不知是原因,葉家要過問此事呢?”
“具體原因,家主也沒跟空琴說,只是說洛京形勢緊張,慕容家在朝廷上樹敵不少,形勢不妙??赡芗抑饕彩桥履饺菁乙坏模瑫窟B到鎮(zhèn)督您吧——失禮之處,鎮(zhèn)督莫怪?!?br/>
孟聚恍然,心想葉劍心真是不會做人。這樣提醒的事本是好事一件,但他做來卻是硬邦邦的,不但沒落著人情還得罪了人。
“葉公爺?shù)暮靡猓夏吃诖酥x過了。如今慕容家,到底怎樣了?”
“慕容家現(xiàn)在。。。不好。”柳空琴蹙眉思索一陣,再度搖頭很不好。這幾個月,朝廷高層人事變換頻繁,豫南都督赫連春被朝廷下獄,豫北都督寧秋被貶,漢中的安東軍參贊副帥盧諧遭彈劾入獄,河北巡撫宋耀明被致仕,吏部侍郎南木田遭貶、工部侍郎何芳春因貪腐被東陵衛(wèi)抓捕——這些官員,都是慕容系的官員。慕容系的重要人物接連被貶被斥,家主認為,這是朝廷要對慕容家動手的前兆了。這樣大族,一旦倒下,必然牽連甚眾,大獄必起。
未雨綢繆,鎮(zhèn)督您還是先避嫌吧,近期不要與慕容家走得太近,莫要讓朝廷誤認您是慕容家的黨羽?!?br/>
孟聚蹙眉,沉聲道我與慕容交往,純是因為同在東平任職時,彼此意氣相投,并不牽涉政局時勢。無論身世、地位,慕容都遠勝于我,他對我折節(jié)下交,純是出于友道,我對他,也是如此。
君子之交淡如水,慕容家權(quán)傾朝野時,孟某并沒去特意去巴結(jié)慕容以求取富貴;如今,慕容家形勢不佳,孟某也不會因此斷絕了與慕容的往來——孟某非是趨炎附勢之輩!”
聽著孟聚,柳空琴白皙的粉臉上出現(xiàn)了一絲淡淡的緋紅,她也,勸人在危難之際拋棄,葉劍心讓傳的話確實不道德。
“家主也是一片好意,趨利避害也是人之常情。。?!?br/>
“葉公爺?shù)暮靡猓夏承念I(lǐng)了,但這確實有違孟某的做人之道,恕難從命?!?br/>
孟聚話說得漂亮又光棍,儼然不染凡塵的高潔君子,窘得柳空琴幾乎無地自容,卻不知這廝其實是早有打算。
慕容家是死是活,孟聚毫不關(guān)心,但慕容毅確實是個很夠意思的,多次支持——能在北疆這么風光,還是多虧了慕容毅贈送的那幾百副斗鎧。為人為己,孟聚都不希望他真的倒下。
孟聚也不,慕容家會那么容易地倒下。就他親眼所見,慕容毅英氣勃勃,深謀遠慮。他能輕易拿出近五百具新銳斗鎧來支持,就為了在北疆埋下一根釘子來牽制拓跋雄,讓他不能插手洛京的政局,這已經(jīng)不是走一步看三步的問題了,這幾乎是穩(wěn)操勝券、已經(jīng)在考慮勝利后的政局穩(wěn)定問題了。
思維深邃,目光遠大,處事果斷,這樣的慕容毅,豈是那個被宮廷內(nèi)侍和美女歌姬包圍的景穆皇帝能對付的人?
以謀略和胸懷而論,即使敬佩的東陵衛(wèi)總鎮(zhèn)白無沙,比起慕容毅也是差了一籌。
虎父無犬子,有子如此,那位素未謀面的金吾衛(wèi)慕容破大將軍肯定也不是善茬,孟聚堅信,他們不可能就這樣坐以待斃的,鹿死誰手,現(xiàn)在還不好說呢。
他問柳空琴道柳姑娘,慕容家那么大的家族,開國皇帝的后裔,不可能真的那么容易敗壞吧?無不少字”
“朝廷上的事,空琴也不懂。但家主既然這么說,一定有他的道理吧?無不少字”
“葉公爺?shù)难酃猓宜貋硎蔷磁宓摹A媚镞@次特意給我提點,孟聚十分感謝。”
說是這樣,但孟聚語氣里卻沒多少誠意,臉上也是很不以為然的,柳空琴一眼就看出來了。她嘆一口氣,說孟鎮(zhèn)督,空琴此來,還有一事相求。我們得到可靠的線索,說申屠絕在武川鎮(zhèn)的天陽郡有一個窩點。我們打算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他的蹤跡。不知孟鎮(zhèn)督您與武川鎮(zhèn)的東陵衛(wèi)關(guān)系如何,能否幫我們聯(lián)絡(luò)請他們協(xié)助呢?”
孟聚沉吟片刻,說柳姑娘,你去武川那邊查探,其實我是不贊成的。那邊不是我們的地頭,而且我與武川陵衛(wèi)也沒有多少交情,到那邊,你得不到多少支持。反倒是申屠絕和狼幫在那邊的勢力很大——老實說吧,柳姑娘,你去那邊,就算能找到申屠絕,誰抓誰還說不定呢?!?br/>
柳空琴清晰地說空琴不怕危險,唯一擔心是在那邊人生地不熟,找不到那賊子的蹤跡。孟鎮(zhèn)督您不必為我擔心,只要我能站在申屠絕面前,肯定就是我抓他,不可能有別的情形?!?br/>
任憑孟聚一再勸說,柳空琴始終堅持,最后甚至放下一句狠話孟鎮(zhèn)督您如果不幫忙,那空琴就只好了?!?br/>
拿她沒辦法,孟聚只得屈服。他說柳姑娘,我與武川的江鎮(zhèn)督真的沒交情。只是聽說江鎮(zhèn)督為人嚴謹刻板,不徇私情,沒名目的私事,他怕是不會支持的。
這樣吧,柳姑娘,我給你出個餿主意:我給你個腰牌再出個公函,讓署里派兩個刑案官領(lǐng)著你們,就說你是東平陵衛(wèi)的刑案官,為調(diào)查一樁命案到武川鎮(zhèn)公干請求協(xié)助——天下陵衛(wèi)是一家,武川陵衛(wèi)應(yīng)該會協(xié)助的。只是要扮成我們陵衛(wèi)軍官,這就要委屈柳姑娘你了。”
柳空琴嫣然一笑只要能辦成事,這倒是無妨的。有勞孟鎮(zhèn)督您了。”
“不必客氣。柳姑娘你等著就是了,我會派人送證件和公函的。”
正事說完了,但不知為,柳空琴沒有立即告辭。孟聚是個除了正事以外就不該說的人,他正躊躇著想找個話題跟對方繼續(xù)攀談,卻見到柳空琴也是低著頭,眼睛盯著的腳尖。
仿佛感覺到了孟聚的注視,柳空琴抬起,恰好與孟聚的目光對視了。那一瞬間,像是碰到了火一般,她飛快地移開了視線,臉上飛上了一抹緋紅。
孟聚很是莫名其妙,這小妮子在搞鬼?
片刻尷尬之后,柳空琴輕盈地站起身,輕聲說不打擾孟鎮(zhèn)督您了,空琴告辭了?!?br/>
“好的,柳姑娘,我送你出去吧?!?br/>
柳空琴淡淡“嗯”了一聲,眼中掠過一絲欣喜。
兩人并肩漫步出去,一路上都沒有。夏日溫暖的陽光下,高大喬木的綠蔭斑斑點點地灑在俊俏男女的衣裳上,一種難以言述的曖昧氣氛縈繞在身邊,這令孟聚覺得很不自在。
他偷看了柳空琴一眼,這女子仿佛一點都感覺不到尷尬,臉上浮著淡淡的笑意,仿佛她很享受這一刻一般。
為了打破這尷尬,孟聚干咳一聲柳姑娘,到了武川那邊,一切多加。那邊可不是東平——除了東平以外,整個北疆都是拓跋雄的地頭。在那邊,狼幫是可以公開活動的,即使是當?shù)氐臇|陵衛(wèi),你也不要太他們。到了那邊,你不要透露身份,更不要讓他們你是為抓申屠絕來的。”
柳空琴轉(zhuǎn)頭,詫異道孟鎮(zhèn)督,你剛才不是說,武川的江鎮(zhèn)督是靠得住的人,會幫助我們嗎不跳字。
“江鎮(zhèn)督是老一輩的陵衛(wèi)前輩了,為人刻板,但他意志堅定,人品端莊,對他我自然是信得過的??墒?,江鎮(zhèn)督的部屬們,我對他們就不是很了解了——其實,不要說江鎮(zhèn)督那邊,就是我的部下,里面肯定也有拓跋雄的內(nèi)線了。
拓跋雄在北疆九年,勢力已根深蒂固。也虧得我的上任是葉鎮(zhèn)督,給我留下了個好基礎(chǔ)。北疆其他地方的陵署,早爛透了!要不是這個原因,總署也不會傾盡全力地支持我們東平陵衛(wèi)了。柳姑娘,所以,去武川的事,勸您還是三思?!?br/>
柳空琴只是淡淡一笑,卻不做聲。看她的表情,孟聚就,的這番話算是白說了。
孟聚送她送到了官署的大門邊,看到鎮(zhèn)督陪著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出來,巡堂的衛(wèi)兵識趣地避開了。注視著柳空琴的雙眼,孟聚誠摯地說好好保重,注意安全。有申屠絕的消息,帶個話,我?guī)伺c你一起行動?!?br/>
柳空琴淡淡一笑,微微一躬,轉(zhuǎn)身輕盈地走開。
望著佳人倩影在陽光下逐漸遠去,孟聚有點戀戀不舍。他才覺察到,今天見面時,竟沒有順口問一下葉迦南的近況。并不是說孟聚不記得葉迦南了,只是不知為何,幾次想要詢問時,他都覺得不妥,對著柳空琴那平靜的玉容,那一句簡簡單單的“葉最近如何了”竟是無法問出口。
真是很奇怪??!
是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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