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產(chǎn)女
久未動彈的菊突地掙扎著起身,一只枯瘦地手從床幔之伸了出來,她望著竹,淚眼迷蒙,聲音細小如蚊,哀哀地道:“保住這個孩,求你。”
竹默然半晌,溫柔地看著她,點了點頭,道:“既是你的心愿,我自會辦成。”
竹臉上平靜的微笑安定了菊的心,她咳了兩聲,在竹的攙扶下緩緩躺下了,竹為她掖好被角,柔聲道:“你安心等著生產(chǎn)就好,我去送下大夫就回來。”
竹伸出手,示意陳太醫(yī)先行。甫一出門,竹即喚住陳太醫(yī),低聲道:“你只管保住大人,那孩如何,聽天由命便是。”
待太醫(yī)走遠,轉身吩咐富家的:“你去把趙雙喚來,叫他快快趕來。”
三月初八,菊開始腹痛陣陣,京城最好的穩(wěn)婆都被請了來,菊早已經(jīng)被搬到了梅閣的大床之上,家姐妹和幾個夫人太太一起守在她身邊,章那里卻是一直瞞著他的,只說菊的心病需要靜養(yǎng),暫時沒有辦法看他了,竹回來后天天去探章,見他仍然臥床不起,每次都甚是心酸。
大夫們就在隔壁花廳之,竹以表少爺?shù)纳矸萦H自作陪,又命人奉上了香茶點心,若有萬一,隨時傳喚。
難得天下名醫(yī)齊聚一堂,卻是從前幾日開始便相互交流起了心得,此時正探討的熱火朝天,竹甚為體貼的派了兩個賬房跟著,把先生們討論的東西一字不落的記錄下來,待到日后請?zhí)t(yī)院的諸位太醫(yī)整理校核,再編制成冊,廣發(fā)天下,此舉甚得諸位名醫(yī)歡心,無不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為菊出謀劃策,如今竟然連孩也有了五成把握存活。
菊寢房門外突然一陣喧嘩,梅等人齊向門口看去,卻見一個身著淺綠錦緞長裙的少女婷婷而來,她發(fā)上挽了個宮髻,只插了一朵***,俏麗無雙,曉菊!
梅擔憂地迎了上去,攜了她的手退到姐妹們間,見左右沒有外人,低聲問道:“你出來沒事么?”
曉菊微蹙眉頭,擔憂地看向菊,輕聲道:“無妨,我給他灌了一壺烈酒,估計要睡到下晌了。”
她又伸手指著杵在門口的兩個婆道:“那兩個是我從宮里帶來的穩(wěn)婆,據(jù)說當年他便是由她們接生的。”
家姐妹大喜,曉菊雖然沒有明說,姐妹們卻都知道她口的他指的是大寧的少年皇帝,趙治。
曉菊沖著那兩個婆點了點頭,吩咐道:“麻煩嬤嬤了。”
那兩個婆不敢托大,趕緊恭聲應了,如今誰不知道朝陽宮女官曉菊姑娘威名赫赫,私下都謠傳說,皇后的位置早晚是曉菊姑娘的。
竹見外面有名醫(yī)團坐鎮(zhèn),內有頂尖穩(wěn)婆,心知自己在這里也幫不上甚么忙,和梅說了聲,悄悄出了梅閣,回到了竹園。
趙雙早已經(jīng)等待多時,見了竹立刻迎了上來,把手里的籃遞了過來,竹接在手里,掀開籃上面罩的藍色碎花布,卻見一個嬰孩睡的正香,趙雙在旁邊輕聲道:“剛生了三天,父親年前得病死了,母親又難產(chǎn)去了,嬸嬸不愿意撫養(yǎng),我給了她十兩紋銀,馬上就把孩給我了。”
竹坐在椅上,把嬰兒從籃里抱出,仔細打量,看他毛發(fā)是否有光澤,皮膚是否紅潤,又看了看他的手腳,最后滿意地點了點頭:“是個男孩還是女孩?”
趙雙臉上露出了些許為難道:“尋了這許多日,父母雙亡又正好此時生產(chǎn)的只有這么一個,卻是個男孩。”
竹單手支著頭,伸出食指去逗弄嬰孩的小臉,孩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眼睛卻還是閉上的,她漫不經(jīng)心地道:“無妨,如果這孩命好,以后就是家的大少爺,命不好,也可以做個護衛(wèi)伴讀,總比他原來要好上許多了。”
竹把孩重新放回籃,把布蓋好,親自提了,趕回梅閣。路上,孩許是餓了,哇哇大哭,竹在轎里手忙腳亂地取出籃里的一罐米湯,給他喂了些許,看他貪婪地小嘴一翕一翕,連她這從未生養(yǎng)過的也起了一絲憐愛之情,心道,四妹若是見了這孩,也會心生歡喜罷。
到了梅閣,竹把籃悄悄地放到了二樓客房之,吩咐富家的仔細看顧了,方到了菊寢房外面。
疼的不那么厲害時,菊蔫蔫地合著眼睛,有氣無力地哼哼兩聲,一旦陣痛開始,菊立刻氣十足地破口大罵,翻來覆去了無新意,把徐祈元從頭罵到腳,又從腳罵到頭。
竹在外聞得她尚有余力,懸著的心微微放下,就這樣熬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菊連罵人的勁都沒了,眼皮耷拉著,一雙手死死的環(huán)住肚,幾個穩(wěn)婆面色緊張,頭冒冷汗,梅看出不妙,上前問道:“小姐如今怎樣了?”
曉菊從宮帶回來的古嬤嬤扶著菊的腰,擔憂地道:“若是到了時還生不下來,就不好說了。”
梅心一驚,她咬了咬下唇,掉頭出了門,對竹細細說了。竹立刻去了隔壁,尋到陳太醫(yī),說了下情況,問道:“可有催產(chǎn)的藥?”
陳太醫(yī)眉峰緊鎖,擼了擼胡:“有是有,只是對母親十分不好,可能會從此再也不能生育。”
竹松了口氣道:“無妨,只要她還活著,比甚么都強。”
陳太醫(yī)見她意志堅決,不再堅持,揮筆開了劑方,竹立刻喚人去熬來,給菊灌了下去后,卻是下了劑猛藥,疼痛猶勝方才十倍,菊先是聲嘶力竭地哭喊,漸漸衰弱下去,她身體里的每一分力氣似乎都被榨干了。
竹在門外來回走動,心不住祈禱,四妹,一定要挺過去,一定要挺過去。
自從徐家少夫人搬回了娘家,徐祈元就再也沒有踏足二人的臥室一步,今日卻在這里坐了整整一天,把菊平日里最愛的一套淡黃色刺繡紋裙抱在懷,片刻不離,偶爾站起來摸一摸她以前彈過的琴,用她喜歡的杯喝上一杯茶。
到了掌燈時分,屋昏暗難辨,只有月光透過敞開的窗戶灑了一室清輝,映到徐祈元的臉上,反射出一串晶瑩,他喃喃道:“若是你這次沒有過去,待我事了,上窮碧落下黃泉,生死相隨……”
將近時,菊一聲哀鳴,圍在她身邊的穩(wěn)婆大喜:“生了生了,是個千金!”
家姐妹翹首以待,竹卻皺起了眉頭,似乎沒有聽到嬰兒啼哭,她微微著惱,這些穩(wěn)婆嘴巴太快,竟然喊出了孩的性別,若是孩沒有活下來,她準備的可是個男嬰!罷了,到時候只好嚇嚇她們,只說老眼昏花看錯了罷。
徐夫人第一個站起,三步上前,先看一眼菊,見她額上汗珠點點,頭發(fā)粘在了額上,雙目闔上,發(fā)出微微的鼾聲,卻是力竭而眠了。
她放下心,回頭去看穩(wěn)婆懷里的孩,四五個婆俱是手腳麻利的老手,這片刻功夫,那孩已然被洗了一遭,用干凈麻布包裹仔細了。
徐夫人只看一眼,立知不妙!那孩面色青紫,兩只眼睛想要睜開,卻怎么也睜不開,眼皮不住抖動。她搶過孩,直奔隔壁,竹見狀緊隨其后,一屋的大夫正在為菊順利產(chǎn)而高興,見徐夫人抱了孩沖了進來,立刻都圍了上來。
這幾日里論辯后公認最強的幾個大夫輪流上前把了脈,陳太醫(yī)率先發(fā)話:“母體虛弱,以至胎血氣不足。”眾醫(yī)生聞言紛紛點頭。
另外一個擅治小兒的李醫(yī)師卻搖了搖頭,又上前仔細地察看了一遍孩的臉,并伸出手來撥了撥她的眼皮,看了下瞳孔,面色凝重地道:“此似乎不止胎血氣不足,父親母親血脈不溶,先天亦是不足。”
竹一愣,菊和徐祈元表兄妹成親,這李醫(yī)師卻是個高人,立刻拜了下去:“還請先生救救我家孩兒。”
那個李醫(yī)師連連擺手,搖頭道:“老夫數(shù)年來診斷過幾例這種病兒,卻是無法可想,只能慢慢調養(yǎng),就算如此,亦是沒有能活過周歲的。”
竹愣在當場,心天人交戰(zhàn),若是讓菊撫養(yǎng)此女,一年后該是何等傷心難過;若是此時把這孩抱走,將那男嬰抱給菊,瞞她一生一世……
她隨即卻又想到,就算是那男嬰,長到成年,也不知道會生多少病,會遇到多少災禍,也未必就會一世無憂,若是間被人說走了嘴,菊見到親生骨肉時,已是一抔黃土,情何以堪!
如是想后,竹毅然做出了決定,她殷殷地望著那李醫(yī)師,懇切地道:“多活一日是一日,還請李大夫下藥罷。”
李醫(yī)師嘆了口氣,又仔細地把了一遍脈,提起筆來,邊開方邊道:“這種先天不足卻是要無數(shù)靈藥來固本培元,若非家富可敵國,老夫還真不敢開這個方,一般的商賈怕是傾家蕩產(chǎn)也支撐不了一年的。”。